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慕秦易的,慕成凰却是懒得回过头,她知道不可能是他来了,他还在宴席上,脱不开身的,而且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来了这千鲤池,再而且,自己下午才见到他,他们两人就不像是十分有缘的人,怎么会频频遇见。
大抵是幻觉吧,既然是幻觉,那自己说什么也都无妨了,慕成凰看着水波里倒影出的慕秦易的倒影,随手便是捡了块石头朝着水中人的样子扔了过去,溅起水波阵阵,将人的倒影都荡漾得支离破碎。
“你真讨厌。”慕成凰对着水中的影子骂了一句。
“你这骂得真是娇嗔。”像是这荡漾起来的水波在说话似的,慕成凰重新抱着栏杆,将滚烫的脸颊贴着冰凉的栏杆,歪着头看着这重新聚合起来的倒影,真是好看啊,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在样貌上,还是和自己很配的嘛。
“虽然你老了一点。”慕成凰迷迷糊糊一句,“毒舌了一点,不懂得温柔体贴为何物,还是个坐轮椅的老腹黑怪,但是……人家真的好喜欢你啊。”
那倒影像是听得懂慕成凰的话似的,原本听着前头的一句惨绝人寰的形容,那倒影便是面露怒色,而且慢慢靠近,像是要从水里头钻出来和慕成凰对骂一样,可是听着最后那一句,那倒影却也是忽而变得柔和起来,像是随着水波摇曳的水草,柔柔地飘出一句:“你说什么?”
“皇叔,”慕成凰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湖风的清亮,和难得一遇的可以直抒胸臆的机会,从嘴里荡漾出一句,“人家想给你生猴子啊皇叔。”
这丫头的表白方式,还真是粗暴简单,慕秦易迎着凉爽的湖风,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放、荡不羁,将两腿都摆在长椅上的慕成凰,她抱着栏杆熟睡的样子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粉嘟嘟的小脸泛着红晕,唇瓣上的脂粉也早就被她这张贪吃的小嘴吃东西吃到快抹了去了,只留下天然的红润,比涂了脂粉更加让人心动。
慕秦易捂着心口,他的心有着从未猛烈的跳动,狂热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慕成凰这句话,不见得有多么煽情,更像是小女孩子撒娇任性的玩闹开玩笑似的,可是再像玩笑的话,只要说的人是认真的,听的人也是认真的,那便是比海誓山盟更胜一筹。
慕秦易想要去唤醒慕成凰,他内心有一种渴望,他想将一切的秘密倾吐而出,他想要告诉慕成凰,自己已经喜欢她喜欢了两辈子了,顺便再告诉她,喝了酒后,尤其是这种后劲大的酒是不能吹风的,越吹越醉,但他还是忍住了。
四周都是无人的静谧,浑然世间就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人,慕秦易将轮椅又凑近了一些,直到近得不能再近,他想要去牵慕成凰的手,却又怕惊醒了她,让慕成凰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对水中的倒影讲话也是好的,他可以听到她平日里决然不会说出来的话,慕秦易始终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想要接近的渴望,却又不想触碰到慕成凰打扰了她的好梦。
慕秦易微微抬手,只是用食指和拇指捏上了慕成凰的袖口,指尖就这样攒着慕成凰袖口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脸上却是慢慢地绽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他内心很是满足,被浓烈的幸福感充斥着。
第二日,时辰像还是很早的样子,有凉风拂过脸上很是舒服,慕成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一睁眼,却发现头顶是陌生的圆顶白色纱帘,她腾地一下坐起身来。
外头的文枝听着慕成凰起来的动静立刻进了屋,道:“公主可算是醒来了,这都是晌午了,昨日景澜宫出事了。”
晌午?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慕成凰一边起身,一边麻利地让文枝将洗脸的帕子投湿了给她递过来,问道:“景澜宫出了什么事了?还有,这里是那儿?”
文枝一边按着吩咐做事一边道:“昨夜小夏子倒是守了一夜,鹦鹉和朱雀也都看着,可景澜宫的后花园突然起了大火,现下天干物燥的,虽然小夏子带着人赶紧灭火,火势也很快就控制住了,可那些花木还是被烧毁了不少,不过幸好昨夜公主没有歇在景澜宫里,公主的寝殿是紧挨着后花园的,若不是公主提前吩咐过小夏子要加强警戒,这火稍微晚一点儿发现,就会烧到公主的寝殿了。”
过分!
慕成凰将擦了脸的帕子直接扔到了铜盆里,溅起些许水花,却也不足以平息她心中的愤懑,这明显是要杀人灭口了,若不是自己提了个心眼,都不会发现,也更不会中途让人去景澜宫吩咐小夏子多加注意。
文枝继续道:“昨夜公主和长公主在千鲤池说话,后来长公主匆匆忙忙走了,奴婢本想进去看看公主的,可肃亲王突然来了,说是有话与公主说,不过没多久,肃亲王也就出来了,说公主睡着了,让奴婢赶紧进去照料,奴婢想着,公主已经吩咐过不能轻易回宫,便是和宝鹃一起,就近让人收拾了千鲤池的暖阁,委屈公主在这儿睡了一夜。”
“皇叔来了?他还说了什么。”慕成凰心头一惊。
“是啊,”文枝道,“肃亲王说他也是不胜酒力,顺便得了太后的意思,过来看望一下五公主的情况如何,走的时候也就是说公主在湖边睡着了,让奴婢快些过来照顾,便也没说其他的。”
天呐,难道自己那时候在水中看到的倒影,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慕秦易的真人?自己当时是说了什么来着?慕成凰只记得自己说了平时很多不敢说的话,一来是借着酒劲壮胆,二来是想着这只是自己的幻觉,自己应当,也没有说太过分的话吧。
慕成凰揉着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原本还觉得这个早晨心旷神怡,可一下便是觉得心里头堵得慌,心窝窝里像是被塞了好多脏麻布,难受极了。
不过,这倒是证明了一件事,若是裴太后让慕秦易来看望慕成凰的情况,而且慕秦易回去之后如实禀了,说自己是在千鲤池里喝醉了,那么,但凡是在宴席上的人,都是知道自己是不在景澜宫的,也便不会在景澜宫里头放火了。
裴太后寿宴,普天同庆,说难听点,和慕成凰有过节的人基本都在宴席上了,当然,除了一个人,除了慕成凰昨夜才见过的一个人,一个因为养胎唯独不能出席宴席的人——瑛宝林。
前脚才和慕成凰达成了协议,现下却是想要置慕成凰与死地,不过,也是说得通的,谁让慕成凰猜到了她最大的秘密,那就是她腹中的孩子,实际上是和邱实的野种,原本慕成凰还只是推测,可如今,她已经可以断定,这腹中的孩子,定然不是慕元安亲生。
听文枝说,现下景澜宫后花园正是有一群人正在收拾,那火虽然燃的时间不长,可是今日都是大太阳,天干物燥,火势蔓延得极大,就算是现在回去,在寝殿里都可以闻到那股烧焦的味道,裴太后、皇上还有长公主今日早晨也知道这件事了,已经派了人要好好查查这着火的原因,知道慕成凰昨夜幸好是因为喝醉了酒临时歇在了千鲤池的暖阁里,躲过一劫,也才是稍微放了心,就在慕成凰起来之前,还派了人过来问慕成凰可好。
慕成凰倒是好的,可是等慕成凰回了这景澜宫,看到那后花园被烧毁的苗木,整颗心都像是被烧焦了一样。
小夏子在里头忙活着,挑拣了一些还能救活的花木出来,可是大多的花木都是已经烧到根都彻底黑掉了,一捏就是一团粉末,慕成凰一边视察,心中一边揣测,能烧成这样,若是没有助燃物,肯定是不行的,而且这根都烧成了这样,想来是用了酒精之类的液体助燃,液体渗入花盆里,才能连带着将根一起烧毁了。
“公主,”小夏子有些悲伤地指了指脚边那十几盆花,“一上午,捡出来的能救活的就这几盆,还得将这枝给修了,公主,奴才没用,您明明吩咐了让奴才好生看着的,可奴才,奴才还是没能够及时,奴才没用。”小夏子小脸通红,一脸的愧疚,对着慕成凰便是磕头请罪起来。
慕成凰忙是拦住他道:“千万别这样了,文枝都与本宫说了,若不是你带着人及时来救活,这火只怕是要将寝殿都烧了,这些花本宫虽然都宝贝,可花木总是不及人的性命珍贵,本宫还内疚,昨夜让你一人应对险境,你若是在火海里受了什么伤,本宫才真真是后悔莫及呢。”
小夏子听了泪流满面,他万般没想到慕成凰不仅没有怪罪自己,反倒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尤其是说自己的性命比五公主视若珍宝的花木更加珍贵,更是又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夏子噗通又是跪下:“公主您真是个大好人,奴才没什么本事,但以后只要公主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奴才都万死不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