夫妻两个说了一阵闲话,淑娘提起十月份该给公婆做小祥的事儿:“到时候在村里办,家里摆的下的话前院招待男客,后院女眷。还有,到时候你能住好一点的屋子了,你怎么打算的?”
施禹水道:“茅屋换成泥屋行,只是住一年多足够了。”他又道:“小祥在十月初八,正好再七天是下元节,到时候再叫王大兄弟去县里给各寺庙道观都上供。”
淑娘点点头:“既这样,教春花也去一趟,给慈姑庵也送点儿香火吧。顺便也该探望下李表弟的女儿。至于你住的泥屋是不是需要些时间来晾干?要不要现在准备起来?”
施禹水道:“这倒不清楚,回头叫王大他们去打听一下,需要晾一阵的话趁着现在天气热容易晾干先盖起来,正好还不到收秋时候能有人干活。”
淑娘应了下来。随后便由王大出面找了十几个青年在茅屋对面另盖了一间泥屋晾着,每日里都由李婆子在施家做好了饭送来给做活的人。几个月来再无他话。
不久到了十月初八,施家亲友齐聚上河村,给施重山及施长安高氏三人做了小祥,施禹水将自己的铺盖从茅屋里挪到泥屋,又当场拆了茅屋。
随后十月十五中元节,王大王二、春花都被派到县里,分别在会通寺、知真观、慈姑庵上香祭祀。
春花从县里回来后,先是很兴奋地跟淑娘说了罗大娘子生的女儿很可,一逗呵呵呵地笑起来,是王氏稍微有点不满,不过李大官人看上去不在意,很疼女儿的样子。最后才悄悄地说:“大娘子,我在庵里碰到了高家的两位娘子。”
淑娘奇怪地问道:“咱们来乡下前,大表姐不是说过二表姐常约她去慈姑庵,是为了叫她有机会出了夫家来散散心?”
春花道:“我也知道呀,可是这次不同啊。她们两个吵得很厉害的,我还看见大娘子打了二娘子一巴掌气冲冲地带着春梅走了。”
淑娘忙问道:“那你听到她们吵什么了没?”
春花摇摇头:“我远远地看见了,后来我跟大娘子走对面,看见她走得很快,连面纱都没顾得上戴,脸上是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看见我也没打招呼。春梅拿着她的面幕追在后面。二娘子在赵师太的住处门前,脸上的巴掌印很明显。”她又神秘地说:“不过我看二娘子倒没怎么生气,反倒有点儿,有点儿……”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才继续道:“有点儿像上回大娘子你劝王婶子好好跟孙嫂子说话时候的样子。”
淑娘思索起来:高粧高釉两姐妹素来不和,不过高釉出嫁后主动缓和了关系,之后她们处得好像还不错。突然翻脸,高粧又那么生气,一定是高釉做了什么事闹出来的。自己当时生气孙氏想勾搭自己老公,劝王婶子的话实际上是不安好心,那么高釉是安了什么坏心,才会在挨了打之后都没生气?可惜春花没听见两人争执的内容,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最后只得对春花道:“算了,她们俩一直都有点儿不合,大概又跟以前一样了吧,不用管她们。”
春花点点头道:“哦,我也是说说。大娘子,咱们住在村里快一年了都没怎么出门,村里的人也都不怎么认识,实在没得话说。”
淑娘叹气道:“是啊,她们说的又都是土话,我说不出来,跟她们聊着有点累。村子又不大,还大半都是咱们施家的。”
两个人都怀念起县城来。
没两天,淑娘给丈夫送饭时便说了这件事。施禹水道:“二表姐一向都是要强的,说不得大表姐夫家又有什么好事,二表姐心里嫉恨了。”淑娘顿时想起来丈夫中举时,高釉对自己嫉妒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看来是这个原因了。
施禹水突然又道:“我想起来一件事,前几天想着跟你说一声,每次都混过去了。去年咱们刚搬来这里住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在祖坟这里见过一个年轻媳妇来烧纸的?”
淑娘点头道:“记得啊,我猜是原先在曾叔祖家里做活的王婶子的大儿媳孙氏,她今年六月时候挣命生了一对双胎,自己没了。”
施禹水摇摇头道:“那不会是她了。前几日小祥的时候我又见过她跟着一起祭拜,好像还真是施家族里的。当时我顺口问了曾叔祖一句那座坟是谁的,曾叔祖说是族里一个远支,早些年没了的。现在那一家里还剩下两夫妻跟一个守寡的女儿,还把一起祭拜的三个人都指给我了。我一看那个守寡的女儿正是去年来烧纸的年轻媳妇。”
淑娘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的?”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起来:当时自己认定了孙氏,因为只有她有这个机会白天晚上都能躲开,自己见到她的时候也觉得她是那种人,后来又有章家的内情,加上刘嫂子亲眼目睹的情形,所有的事情都合得上应该没错的啊。怎么到了现在这件事是自己错怪了孙氏?
她试探地问道:“那晚上的女鬼呢?有没有知道是谁?”
施禹水笑道:“扮女鬼的出来过那一次,咱们不是第二天请了人来捉鬼?估计扮鬼的人得到了风声,知道咱们不是息事宁人的,不敢再来了吧。”
淑娘讪笑回应了一下,心里却忽然觉得自己以后做事应该再多打探打探。
不久到了腊月二十多,村里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打扫房屋、请神送福。这天施禹水回家沐浴,尚未回到坟地里,施家突然迎来一个浑身素白的报丧人,施禹水认出他正是高粧夫家做活的下人,心中顿生不详之感。而这个下人说的消息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高粧两日前去世了。因她是寡妇,也没有养育子女,又适逢年节不便停灵,因而打算停尸三日送到寺里火化,之后将骨灰跟丈夫合葬是。
施禹水虽然觉得有不妥,奈何高粧去世已有两天,算自己派人去查,赶路到了尸体也该已经被火化了,什么都不可能查得到,何况自己只是表亲,并无插手的资格呢?因而便问了几句得了什么病怎么去得这么急?还有高家大舅大舅母跟表哥们有没有打算去看着火化。下人只说娘子得了急病,一病没了。大姐夫家还给了大舅家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大舅母便说高粧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任夫家安置是。只有大表哥一人念在血肉情打算上去看。
淑娘早知道大表姐的爹娘都是钱的,见她们连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都能利用来赚钱,便完全不打算以后再打什么交道。待报丧人走后,两口儿讨论了一番。
施禹水道:“不瞒娘子,前世大表姐虽然也命不长久,死的时间大约是在一两年之后,却不是现在。她当时缠绵病榻将近一年,郎中说她是郁结于心,跟目前的情形完全不同。”
淑娘想起著名的潘金莲毒死亲夫武大郎的事,便猜测道:“若大表姐是正常病死,算急了点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停三天,还要把遗体烧了。况且还肯出钱收买大舅一家,肯定是想掩盖什么的。说不定是大表姐的遗体上有什么证据,所以才要尽快火化了,化成灰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施禹水点头表示同意淑娘的看法:“可惜太急了,咱们也不是在县里住着,离得近能赶得上,只能以后再慢慢查,不过到时候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淑娘又道:“大舅跟大舅母也太看重钱了。”她又把高粧告诉自己父母收了钱才把她嫁人冲喜的事也说了一遍,两人一致决定以后跟大舅家打交道尽量不牵涉钱的问题。
转眼又过了年到了三月份,春花又被淑娘派到县里给亲戚们送礼,回来便道招弟寒食前后在章家生了个儿子,成为章家的大功臣,招弟娘借机从章家讨了十贯钱,去李家看王氏跟牛娘子时很得意地宣扬了出来,被牛娘子说她这么贪心可能会连累到招弟。
淑娘道:“虽然陈娘子想借着女儿多占些便宜,幸好招弟生了儿子给章家传宗接代了,章家也不是缺钱的主儿,应该不至于迁怒到招弟身上吧。”
春花也说:“嗯,当时陈娘子是这么说的,还说牛娘子肚皮不争气没给自己男人生出儿子,有什么脸说自己,把牛娘子气得掉泪。对了,大娘子,牛娘子的小女儿三巧定亲了。”
淑娘很感兴趣地问道:“我记得三巧才十一二岁?怎么定亲这么早?定的哪一家的?”
春花笑道:“大娘子都认识的,是罗大娘子的娘家弟弟。”
淑娘顿时想起来罗绢还有个今年十二岁的弟弟,又笑道:“怎么会这么巧的?”
春花将当时罗绢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原来罗绢生女之后,三巧被王氏送去一起照顾她们母女,相处中罗绢起意要给弟弟定了三巧,特意回家跟自家爹罗约说了,罗约便叫儿子罗纬去看姐姐跟外甥女,借机跟三巧互相相看了一下,结果两个孩子确实对了眼儿,一处玩的很开心。罗约便请了大媒提亲,做定了这头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