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罗大哥一家走了，罗妈被罗二哥捏住了死。本来还担心罗妈会再出夭蛾子，这会儿看来，该是不会再出岔子了。欢喜是真的大大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安排顺顺当当的了。有李青阳在前面铺了大道，再有季开明保驾护航，欢喜除了自己家这点糟心事，别的再无需要她操心的。

手术安排了最好的人手，药用得最合适的。半天过去，手术非常成功，直接推回原来病房里用药。

照顾病患，依旧罗妈亲力亲为。欢喜到底做人家闺女的，虽然不愿亲近，可该做的也做，天天去看，刚能吃东西了，她问清了医生关于罗爸的禁忌，一天三顿的煲汤送过去。

她还从季开明家，搬到罗二哥那里。吃喝花费全是她掏的，也顺便帮衬二哥一家。

二哥二嫂每天也会去医院，只是二哥已经去季开明那里练车去了，准备在罗爸出院前，把驾照也拿到手。之后，可以直接上班，半点不耽误。

而欢喜也趁着这段时间，从二嫂和孩子那里，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明白。

说起来，这事儿还得从很久以前说起。

据说，罗老爷子临死的时候，自觉对不住欢喜，给欢喜留了笔钱。当着一家老小的面说明白了，这钱全都得用在欢喜身上，上学当学费，平时吃喝，也从里面拿。等将来她要是出嫁了，那给她当嫁妆。能花用到当嫁妆，可想而知，这笔钱绝不是小数目。

老爷子当然也没全给孙女一人，毕竟其他人也是他的子孙。他一辈子的心都放在婆婆身上了，这会儿婆婆过身了，他不用给自己留半点，自然是全分了。

给欢喜的那份是大头，大伯一家没人知道，但罗爸罗妈以及大哥二哥知道。

欢喜之所以能从小学，一路上到高中，除了她自己努力，是这笔钱的功劳。否则，以罗妈的性子，是断不会让她花这些冤枉钱的。

老爷子打算的挺好，想着欢喜是他们亲闺女，钱也不用他们出，他们总不能亏待了闺女。放心的撒手西去，却忘记了，人心是最不可测的。

一开始的时候，这笔钱，罗妈以欢喜小，又不懂事，软和好骗等理由，将这笔把持在手里。这也正常的很，不说农村了，是城里，大人帮着小孩管压岁钱也是天经地义的。更别说，这么一大笔钱呢。

但从那时开始，知道有这笔钱的，都不知道这笔钱还剩多少。反正那些年下来，欢喜该上学上学，吃喝用全都跟家里一样。没比别人好，但也差不到哪去。

最初也没想动这笔钱，但随着家里添丁，日子偶尔的不顺，或有不凑手的时候……难免打这钱的主意。

开始的时候，胆小的罗妈不敢轻动，她跟罗爸商量了。“家里急用，先垫一下，以后有了，再添上。”这是人之常情，谁手里有难的时候，找人借着周转一下，也是正常。于其找外人，动自己亲闺女的钱，自然是更方便的。

于是动了。

有了第一次，有了第二次。

先是先用了再还上，后来还的慢一些，再慢慢的，不再提还这事儿。

理由都是现成的，左手转右手，在左手还是右手有什么关系？最后还找了个借口，反正将来也不会亏待了她。

可用的越来越多，最后是想还也还不上了。不管是心虚也好，还是真的不在乎，罗爸罗妈当没这笔钱了。罗妈开始的时候，还跟罗爸商量，后来她自己也用得挺顺手。

但欢喜还在上学，等到了高中的时候，这笔钱没剩多少了。可上大学是绝对不够的……罗妈找原主深谈了一次。然后是那个未婚夫上门，让欢喜不要考大学了。

二嫂说，“妈跟那个混账说，要是你上大学，大学的钱由他出。要是不上，还能给笔嫁妆。所以，那混账这才上门……可谁知后来出了那事。要不是你二哥气不过，上门堵他，都不知道这里面有妈这事。”

接着欢喜来了，身体还没好，麻利的离开了家里。

但关于这笔钱，却还有后续。

罗妈答应给的那笔嫁妆，是老爷子留下钱的最后一点，大概也十块钱这样。但难得的是，里面有一对金戒指。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让大嫂知道了。

等欢喜这边一走，大嫂闹着要分家。大嫂那个折腾劲，真是谁也拦不住。而且从心底里说，小辈到是赞成分家的。随后是分家，大嫂提出，将那对金戒指给分了。两人一家一只，十块钱留给老人。

这便是对不起欢喜了。

二哥心里难受的要命。这个家里，从小到大也二哥对这个妹妹最在乎。小时候，是他从他妈怀里抢回来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二哥时时盯着，生怕他妈趁她不注意，把人丢了。送她进山里的时候，也是趁着二哥不在，不然还真不定能送走。

等到欢喜出来，却完全忘记了过去的种种，跟这个二哥也远了。二哥那段时间，动不动红了眼，想靠近又怕吓着她。还没等他把人哄回来，欢喜又是定亲又是上学，原主的性子，也实在是不好接近……而且那会儿，他自己也在上学……一来二去，两人越发的亲近不起来。慢慢的，到是习惯这么淡淡的处着。

因此，在欢喜的记忆里，还真没多少这个二哥的记忆。但若细细去找，能发现，这个二哥对她确实多有照顾。只是原主并不能理解……

等这会儿知道妹妹的钱没了，连最后的嫁妆都要被分了，他当时跟他爸妈吵了一架。死活不让分那戒指……他那时是气狠了，拿了刀剁桌上，谁动这对戒指，他找谁拼命。

这一吓，到是把大嫂吓回去了。可她却没死了这心……

整好这次房子塌了，大嫂又开始打这戒指的主意。她从罗妈那里知道这戒指放哪，房子一塌，人没事，她趁着别人没注意，准备找这对戒指。结果，罗爸也正好惦记着这事儿，也跟着回去。

两人撞到一起，结果房子再次坍塌，罗爸推了大嫂一把，把她推出去了，罗爸到是砸了腿。也因为这样，那对戒指到了罗爸的手里。

二哥家的房子没塌，准备将二老接过去住。大嫂以已度人，总觉得二哥是想独占这对戒指，指使大哥去偷，大哥不愿，她便以养老为借口，指使着罗妈帮她偷。结果被罗爸发现，拿着拐棍打罗妈和大嫂，大嫂把罗大拉出来挡，罗妈拉着罗二挡。大嫂却趁机去抢戒指，不知怎么的被绊了一跤……也是巧了，罗爸本来腿断了，又拿着拐棍打人，脚底不稳，正好也摔趴下，大嫂这一跤刚好摔老爷子腰上。大嫂没事，老爷子腰伤了，当时爬不起来了。

外面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只说这两家是为了安置的救灾款。

其实救灾款从头到尾没二哥什么事。老夫妻是跟大哥过的，房子也是他们的。家都分了，难道还能回来分那点钱？

可农村院墙那么高，根本挡不住事。二哥本着家着不可外扬，对外一贯是闭了嘴的。可架不住大嫂是个祸头子，拼命往二哥身上抹黑，事情也让她说成这样。

算是大伯家那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毕竟，这对金戒指可是老爷子留下来的，当时可没大伯家的份。

最后，只能老实人二哥吃亏呗？什么都没做，却落得一身的污。

若不是欢喜这般细打听，对这二哥便是有好感，也有限的很。

至于现在，欢喜觉得，还可以跟二哥家再亲近些。

转眼十天过去，罗爸出院了。二哥上班了，欢喜也该回京都了。

“学校开学了，我得回去报道。”这是面上的原因，当然，这也是事实。但若是请个假，也还能拖两天。可另一个原因则是，李青阳催得紧。

他也没催说，‘你快点回来’什么的，他只是每天都给她打个电话，然后告诉她他几点吃饭，吃了些什么，顺便点评一下这些饭菜……而他每天一日三餐是照常吃的，只是吃的越来越少。他对那些饭菜的点评更是让人觉得，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上刑。到了最近这几天，他更是说，这几天何华轩给他把了脉，说他身体又虚的厉害了，肠胃又开始不好了。最后连胃痛都出现了……

简而言之，她不在，他吃不好睡不好，身体也不好……

欢喜有些无语，却也知道他算有些装可怜的意思，但只怕也是真的。

“学业是大事，那，那你回吧。你怎么回去？要不要你二哥去给你买票？”罗爸连忙道，“还有学费，爸这里还有……”说着掏自己的口袋。

罗爸还真有点钱，一掏掏出一大把来。全都是毛票分票。一掏出来，掉了一床。

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那些钱，罗妈想上前去捡，望了望二哥，没敢动。欢喜有些复杂，却只是低下头。

她知道这个父亲对她有些歉疚，她不知道这份歉疚是哪来的，但这段时间，他表现的相当明显。欢喜并不想理这一出，但此时也难免有些心软。但要说原谅什么的，却也不必。她歉疚的是原主，可原主都已经死了。不管他为的是什么，全都晚了。她现在拿了，等于欠他的。

“不用，我手里还有钱。”她看了一眼躺着的男人。时间过早的在他的脸上留下印迹。明明才五十多岁的人，已经白了发，弯了腰背。这一次大病，更让他精气神都差了很多：“我自己是能赚钱的。”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拿着。”罗爸将钱捡起来，叠成一叠递给她：“爸对不起你，爸没脸见你。”

“阿喜，拿着吧。”二哥也上来劝她：“二哥知道你本事，可这是爸的心意。”

欢喜抿唇，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等出了他的房门，欢喜一转手，将钱给了二哥。

二哥眼红了：“阿喜。”

欢喜轻道：“二哥，你别乱想。”她从自己包里又拿了个信封递给他：“我不缺钱，我也不恨他们。他存这点钱不容易，回头还要建房子，要生活……这里是我给他们准备的生活费，你拿着。”

“这不行，听二哥的，你拿回去。”

“二哥，你听我说。”她将钱放到边上的桌子上：“我不恨他们，可我大概也没办法真心孝顺他们。以后有事，我未必能再像这次这样到场……人言可畏，我人不到，可总要让人说不出话来。”那些钱，是她的面子。

二哥的眼又红了：“是二哥没本事。”

“不怪二哥的。”欢喜轻摇头：“再说，妈那性子，以后只怕未必消停。现在二哥你一个人上班，二嫂也不容易。”顿了一下，又道：“若是爸要回老家，你也别留。”大哥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总不能真潇洒的什么都不管了。

j市离京都太近，她是真怕这妈再作夭。

“二哥知道了。”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以后放假了，到这里来。二哥会好好干，争取混出个人样来，给我们阿喜撑腰。不用什么都靠别人……”顿了一下，才用带着哭音道：“总有一天，二哥会亲自把你接回家来的。”

欢喜怔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她终于明白，他们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这是以为，她把自己卖了吧？觉得她现在成了别人家的人了，不是这个家的了。可不是么？她叫别人舅舅，叫别人哥……李青阳天天都要打电话过来，她也隔两天要打个电话给舅舅。后来再加上超哥天天都有电话打过来……

再加上，季开明或是罗欢乐肯定也跟他说过什么。她在到达西吴之后，超哥对她的种种一说出来……她这个亲二哥哪能不难受。

至于那个爸爸，大概更早从大伯那里知道她的情况了。

只是，有什么用呢？

来接她的是超哥，直接到二哥家门口敲门，熟门熟路的进来。看到阿喜笑着上来，把她的头揉乱了。然后递上个红包：“来，过年的时候没赶上，这会儿补上，压岁钱。”

欢喜一点不推让，不客气的接过来，直接收进口袋里。“超哥，怎么是你来？大哥不是说王叔来的么？”

“唔，他临时有个任务，走不开。”许超对着二哥点了点头，才道：“东西收拾好了么？我给搬到车上去。咱们得立时走，中午得跟老姑一起吃饭，李叔一起。”

舅舅跟曼姨？欢喜眼前一亮。

“这是你二哥么？”许超对着二哥伸出了手：“你们这里的情况我听说了，这片地方我熟，以后也肯定常跑这里。有事打我大哥大，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通着。”

“二哥，这是许超，我超哥。”

一个我哥超，让许超得意起来。“我比你大两岁，也叫我超哥行。”许超是一点不客气。

“超哥好。我叫罗复开，超哥叫开子行。”二哥见识到底有限，气势更是差一点。面对许超，也有些束手束脚。但他的腰背挺的笔直，十分坚持。

“开子。”许超本来对罗家这两个哥哥都没什么好感。一是他们对欢喜不好，二是他们是欢喜的亲哥，他怕他们抢人。可一见面他看出来了，欢喜跟这个二哥的感情可比不上他。而且，这个开子确实不错。

所以，也乐得跟他亲近一下。

许超跟着二哥进去，见了罗爸罗妈，拎了两包营养品进去。又给牛牛一包零食加玩具，便拎了欢喜的行李，直接告辞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二哥的眼又红了，心里酸的厉害。

最后只一再道：“你好好的，二哥会努力的。”人家送的东西越多，越好，他越有一种卖妹妹的感觉。这感觉跟有只手不停的撕扯着他的心脏一样，酸疼酸疼的，难受的他直想哭。

车一开始出去，他眼泪掉了下来。

一回头看到他妈又在念叨着，“这个闺女没良心，自己吃好用好的，都没说给我买几件新衣服。你看她那包里，那么一大包，全都是崭新的衣服……”的时候，他直接怒吼起来：“那是你闺女吗？她在你身边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差点被害死啊！现在妹妹是别人家的了，是别人家花大价钱，小心的调理着她的身体。是别人家给她治病，让她不用当一辈子哑巴。是别人把她养得这么白嫩娇好，送她上学，她才能考大学，有本事赚钱。是别人家……”一个大男人，泣泪横流。他指着她妈正看着的那些营养品：“这些，这些全都是咱们卖妹妹得来的……”

罗爸躺在床上，同样是泪湿枕巾。

罗妈缩在床头，到底不敢再嘀咕什么。只是手里，却也始终没放开过那些营养品。

二嫂在院子里，抱着牛牛，小声道：“牛牛，长大了，要好好孝顺你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