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抄了沐恩侯府满门的事自是引起了一阵震荡,但更让人好奇的,却是苏驸马和清霞郡主也被锦衣卫抓进提刑司的事。
好在不过三天,沐恩侯府犯下的罪孽就诏告了天下,沐恩侯强取豪夺霸占良田、并私通苏三爷小妾且生下奸生子,苏老侯爷助苏驸马以外室子冒充远房族孙混淆皇室血统,苏驸马将外室所后之女掉包,冒充是惠安公主亲生骨肉混淆皇室血统,清霞郡主被夺去郡主封号贬为庶民。
一长串的罪名将沐恩侯府那些肮脏龌龊的勾当悉数公之于众,只引得上至勋贵世家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惊叹沐恩侯府的胆大包天。
然这些罪名,却都不及沐恩侯二子苏复所犯罪行引人震憾,当苏复的罪行昭之于众之后,那才让人叹为观止。
这苏复喜好亵玩亵玩鸾童,且都是八岁以下的无辜稚子,更让人憎恨的是,这些男童落到苏复手中,活得最长的不过将近一月,短的三天就死在苏复手中,据苏复招供,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下的男童竟有三百之多,而其父沐恩侯对苏复这种行径却是知而不管,更让人不耻的是,沐恩侯不但放任不管,还甚至会和苏复一起亵玩这些鸾童。
据苏复招供所知,这些男童,有的是从拍花子手中高价购买,有的则是平民百姓家养不起孩子卖入苏府,而大部分,则是苏复命人由外郡强夺而来。
那些死去的男童的尸骨,皆埋在沐恩侯府后院的药葡里,锦衣卫夜指挥使带着一队锦衣卫挖开那药葡之后,森森白骨和还有些不曾腐烂的尸骨让成日介和尸体打交道的老仵作也忍不住落了泪。
沐恩侯府罪行昭昭,建元帝看了夜郡影呈上来的折子后雷霆大怒,当场宣沐恩侯府阖府斩立决,苏驸马和苏妙儿以及苏清自然也是斩立决。
那一日午时二刻,上京菜市口,沐恩侯府不分男女老幼皆被押至行刑场,沿途百姓纷纷将手中的青菜、鸡蛋以及石头扔向苏府诸人,而苏府几百人哭声震天却无人怜悯。
刑台之上,监斩官高坐上首,看了看一旁的一旁的沙漏,见还有一小半沙粒,便转了头看着刑场下。
“杀了他们!”
“贪脏枉法之辈,死有余辜!”
……
台下群民愤涌,愤怒的声音掩盖了苏府即将赴死的悲啼。
“惠安公主到。”随着这声音,几十个宫中侍卫护着惠安公主的车驾驶了过来。
激愤的百姓畏惧天家威严,向两边涌去让出一条通道,两个宫女扶着一袭宫装的惠安公主下了马车,步伐沉稳地迈向刑台,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手上拎着一个食盒。
“王大人,本宫来送苏妙儿最后一程,可否?”惠安公主淡淡看着监斩官。
监斩官看了看沙漏点头,“公主请。”
“娘,妙儿就知道娘会来救妙儿的。”被押着跪在地上的苏妙喜出望外的朝惠安公主看过去。
她还不知道她并不是惠安公主的女儿,只以为惠安公主是来救她的,看着惠安公主的双眼无比的激动和高兴。
惠安公主步伐轻盈的行至苏妙儿身前,缓缓蹲下身子,身后的宫女早已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惠安公主打开食盒,端出一盘菜肴提箸夹了一箸送于苏妙儿嘴畔道,“妙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蟹黄鲜菇。”
苏妙儿虽不明白娘亲怎么不先命人放了她,反倒喂她吃她最喜欢的蟹黄鲜菇,可在牢中这几天,她吃不饱睡不安,委实饿得厉害,便也顾不得追问,只一口将惠安公主夹过来的菜吞进了嘴里。
很快,一盘蟹黄鲜菇就已经见了底,惠安公主又从食盒中拿出一个酒壶,倒了三杯,一杯递于苏妙儿唇畔道,“妙儿,喝了吧。”
苏妙儿就不明所以的将酒咽了进去,酒是果子酒,并不呛喉。
惠安公主将余下的两杯酒倒在苏妙儿的身前,那酒水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的声音,苏妙儿看着惠安公主这般动作,却是不耐烦地道,“娘,您先让他们放了妙儿,妙儿跪得好辛苦。”
惠安公主将酒杯放回食盒,尔后看着苏妙儿道,“妙儿,本宫养了你一场,如今也送了你最后一程,从此,咱们恩断义绝,黄泉路上,你好生走吧。”
说完她起身,任苏妙儿如何悲声哭泣,任苏妙儿如何哀声求她,她却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行至苏尚庭身前,她的脚步也不曾停留,苏尚庭嘶声吼道,“公主,您难道就真的不想知道——”
“苏尚庭,本宫不想知道,若你还期冀下了黄泉之后有个为你烧香之人,本宫劝你,也无需再拿这个要挟本宫。”惠安公脚步一顿,冷然的看着一脸不甘的苏尚庭。
苏尚庭不敢置信地看着惠安公主,这一瞬息,他由惠安公主眼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生的那个孩子在哪里!
为什么?那是她的亲骨肉,为什么她能这般不在乎?
“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是本宫生的,可身上也流着你的血。”惠安公主蹲下身子,一字一句慢慢说完,然后起身行至监斩官身前道,“王大人,本宫想要亲自监斩,可否?”
王大人忙命人搬了椅子过来道,“公主请。”
这公主也是个可怜人,被那苏驸马蒙在鼓中养了那外室女十多年,这样的耻辱,惠安公主想要亲自看苏驸马人头落地情有可原。
惠安公主安然坐下,王大人扭头看了看沙漏,沙漏中最后一料沙已然流下,王大人拿起桌面的斩首令高高举起,“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立在苏府诸人后面的刽子手立时昂头喝了一口烈酒,‘噗’的一声将嘴里的酒喷于大刀之上,然后高举手中大刀,猛然砍下。
几百人头顿时齐齐落地,鲜血也浸透了刑台上的青石板,这过于血腥的一幕,却并未让人反感。
惠安公主静静看着,闭了闭眼,流下一行清泪,然后起身下了刑台,由侍卫们护卫着上了车驾。
王大人见惠安公主并无为苏驸马和苏妙儿收尸之意,遂吩咐道,“拉到乱葬岗。”
一府勋贵,死后无人收尸只能扔到乱葬岗,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苏府落得这般下场,也只能怪他们自个作孽太多犯了天怒和民怒!
皇宫,御书房。
建元帝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沈老侯爷道,“苏府一案,老侯爷功不可没,不失为国之栋梁,朕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封赏两位爱卿。”
沈老侯爷慌的忙跪下道,“这乃老臣本份,不敢受皇上封赏。”
沈老侯爷惶恐的姿态让建元帝很是满意。
他们是臣,臣子自然要为朝廷出力,若每个臣子出了力就要封赏,他这个皇上总有一天会到无可封赏的地步。
承平侯府已是世袭罔替,再封,便只能晋爵,世袭罔替的国公,上京城已经够多了,建元帝可不想又多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出来碍他的眼。
不过,不能晋爵,不代表他不能用人。
“老侯爷快快请起。”建元帝挥手道。
沈老侯爷这才起了身,建元帝又道,“朕记得,当年泽轩任的是燕西总督一职?”
听了建元帝这话,沈老侯爷心中就有些不安,实在猜不透建元帝此时提及英年早逝的长子是何用意,只小心冀冀的做一片感激状道,“皇上还能记得老臣那没福气的长子,老臣不胜荣幸!”
建元帝心中更为满意,只也不胜唏嘘地道,“朕怎能不记得,他为了天下百姓战死沙场,此等忠烈之臣,朕又岂会忘之。”
“老臣谢皇上隆恩。”沈老侯爷沧然流泪,长揖不起。
建元帝走出书桌亲自搀扶沈老侯爷,“老侯爷,朕今日召你进宫,却是有一事要和老侯爷相商。”
沈老侯爷忙道,“皇上只管吩咐,老臣定不敢有负皇上之命。”
“老侯爷,朕记得老侯爷的二子,早年亦在燕西任提督一职?”建元帝问。
沈老侯爷忙点头,“皇上说的正是,老臣那不成器的二子,早年的确任过燕西提督一职。”
“老侯爷,五月太后大寿,朕召各藩王回京贺寿,朕这心里委实担心届时会出什么乱子,朕委实不能放心燕西那边,老侯爷忠心耿耿,可愿为朕担忧?”建元帝双目灼灼紧盯沈老侯爷。
自从沈驸马战死沙场后,承平侯府就交了军权,再不愿掌军,可他如今却正缺掌军人才,承平侯府,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些年承平侯府从不结党营私,更没和哪一位皇子走得近,称得上是纯臣。
沈老侯爷宦海沉浮几十载,焉能听不出建元帝话中之意,虽明白,却不敢说出,只一脸惶恐地道,“为君分忧乃臣之本份,能为皇上分忧,老臣万死不辞。”
“朕想让承平侯接任燕西总督一职,老侯爷您可有信心保证承平侯能为朕守住燕西?”见沈老侯爷一片忠心耿耿,建元帝就道。
沈老侯爷慌的忙跪伏于地,“皇上隆恩,承平侯府定会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上隆恩。”
建元帝忙又亲自上前扶起沈老侯爷道,“有老侯爷这番话,朕这心里就安了。”
沈老侯爷只垂了头作隆恩圣眷状,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皇上命承平侯府担起燕西总督一职,怕是——要对战北王出手了!
当初吴都御史上折弹劾兵部尚书尸位素餐扣发军晌,却牵扯出镇守西北的战北王手下十万安定军五年没得朝廷下发军晌之事,十万安定军五年没得军晌却不曾暴乱,这代表了什么?
以建元帝的多疑,肯定是容不下战北王了!
燕西位于战北王封地边界,皇上在召各藩王回京为太后贺寿的时机换燕西总督,只怕是担心燕西总督已为战北王所用,故才换人。
北有北漠对西楚虎视眈眈,南有燕梁国师十万雄兵镇守西楚和燕梁边界,而皇上却还只想着一锅端了战北王,这真是——
沈老侯爷心中一片凄凉,却又知晓,今日他只能应下皇上的任命,不然承平侯府,就会是下一个沐恩侯府!
只不过,既然他满足了皇上的要求,也正好可以乘这个好时机,求皇上一个恩典了!
“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沈老侯爷揖着拳,一脸战战兢兢地道。
建元帝心情甚好,便道,“老侯爷请说。”
“老臣想为老臣那不成器的嫡长孙求娶。”沈老侯爷小心冀冀地瞄了建元帝一眼,见建元帝面上并无不悦之意,也就放了心。
一听是要为嫡长孙求娶这样的小事,建元帝就笑着道,“不知老侯爷是看中了哪个姑娘?”
“回皇上,老臣想为嫡长孙求娶长安郡主。”沈老侯爷小心冀冀地道。
长安郡主啊?
建元帝初听得长安郡主四字脑中一片空白,想了一会方才想起长安郡主可不就是靖安侯的女儿,那小姑娘还入了燕梁国师的眼,说是巫神之女,怎的沈老侯爷却是看中了这么个小姑娘呢?
“老侯爷,你怎会想到为孙子求娶这么个小姑娘了呢?”建元帝略带好奇地问。
那小姑娘,怕是最多只有十岁左右吧?
沈老侯爷忙道,“不瞒皇上,长安郡主和老臣的嫡长孙女长乐郡主很是投缘,长安郡主曾去过老臣府上探望长乐,老臣那夫人,甚是喜欢长安郡主,几次三番催老臣进宫向皇上讨旨,老臣这也是没办法了,还请皇上恕罪,如今二子又得皇上信重即将赴任燕西,老臣想在二子离开上京之前为长孙定下亲事,还望皇上成全。”
原来是沈老夫人爱屋及乌看中了啊!
“甚好,朕这就下旨,沈老侯爷您就回府等着吧。”建元帝想着承平侯府既然要为他所用,沈老侯爷这点小要求,他又怎能不满足呢。
得了建元帝的点头,沈老侯爷心下大定,嗑谢皇恩之后退出御书房。
出了宫回到承平侯府,他使了去请两个儿子后就直接去了定贺堂。
定贺堂里,沈老夫人正和沈从荺说着话,见老侯爷进来,沈老夫人就有些担忧的看过去。
自打老侯爷被皇上召进宫里头,沈老夫人的心就没安定过,如今老侯爷回来了,可脸上的表情太过肃穆,沈老夫人心里,就更加不安。
没过一会,承平侯和苏三爷也进来了,沈老侯爷这才道,“今日皇上召我进宫,说了一事,轶儿,皇上要将你调任燕西总督。”
承平侯如今只是在兵部领的闲职,调任燕西总督却是封疆大吏乃是升迁,且燕西总督一职掌管一省军政大权,根本不是兵部闲职所能相提并论的。
只是这样的好事,却并没能换来沈老夫人和承平侯以及沈三爷的笑颜。
当初沈轩轩战死沙场,沈府交了兵权后并不愿再掌军权的,不是因为沈泽轩的死,而是因为当今皇上,不值得为之效命。
可如今建元帝要起用承平侯府,却不是承平侯府所能拒绝的!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建元帝这是要重用承平侯,承平侯又岂能不识好歹的拒绝!
屋中一片寂静,半晌,承平侯才淡淡地道,“父亲母亲不必担忧,既然皇上有命,咱们也只能领命。”
沈老侯爷皱了眉看着他,叹了口气道,“皇上在召各藩王回京这个时机换燕西总督,怕是要对战北王下手了,或战北王不肯束手就缚,燕西之地,只怕——”
承平侯焉能想不到这一层厉害关系,只皇命所为,他又能如何?
“父亲,若真是如此,那也是孩儿的命,父亲不必担忧。”承平侯无奈安抚,心中却清楚,若真到了那地步,他只能战死却不能降了战北王,不然,留在上京的沈府,就会成为建元帝泄愤的出口。
他说的坦然,沈老夫人却是伤透了心,长子英年早逝,如今二子又即将赴任那兵家必夺之地,这让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可是沈老夫人亦是明白,她即便再伤心,也阻止不了更不能阻止二子赴任。
“轶儿!”沈老夫人心中不胜悲凄,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无声哭泣哀声呼唤。
见老妻如此悲凄,沈老侯爷心中亦是凄酸不已,只握紧了老妻的手又道,“还有一事,我向皇上为英儿求娶,皇上已然答应,相信明日赐婚圣旨就会送至咱们府上。”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只是因着有前一个不好的消息在前,这会子便是听了这个好消息,几人心中也高兴不起来。
见老妻和儿子还有孙女都一脸的悲伤,沈老侯爷想了想就道,“皇上应了英儿的亲事,轶儿出任燕西总督一职,也未必就是坏事。”
沈老夫人和承平侯就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沈三爷皱着眉道,“父亲,英儿的亲事和二哥出任燕西总督一职,能有什么牵扯?”
沈老侯爷看了几人一线,缓缓道,“你们难道忘了,长安郡主可还是燕梁的巫神之女。”
承平侯一愣过后双眼陡然亮了起来,轻声道,“父亲,您是说,燕梁国师不会放任不顾?”
沈老侯爷轻轻点头道,“当日宫中,燕梁国师极为看重长安郡主,便是他启程回燕梁之前,还专程去了靖安侯府,由此看来,长安郡主在燕梁国师心中的地位,应是不轻,若往后战北王府真反了,轶儿你不用顾忌咱们沈府,只管顺了战北王就是。”
这袭话太过惊人,承平侯就不由睁大了眼看着自个老父亲,半响才呐呐地道,“父亲,这怎么行?”
他若降了战北王,建元帝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抄斩沈府满门,他怎能如此自私!
“咱们这位皇上并不是明君,你就算不降战北王,战死在燕西,战北王一路攻进上京,皇上也不会因为你的战死而重看咱们沈府,说不定还会因为你战败丢了燕西之地迁怒于咱们,左右都是个死,为何不放手一博?”沈老侯爷却是一脸平静的道。
这话也是有理,当今皇上的性子,怕是真会如沈老侯爷所说,左右都是个死,倒还真不如放手一博。
“可我若真降了战北王,你们在京城又如何能躲过去?”承平侯皱着眉问。
沈老侯爷却道,“还有几个月,足以做好准备了,且长安郡主本就和雀姐儿关系甚好,如今又亲上加亲,将来就算天下大乱,燕梁国师必不会置长安郡主于不顾。”
承平侯听了这话,到了此时方才明白,自个老父亲一开始想为英儿求娶长安郡主时,怕是就考虑到若有朝一日燕梁攻打西楚,燕梁国师也会看在长安郡主的份上对沈府网开一面。
而沈老夫人虽觉得老侯爷说的未必保险,可到底还有二个月的时间,未必就不能准备妥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