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静太妃殁了的消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传开了,九子夺嫡后,先皇剩下的宫嫔不多,除了裴太后,留在宫中的便只要静太妃,至于那些被流放的,虽然没有去世的消息,可是想来,也是被慕元安斩草除根,无一能存活。
裴太后能在当年的乱世中全身而退,位居太后,有她的本事,可是静太妃能在这样艰难的险境保住自己和洪嬷嬷的性命,更是一种本事。
静太妃去世这一天的下午,冷宫里也发现了洪嬷嬷自缢而亡的尸体,来人原本是来收拾静太妃的遗物的,去的时候,发现洪嬷嬷的尸体都已经冷透了,想来是静太妃的尸身被抬出去没多久,洪嬷嬷便也自尽了。
这冷宫,也算是彻底干净了。
虽然先皇的嫔妃去世,可是毕竟静太妃的儿子当年和慕元安也算是死敌,不能风光大葬,不过以太妃的名号,也能葬入皇陵,不过裴太后最后还是遵照了静太妃临死之前,托洪嬷嬷带来的意思,将她和她的儿子葬在了一起,就在皇陵外头一个远远的山包,就这样,遥远地看着大顺世代的皇陵。
宫里头虽然并没有因为静太妃的去世有多悲伤,可慕成凰这一早上醒来头便是痛得厉害,喝了文枝替她熬的提神汤,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只是靠在床沿,看着外头那一树开了一轮,正准备开第二轮的月季花,脑子里全都是昨日静太妃那语气缥缈的话语。
“当年的九子夺嫡,可不仅仅只有九个皇子牵扯进去才叫九子夺嫡,而是所有的皇子,那是一个极其惨烈的时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失败的皇子不仅自己丧命,家人丧命,宫中的嫔妃,自己的母亲也要跟着遭殃,元胤死了之后,我为了保命,做了一件让我终生后悔的事儿,当时,皇上中了一种奇毒,国师郭天离说,只有用天池国皇室女人的血做药引,才能研制出压制毒性的药丸,我出身天池的身份,已经隐瞒了二十多年,当我看到,我曾经的姐妹都被活活做成人彘,人腊肉的时候,我退缩了,我向皇上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告诉他,去往北方七小国的道路,如果没有那七国人的指引,是不可能找到的,他信了,因为他光是为了找去的道路,就已经死了上万人,没错,我用故国的所有人的性命,换来了我这苟延残喘的余生,所以,我一直在恕罪,一直在祈福,一直在超度,可是我度不完啊,那是七国的百姓。”
“大顺出兵北方七小国的那段时间,我便一直在宫里祈福,可是皇上还是将你带回来了,我也知道了七小国被全部灭国的消息,至于我为何知道,你是天池国皇后和皇上的女儿,是因为我在天池的时候,有幸出入宫中,见过皇后,而你越长越大,便和你的母亲越来越像,别人都说,你和如妃一点儿都不像,如妃端庄秀丽,可你却愈发出落得美艳动人,深眼窝,高鼻梁,白白的皮肤,都和你的母亲,天池国的皇后一模一样,至于传闻中,天池国皇室女人的血,可以治病,我不知道你试没试过,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因为我们常年生活在极北之地,食物里大多都是冷水鱼,血液和中原人有所不同,我的血液,的确是可以加快伤口愈合,让枯死的植物重新开花,可若是要用来救人,却是不可能的。”
“你很疑惑是不是,我也很疑惑,为何郭天离要说,天池国女人的血可以压制皇上的毒性,可能,在他的手中,的确是有这种妙用吧,我却是不信的,至于他为何要撒这个谎,你就要去问他自己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慕成凰当时抿了抿唇角,她知道静太妃说了这样大一通的话,力气已经快要散尽了,她想问很多事儿,比如静太妃为何如此怨恨太后,比如郭天离手中为何会有自己母亲的画像,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些是过去的事儿,她可以慢慢查,她要知道的是,是未来。
“天池国灭国后,还有人逃出来吗?”没错,慕成凰心头一沉,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静太妃给了她一个让她十分欣喜的答案,“据我所知,皇上一直没找到天池国太子的下落,也就是你的亲哥哥,由殊,还有天池国的大将军,褚寻天。”
褚寻天?好耳熟的名字,慕成凰突然想到,自己的梦境里,就是梦到褚将军这几个字,慕成凰还想再问,可是洪嬷嬷却已经推了门进来,冷冷地看着她,告诉她她已经待了太久了,静太妃需要休养。
然而第二天一早,便传来了静太妃殁了消息。
慕成凰其实是有些自责的,她偶尔会想,若不是自己去问了这些过去的往事,让静太妃费心费力,是不是静太妃还能多活几天,不过又想到自己在寿康宫门口,听到洪嬷嬷对顾嬷嬷的嘱咐,说静太妃知道自己寿命不长了,便是隐隐有种直觉,也许静太妃就是在等着自己过去问她这些事儿,自己问了,她才能安心的走。
今日早上,慕成凰因为头痛得厉害,没有去向太后请安,只是让文枝去替她向太后禀明了情况,不过还没到晌午的时候,郁冬便是亲自带着裴太后送的一些补品过来了,门口的宝鹃立刻给郁冬行了个点头礼,便是进去向慕成凰禀了一句。
原本郁冬是想要搁下东西,问候几句便走的,恰好碰到朱雀捧着一束刚剪下来的月季过来问慕成凰,这些送去嘉禾轩可好。
郁冬的脚步突然顿了顿,似乎在等慕成凰吩咐完朱雀,慕成凰透过屏风瞟了突然停住不动的郁冬,便也是几句话吩咐了朱雀赶紧送过去,才是对着外头的郁冬道:“郁冬姑姑还有什么事儿吗?”
郁冬眼神淡淡的:“五公主,奴婢可否方便进来说话?”
慕成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道:“进来吧。”
屏风后,只有慕成凰一人,她一早起来,便是没做什么其他的,一直靠在这床边想着昨日静太妃说的话,偶尔看向窗外,晃晃倒很是欢快,谁人路过了都会大喊那人的名字,整日看起来都是无忧无虑的。
此时的晃晃又在鸟笼子里使劲扑棱,反复喊了那句:“凰凰我喜欢你,凰凰我喜欢你。”
原本只是觉得晃晃这是在向路过的人表白呢,可是上次慕秦易告诉她,是因为他每日对着晃晃说对自己的心意,才让晃晃学会了这句话后,慕成凰每次听到这句话,心里头总是一暖,之前那些犹如乱麻一样的思绪似乎一下子清明起来。
她抬眼看着站在一旁的郁冬,问道:“郁冬姑姑到底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五公主,似乎和惠宝林走得很近?”郁冬小心翼翼地道。
慕成凰知道郁冬在担心什么,不过也是直白地道:“不算走得近,只是我俩住得近,有时候,她会找奴婢找我讨些好看的花,这后宫里头,不都是这样的吗?”
“五公主,说实话,奴婢觉得,这位戚宝珠不简单,奴婢也是好心提醒公主,日后,还是少与她接触得好。”
慕成凰听郁冬慢慢说完,其实戚宝珠不简单她一直都知道,甚至可以说,自己是亲眼一点儿一点儿看着戚宝珠从简单到不简单的,不过她没想到,这句话会从郁冬的口中说出来,她记得,之前郁冬能够在掖庭局里托戚宝珠替她传话给慕成凰,就是因为答应了戚宝珠一个条件,看来,也正是因为这个条件,才让郁冬觉得,戚宝珠这个人十分危险。
之前慕成凰从未问过郁冬这个条件是什么,可现下,她却是十分好奇了。
慕成凰偏着头,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来:“郁冬姑姑为何这样说?”
郁冬叹了口气,道:“其实原本,奴婢也是不想告诉五公主的,可是听说,昨日五公主在太后面前提到了徐州,也不免提醒五公主一句,日后在太后面前,徐州,盐商之类的字眼,最好都少提。”
“哦?”
郁冬摇摇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事情过去很久,记得的人很少了,太后入宫前,在徐州有个青梅竹马,家里是做官盐生意的,两人有些情谊,不过太后入宫后,便和这青梅竹马没有来往了,不过,太后的父亲曾经因为这段往事生过太后的气,所以,太后也不喜欢别人提起,至于奴婢为何说惠宝林不简单,是因为上次惠宝林答应替奴婢传递消息出来的条件,就是向奴婢打听这徐州盐商的事儿,也就是太后的青梅竹马,奴婢委实知道的不多,不够,奴婢敲着连太后的事情都敢过问,自然知道她野心不小。”
是啊,现下敢对太后动手的人不多,熹妃算是头一个,不过慕成凰万般没想到,这日常里看着笑眯眯的惠宝林,尽然有这样的算盘,她看着郁冬道:“那太后可知道你……。”
“奴婢自然不敢告诉太后,奴婢是用太后的往事作为交换传递消息出去的,虽然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可是议论太后私事儿,这是大罪,所以……。”
“郁冬?”慕成凰忽而打断了郁冬的话,“你为何要这样帮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