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城紧邻着淮河,快马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
虽然城门已关,但有李青阳的令牌,城门立刻又开了。城内街道上行人已少,正好让他们一路狂奔,直到□□前。
一路下来,欢喜就坐在李青阳的马前。怕她呛到风,他一直空出只手护着她,将她按在他怀里。此时马一停,她立刻转过身来,看着□□的一切。
“这是外管事,李代。”刚到,就有人迎了出来。是一个长得跟李侗有些像的人。李青阳把她抱下马,给她介绍:“李侗的胞弟。”
“属下见过主子,见过小公子。”显然,那边的事情,这里也知道。
李青阳拉着欢喜的手,“说说情况。”
“回主子,前两天,王妃邀请表小姐过府游玩。今天上午,表少爷便送表小姐到府里来。表小姐带了一位女画师过来,那画师画的一手极好的画,想要引荐给主子,很得表小姐赏。王妃听说了,也极为好奇。于是表小姐便带着她一起去拜见王妃,谁想她见到王妃时,暴起伤人。府里的侍卫虽然及时赶了过去,可王妃还是受了伤。我等刚将人拿下,王爷那里又出了事,表少爷身边的人,也是刺客。两人一经拿下,立刻就自尽而亡。表少爷和表小姐虽被看了起来,却问不出什么来……如今,季老将军正在府里……”
季老将军正是王妃的父亲,刺客来自季家,伤的又是王爷和王妃,一个弄不好,季家这次就要毁了。
“父王和母妃怎么样了?”
“王爷伤到的脊椎,此时已经起不来了。王妃,王妃伤到了心肺……怕,怕是不成了。”
“让陆神医去给王妃看看。”李青阳直接道。“我去王妃院里,你请季老将军过来吧。这种时候,到也不必太忌讳。”然后对陆观予道:“尽力救治。”
“属下定会尽力。”陆观予领命,便跟着外管事跟着去了内院。
李青阳拉着欢喜,则去了他常居的外院。他并不准备这个时候带她到内院去,从他接受□□,向来将内外院分开。内院的那摊子事,他有数,却从来不爱插手。他的做法是直接将秦王丢过去,让他看看,他所宠爱的女人们,平时都是如何战斗的。他不去掺和,自然也不想欢喜受那些不该有堵心。在他看来,那就是别人家的事。
“李侗,小公子安置在望春居。你将下人敲打一遍,我不希望任何人慢待她。”顿了一下,又对欢喜道:“你先看着,若是有不喜欢的,回头慢慢收拾。”
“属下明白。”就算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可这么多天下来,他也明白了自家主子,有多重视这位小公子了。从见到这位开始,两人就片刻未离过。
欢喜点头:“放心,我有数。”
将欢喜交给李侗,李青阳连屋都没进,就去了后院。
欢喜则跟着李侗欣赏着他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一进院门,就是一条汉白玉石铺出来路,路两侧,种着些许花木。路的尽头,是五间高大巍峨的木质结构的宫殿,殿前挂着牌匾,上书:勤政殿三字。大门下有三个阶梯,正与那路相连。
欢喜看到勤政殿三字,猜着秦王想造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是主子平时待客办公的地方。偶尔也会在这里小歇。”李侗连忙解释。“主子的望春居在后面。”
从进门那里,还修了一条廊道,延着院墙,一直绕到后面。
“走吧。”两人绕过勤政殿,来到后面。
一个花园,有假山有活水,有花草有凉亭。后面才是五间房,比前面稍矮一些。门匾上果然写着“望春居”三个字。
而不管是勤政殿,还是后面的这个院子,全都有人守着门。院子里,更有人在干活。
守门的青一色的男仆,而女子,则全都是略有些年纪的妇人。
欢喜将环境看的差不多,才道:“我安置在大哥屋里就行。”行李在后面,都还没到。□□现在又正乱着,她也就不再折腾别的了。只是对李侗道,“你跟下人招呼一声,我不希望有不长眼的过来找存在感。”
“是,小公子放心。”李侗心头一凛。他可是知道,小公子对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细节他不知道,可主子一听说她的消息,就连夜赶过去。按着以往的经验,主子赶了这么一路之后,不躺上半个月,根本起不了身。可这一次呢?第二天就带着小公子逛街游玩去了。如今更是快马一路连脸色都没变。
更何况,这位实际上还是位小小姐。主子就差没把她藏在心口随身带着了,那股子稀罕劲,将来必是女主子无疑了。他怎么敢让不长眼的往前找不自在。
望春居也就五间房,坐北朝南,正堂那间是客厅,东边一是起居室,再过去才是卧室。右边一是书房,再过去那间,却特修了门,此时铁将军把门。
李侗连忙解释:“小公子,这个房间,主子一惯不让人靠近。除了主子外,并无人进去过。”
欢喜点头,看了一眼,转身便出来了。经过书房时,拿了本书出来,便到了东一的起剧室里。那里有软榻,她直接歪在上面:“行了,你去忙吧。”
李侗见她这毫不见外的模样,又是纠结又是郁闷。最后果然是退了出去:“属下安排两人在外面侯着,小公子若是有事,只管吩咐。”
“知道了。”
……………………
后院,李青阳直接来到王妃的迎秋院。陆观予已经把完了脉,正坐在外面。医箱打开了,他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看到他,立刻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然后才问:“母妃如何?”
陆观予摇了摇头:“伤及心肺,大罗金仙也救不了。”除了那枚朱果还能试一试,其他的药,都没什么意义。但不说那枚朱果有没有效还是两说,就算有效。出于私心,他也并不想拿出来。他效忠的主子,而不是王妃。若是朱果当真有效,那也该留着,待将来,主子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而不是用在,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是的,陆观予就是几个少数知道李青阳真实身份的人。
李青阳脸微沉:“母妃现在怎么样?”
“王妃一直昏死着,只用灵参调着气。若是强行叫醒,怕是支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
李青阳点了点头,便去了内间看王妃去了。
王妃乃是季老将军的女儿,武将之后,向来果断爽利。哪怕当了王妃,深陷后院,也从未失去她的特色。只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她便是再好强,一辈子依旧没活痛快过。
要说李青阳对她有多少感情,实在也是有限的很。
原身之前为了得她的助力,跟她是真的母慈子孝了几年。可换成有着成年男人思想的他,必然是要避讳的。且在秦王被扳倒之后,她开始迷恋起权势起来。理智上讲,她的丈夫想害她母子,她的儿子又随时可能死掉,她不抓点什么,又要怎么过活?她第一次利用手里的力量,且取得了极大的胜利,使得她的野心得以膨胀,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世事难以两全,她要要揽权,自然就跟李青阳的利益起了冲突。本来就因为换了一个灵魂,而使得两人关系渐远。现在又有利益冲突,两人不说是仇人,却也差不多就形同陌路了。
等到李青阳慢慢将所有权利收拢在手里,她对这个“儿子”便有些怨恨的。为了治住这个“儿子”,她又一心想将娘家侄女,嫁给这个儿子当世子妃。完全没考虑这个儿子,是不是能娶妻。
事实上,除了在性命相关的事上,她还避讳着些。其他方面,这个王妃实在是没少给他找麻烦。
若是她亲儿子,这会儿虽然有些怨,却依旧会孝。若是前身,能力不足再加性命不保的情况下,只怕会顺她的心意。但现在换成了李青阳,他虽不会对她出手,却也会离得远远的。直接将内外院隔开,将秦王丢给她,给她一个发泄的渠道,爱怎么折腾折腾去。
但此时看着这个要强的女人就这么躺着,那些属于原身的记忆,却慢慢的爬了上来。
原身虽是为了自保,对这个王妃却是真有着孺慕之情的。在他幼时,他的生父下令给他灌了毒,让他半死不活的,还丢到敌营来苟延残喘。他的生母是一个全心想要皇帝宠爱的妃子。这个儿子的唯一作用,就是吸引他父皇过来。而他的养父,更是对他下杀手。从头到尾,竟只有这个王妃对他是真正的爱子之心。虽然这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了儿子……
但又如何?他感受到的是真正的爱子之心,是他这短短一生中,唯一的温暖。
现在,这个唯一对他真心的人就要死了,以至于那藏在深处,仅剩的未消散的灵魂也跟着激荡起来。
一瞬间,悲伤涌起,眼眶已然涩红,两滴清泪在眼里凝聚,悲凄已爬满脸。“母妃,你也不要我了么?”
这话一出口,震得李青阳一凛,立时收敛心神。将那股不属于他的情绪给掩了起来,同时抬手将眼泪抹去……只是眼里的红意还未退下,季老将军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他这样,悲苦的脸色到是多了分柔色和欣慰:“世子殿下。”
“外公。”李青阳放下手,往边上退了一步,“外公先看看母妃吧。”
季老将军上前,眼底全是苦涩悲恸。“婉儿。”
“外公,可要将母妃叫醒?”只是叫醒之后,便是她的死期了。
季老将军眼圈都红了,在进来之前,他也问过陆观予了:“叫醒吧。总,总要让她见见你。”
李青阳立刻叫陆观予进来,陆观予给王妃扎了几针,昏迷不醒的王妃果然立刻就睁开了眼。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眼还睁开,就开始找人:“世子,世子呢。”
李青阳连忙上前,“母妃,我在。”
王妃一把抓住他的手,还未说话泪已落下:“我儿,我儿,别怨母妃,母妃只是想保护你,母妃是想保护你啊……”
“我不怨母妃。”李青阳眼圈又红了起来,悲意再起:“我知道母妃是为我好,是我不该。”然后他又笑道:“母妃,我的身体好了,以后可以练武,可以好好保护母妃了。”
“身体好了?好了?好,好,好。”王妃哭得止不住。“身体好了就好了,母妃就安心了。我儿是有福气的,以后还有大福气。好,好啊!!”视线转动间,看到季老将军,哭的就更厉害了:“父亲,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孝敬您老人家了。”
“婉儿啊!”老将军也不免流下两行浊泪来。“你,你且安心吧。”
王妃勾着嘴角,笑了起来。复又转向李青阳:“我儿,我信淑儿,她必是受人蒙蔽。他们都是你的至亲,你,要善待他们。你,你答应母妃,答应我。”
李青阳连忙点头:“母妃放心,我答应你。”
得了他一句保证,王妃好似真的安心了一样。脸上露了个欣慰的神色,眼睛也随之闭合,手上一松。再去探,气息已断。
陆观予立时上前,看诊一翻又退了回来:“王妃去了,还请节哀。”
李青阳只觉心中大恸,泪再止不住,哗的流了出来。只是随着这泪,心里的悲意却在一点点的减轻,那藏得极深的灵魂,竟也在跟着慢慢消散。
一时间,他到不再去强压那情绪。既然原身只求一次痛哭,那他就成全他。
于是,秦王妃逝世,世子大悲,痛哭流面。
季老将军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惭愧。死的是他的女儿,可害死这个女儿的,却是他的孙子。而他最后,还不顾王妃的性命,只为了让她醒来,为季家说那么一句好话。
可等人真的走了,他又悲伤难自制。尤其是被身边的人悲恸感染之后,更也陪着哭了一器。
李青阳哭痛快了,残魂彻底消散了,才止住泪。稍作梳洗,才叫来管事:治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