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那假山后面贵人是何身份,又有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季望舒由树木间的空隙望过去,但见那来人一身宫中太监的装扮,只是那轩昂的气势让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太监。
那人看了守在远处的宫女一眼,一闪身就进了假山后面,躲在假山后面的贵人忙扑进那人怀中,双手抱着那人的腰身,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那人也抱住了贵人,头一勾就含住了贵人的唇。
看着这一幕的季望舒并无任何的波动,建元帝头上罩了一片绿荫荫的草原和她并没有关系,让她感兴趣的是这两人的身份,敢在这宫中私会,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假山后面,贵人沉沦在男人温柔又不失霸道的亲吻中渐渐意乱神迷,男人的喘息也愈发沉重,好半晌,他才放开贵人的唇,将头搁在贵人的肩上平息喘气,贵人紧紧抱着他的腰低低道,“谦郎,我好怕又好担心。”
男人听着她婉约柔润的话,抱着她腰身的手松了一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莫怕,有我在,我放在你身边的人,会保护好你的。”
听了这话,贵人的心里稍稍安定,又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出宫,莫要让人发现了。”
男人轻轻点头,又将嘴俯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贵人的脸就有了笑意,男人这才松开手,探出头往外望,见无人这才由假山后面行出,然后头也不回的按来时的路大步离去。
假仙后面的贵人听得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她这才由假山背后走出,带着那宫女朝和男人相反的方向行去。
贵人离开之后,公公侧着头看着季望舒正欲张嘴,季望舒却抬手捂住他的嘴,那公公虽心中一惊倒也没出声,只静静的看着季望舒。
半晌,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公公垂了眼望过去,就见那先前离去的男人却又回来了,那男人四处张望过后这才转身再次离开,公公身上就惊出了一层冷汗,刚刚若不是长安郡主捂住他的嘴,只怕这会,那男人已经发现他们了。
“郡主怎会猜到他会去而复转?”公公有些心惊胆战的问。
季望舒淡淡回他,“他敢在宫中私会皇上的妃嫔,若不是小心谨慎行事,怕早就败露了。”
其实只是因为前世在秦古皇宫,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例,所以她在宫中,更加小心谨。她并没有猜到那男人会去而复转复查,只不过秉着小心行事的原则多等了一会罢了。
那公公听了心中则是暗自点头,怨不得自家娘娘会相信这郡主,并让自己带她来这里,这郡主虽然年小,可这细心谨慎的程度,连他这个在宫中混了一辈子的人都自叹弗如!
“郡主,咱家这就送您出宫。”公公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恭声道。
季望舒瞟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娘娘,命你带长安来看这一出戏,就没打算告之长安这两人的身份?”
公公嘴角一勾,带着些许的诡异神情回她,“回郡主,咱们娘娘说了,那贵人是郡主您的家人,至于那男人的身份,咱们娘娘说了,姑娘您不用知道,知道了于姑娘您并没好处。”
她的家人?
季望舒脑海转了一圈就知道了那贵人的身份,靖安侯府可就一个女人嫁进宫中为妃,老夫人的女儿季青城的妹妹,庄淑妃娘娘,算起来是她名义上的姑姑,她这便宜姑姑给皇上戴这么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就不怕东窗事发祸及整个靖安侯府?
想到老夫人之前还因着宫中传来庄淑妃娘娘怀上皇嗣的喜讯而喜不自禁,也不知道,这庄淑妃娘娘肚中的皇嗣,究竟是不是建元帝的种?
这庄淑妃的胆子,倒真是不一般的大,也不知那男人是什么身份,竟勾得她神魂颠倒到不惜给皇上戴绿帽子。
“你们娘娘好心将这样的事告诉我,可是还有什么要你转告于我的?”见那公公抬脚前行,季望舒紧紧跟上,边行边问。
公公也没停步,只头也不回地道,“娘娘说了,只望来日,郡主能看在娘娘好心相告的份上,还她一个自由。”
还贤贵妃一个自由?让自己这个小小的郡主?
季望舒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心中却隐约有些明白贤贵妃是谁的人了,若真如她心中所想,来日还贤贵妃一个自由倒也算不得什么。
“甚是公平,回去之后告诉你们娘娘,长安记着娘娘今日相告之情。”季望舒淡淡道,想了想又问,“今日之事,除了你们娘娘和你,可还有人察觉?”
公公忙道,“郡主放心,再无人知晓了。”
“那就请公公转告你们娘娘,还请娘娘务必多为照拂庄淑妃娘娘一二,断不可让人发现此事。”至少在她还没离开靖安侯府之前,庄淑妃可不能东窗事发。
公公头也没回,只恭声应道,“郡主放心,咱家绝对会将郡主之托转述娘娘。”
他只肯应下转述给贤贵妃,却并没应承下来照拂庄淑妃,想来这事也由不得他做主,季望舒也没生气,若这公公一口应承下来,那她才要心生担忧。
一个奴才若能不经主子同意私自做主,可见这奴才也不是真的尊敬他主子。
一路行至内务府,公公禀明是奉贤贵妃娘娘之命,命内务府安排车驾送长安郡主回靖安侯府,内务府的人倒也没有多问和为难,马上就安排好了车驾,一路将季望舒主仆三人送至靖安侯府。
福安堂里,老夫人听季五姑娘说了皇后娘娘提及伴读一事,心里便有了盘算,听得宫中送长孙女回府了,忙命人去唤季望舒过来。
“舒姐儿,贤贵妃娘娘寻你,可是说了什么?”季望舒迈进来后,老夫人和颜悦色地问。
季望舒轻轻摇头,“娘娘只是说了些闲话,不曾和望舒说什么紧要的话。”
老夫人听了倒也没失望,只又道,“舒姐儿,祖母听你五妹妹说,皇后娘娘提到了伴读的事?你怎么就不应下来呢?”
在老夫人看来,皇后娘娘主动提及伴读之事,这可是荣光,可惜这嫡长孙女竟是回绝了,幸好皇后娘娘不曾生气,不然娘娘若是因此而降罪下来,这可就不妙了。
季望舒掩了心中的不耐烦,淡淡回她,“虽望舒回绝了,不是还有三妹妹和五妹妹,三妹妹和五妹妹更适合进宫伴读。”
却是没有说回为什么不愿进宫伴读的原因,老夫人心知再问她也不会说,这嫡长孙女向来有主见,她也拿捏不住,只叮嘱道,“太后娘娘既是将琴赏了你,你可得好好珍惜,千万别给损了太后娘娘赏下来的琴。”
季望舒面无表情地点头,“老夫人放心,望舒知道。”
她总是这样一副寡淡的表情,一点都没有面对长辈应有的敬畏或孺慕,老夫人心头不喜,想了想道,“祖母听说你在宫中弹的曲子,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很赞赏,这样吧,你往后每天都抽一个时辰教你三个妹妹弹琴,先教你今儿在宫中弹的那首曲子。”
老夫人只以为季望舒会一口应下,却不想季望舒很是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她道,“望舒资质有限,且没那个耐性教妹妹们弹琴,老夫人还是另请乐师教导几位妹妹吧。”
她拒绝得这般直接,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舒姐儿,祖母知道你因为打小被送去百花庵心中有怨,可你到底姓季,她们是你妹妹,你身为嫡长姐,有教导妹妹的职责。”
“老夫人若执意要望舒教导几位妹妹弹琴,望舒也不是不可以应承,只是老夫人可有信心,几位妹妹能受得了望舒的教导?”季望舒抬了抬眼皮,面带讥诮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更是不喜,厌恶地避开她的眸光道,“你几个妹妹都是心信坚定的,一点小苦自是受得住。”
“如此,就请老夫人安排下去,每日辰时三刻,三位妹妹请准时到行云阁学琴,且一旦妹妹们跟着望舒学琴,一应都要听望舒的,若有行差踏错,望舒会从重责罚,任何人不得干涉,老夫人可能应允?”季望舒又道。
老夫人点了头,季望舒就不再多言,告退后离开。
季望舒离开之后,老夫人就命人传话给季海棠季芙蓉和季睡莲,每日辰时三刻准时去行云阁学琴,季海棠自诩琴技可以,听了老夫人这话多少心里有些不甘愿,就伏在叶氏怀里闷闷不乐地道,“娘,棠儿不想去学。”
叶氏也不愿自个长女在季望舒面前放下手段,点头安抚她,“不想学就不用去,回头娘和你祖母说情。”
母女正说着,季五姑娘迈了进来,正好听见叶氏这话,季五姑娘就不赞同的摇头道,“母亲,大姐姐刚刚在宫中奏琴,可得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赞赏,祖母让我们跟着大姐姐学琴,是为我们好,您若去和祖母求情说二姐姐不愿学琴,祖母定是不喜的。”
老夫人苦心安排,大姐姐不乐意娘亲还跟着不领情,老夫人听了肯定生气,本来老夫人心里就已经对自个娘亲有诸多不满了,娘亲若还这样行事,只会惹得老夫人愈发不喜。
叶氏听了自个次女的话,心中就有些纠结。
若是连太后娘娘和皇上一同赞赏那小蹄子,可见那小蹄子的琴技还是可以的,老夫人让两个姐儿去跟着学倒是好心,只是——那小蹄子当真会有那么好的心教导棠姐儿和蓉姐儿吗?
她可不相信季望舒会真的将棠姐儿蓉姐儿视为亲妹,只怕季望舒肯应了老夫人也是逼不得已,可至于她用不用心教,那老夫人可没办法知道的。
叶氏心中的纠结季海棠自是不知的,她只撅了嘴道,“五妹妹何必长她人威风?她琴技再好,能比得上祝夫子?”说完又仰着头看着叶氏道,“娘,您要真担心女儿的琴技比不过大姐姐,不如就请了祝夫子来教女儿学琴,这样岂不是更好?”
祝夫子的夫君乃西霖学院有名的乐师,只可惜几年前得了重病离开人世,祝夫子为了家中老小,便开始教导闺阁女子习乐,因着祝夫子精通音律,经她教导出来的学生,倒也薄有声名,是故祝夫子之名就传了出来。
叶氏自然也是知道祝夫子此人的,听了季海棠这话也觉得甚好,遂点头道,“如此也好,蓉姐儿,你可要跟着你姐姐一同随祝夫子学习?”
见叶氏听不进她的劝,季五姑娘心中就不免叹惜,摇头道,“母亲,二姐姐身子不好,就让祝夫子用心教导二姐姐吧,蓉儿就跟大姐姐学习就行了,祖母那边,母亲不用去说了,回头蓉儿去说。”
老夫人不喜自个娘亲,叶氏若去主,老夫人心头只会对她更是不喜,还不如由她出面,老夫人向来宠爱她,她去说比叶氏去说,要好得多。
季海棠原也不希望季芙蓉跟着她一同拜在祝夫人门下习琴,这会子听见她主动放弃,心里当然只有开心的份。
叶氏也不愿去老夫人那里看脸色,蓉姐儿去说她当然更放心,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蓉姐儿,若是老夫人问起你二姐姐为什么不愿跟着你大姐姐学琴,你可知道怎么回老夫人?”
季五姑娘就道,“母亲放心,蓉儿会回祖母说大姐姐身子骨不好,经不起折腾。”
叶氏满意的点头,季五姑娘就辞了叶氏往福安堂去了。
进了福安堂,老夫人搂着她说了几句,她看老夫人情甚好就道,“祖母,二姐姐她身子骨还没康复,前些日子母亲已经命人去请了祝夫人上府教二姐姐和蓉儿,祝夫人已经应下了,这会子若再让二姐姐跟大姐姐习琴,祝夫子若是知晓了,怕是不好,不如就让二姐姐跟着祝夫子习琴,蓉儿跟着大姐姐习琴可好?”
一听是祝夫子,老夫人倒也没怀疑,点头允了,又道,“你这孩子向来心细,这事你考虑得周全,就依你的,你往后就跟着你大姐姐习琴,别觉得委屈,你大姐姐既然能得太后娘娘和皇上的赞赏,这琴技定是不差的,你若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往后也能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露个面,知道了吗?”
“祖母放心,蓉儿不觉得委屈,能跟大姐姐习琴,蓉儿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觉得委屈。”季五姑娘很是乖巧地回老夫人。
季望舒回了行云阁换好衣裳,坐在窗畔细细回想宫中发生的一切,这脸上的神情就有些郑重。
白薇和白芍自也知道自家姑娘心事重重多半是因为宫中的事,想着那庄淑妃胆子真大,做出那样的事一旦败露,怕是整个靖安侯府都会被庄淑妃拖下水,靖安侯府沉到水底倒没什么,关健是自家姑娘如今可还住在这里头呢。
要离开这靖安侯府其实不难,以七星阁的实力,安排一个人离开再简单不过,可是姑娘从前就说了,她暂时不能离开靖安侯府,所以这个法子算是用不上了。
不过,以七星阁的实力,就算将来宫里庄淑妃事败牵连到靖安侯府,到了那时再安排姑娘离开靖安侯府也是可行的,虽然难度会相对现在而言要大了一些,也不是做不到的。
“白薇,将从前贤贵妃给我的那个匣子拿过来。”季望舒不知身边两个丫鬟已然在安排后路,却想起贤贵妃给的那个匣子。
白薇忙打开箱笼将匣子拿了出来递给自家姑娘,季望舒接过之后细细端详,却怎么都看不出哪里有机关可打开这匣子,只得又命白薇将匣子放了回去。
这时天色已然不早,甘草茯苓侍侯着她宽了衣裳,留了盏灯退出去,白薇和白芍则睡在厢房另一边的小床上。
翌日,老夫人早就命人抬了两架琴过来,辰时三刻,季三姑娘和季五姑娘准时到了,因着两位姑娘以往也习过琴,是以季望舒也没太费心,只将当日在宫中所弹的曲谱给了二人各一份,命二人按着这琴谱练习。
季五姑娘练得甚是用心,前世她瞒着嫡母没少习琴,所以她的琴技也并不差,反观季三姑娘则就逊色很多,季望舒听在耳里,倒也没觉得季三姑娘天资不如人,上次由星云师叔嘴里知道季五姑娘和她一样可能是重生之人,所以季五姑娘琴技高超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当两人照着琴谱弹完,季三姑娘脸上就有了一丝羞愧,她听得出来,五妹妹弹的比她要好太多。
“五妹妹手法不错,只是差了些意境,三妹妹也无需羞愧,三妹妹虽比不得五妹妹,只是输在了,假以时日,三妹妹的琴技不会输过五妹妹。”一曲毕,季望舒给了中肯的评论。
季三姑娘脸上就有了一丝感动,而季五姑娘则是不服气的扁了扁嘴,她可不认为,活了两辈了的她,琴技会比不上季睡莲。
季望舒看在眼里也不揭穿,只淡淡道,“这首曲子要以平常心来弹,若是心静不下来,一心只想着沽名钓誉或争强好胜,这曲子于你们而言,永远也不过就是一首曲子而已。”
季五姑娘的脸就有些讪讪,心里却又有些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世上那些苦心习琴的女子,可不就是为了一个好名声,不然干嘛要习琴?
倒是季三姑娘听了,心中却是若有所思,只一想到自个娘亲那张脸,她便觉得,这曲子于她,只怕永远也只能是一首曲子而已,她做不到像大姐姐那般平常心。
“你们就照着这琴谱练习吧,时辰一满,你们自请回去。”季望舒说完也不再看二人,转了身进了厢房。
季三姑娘和季五姑娘照着琴谱,足足练满一个小时后方才起身离开,季五姑娘原本还想进去说会话,却被白薇一句‘姑娘头疼正歇着’就给推了,她只得悻悻然离开。
她们刚离开,四房的方氏却又来了,季望舒看着方氏道,“四婶婶请坐。”
方氏坐下后寒暄了几句,方才说明来意,“舒姐儿,四婶听莲姐儿和蓉姐儿跟着你习琴,四婶便想着,能不能让兰姐儿也跟着一起习琴?”
一想到老夫人每每只替长房二房嫡出的姑娘安排,方氏心里就一片苦涩,为了自个女儿,她也不得不拉下身为长辈的脸面来求舒姐儿,只望舒姐儿也能答应。
季望舒没一口应下,只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才道,“四婶婶,其实我并没太多心力用心教导兰妹妹,四婶婶不如聘个夫子用心教导四妹妹,四妹妹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她说的坦直,方氏听了并没生气,反而觉得她并没有表面敷衍的应了下来,却又不真正用心教导,相比这样,她觉得按季望舒说的去办才是最好的办法。
“好,四婶婶就按你说的,舒姐儿,四婶婶谢谢你了。”方氏笑着道。
季望舒轻轻摇头,正欲说什么,陆妈妈拿着一张贴子迈了进来,“姑娘,承平侯府的姑娘递了贴子给您。”
季望舒接过贴子,见那贴上的字体甚是娟秀,在脑中搜了一圈却没搜出承平侯府的姑娘是谁,既不认识,怎的这承平侯府的姑娘会递贴子邀请她过府呢?
“四婶婶,承平侯府您可知道吗?”转了头,她看着方氏问。
方氏忙点头,“舒姐儿,承平侯府是沈府,惠安公主的前附马就是承平侯嫡长子,只是自沈附马战死沙场之后,承平侯府就不怎么见客了。”
沈附马在时,承平侯府可是富贵泼天,只是这人一死,人走茶凉,承平侯府也渐渐没落下来,只不知这承平侯府的姑娘,怎么就会给舒姐儿递贴子。
惠安公主前附马?
可不就是沈云雀的亲生父亲吗?
这样一想,季望舒便明白承平侯府的姑娘为什么要递贴子邀请她去承平侯府的原因了,将贴子收好,她看着方氏道,“四婶婶,我去承平侯府一趟,四婶婶可还有什么事吗?”
方氏摇头,好心提醒道,“舒姐儿,四婶婶虽不知承平侯府的姑娘为什么会邀请你前去承平侯府,不过承平侯府门风甚严,你倒不用担心太多。”
“谢谢四婶婶。”季望舒含笑点头。
方氏起了身离开,季望舒便命陆妈妈去备马车。
承平侯府在城东,马车行驶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方到,下了马车后,白芍将贴子递给守在门口的小厮,小厮忙打开大门将她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不同于寻常钟鸣鼎食之家的富贵,承平侯府的格局很是大气,这也和承平侯府武将出身有关,行伍之人,最是不喜奢华之物,认为奢华之物能颓靡人心,所以整个承平侯府,不见一丝奢华,唯显庄重雄厚。
在前院大厅呆了没多久,便有管事妈妈进来福礼道,“郡主请。”
随着那管事妈妈穿过九曲长廊,又过了一道垂花门就进了承平侯府的内院,内院倒不像前院那般庄重雄厚,种着各色花草树木。
管事妈妈带着她们主仆几人直接行至主院定贺堂,管事妈妈站在门口恭声禀报,“老夫人,郡主到了。”
“快请郡主进来。”厢房里传出慈和庄重的声音。
守在门口的丫鬟打起帘子,季望舒带着陆妈妈白薇白芍迈了进去,屋里墙角立着鎏金异兽纹铜炉,炉中香雾缭绕,二月的天气并不算冷,这屋中还是烧了地龙,临窗的位置摆着炕,炕上铺着厚厚的毛毡,身穿暗青色地八仙贺寿刺绣袍的老夫人靠着大迎枕坐在炕上,头上戴着条酱紫色绣福禄寿的抹额,抹额中间镶了块大拇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翡翠,头发里的银丝看上去非常醒目,不过老夫人的精神看上去倒还矍铄。
季望舒心知这老夫人应当便是承平侯府老封君,她行了过去福下身子道,“长安见过老夫人。”
那老夫人身子朝前探了些许,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快别多礼,你救了雀姐儿,应是我这老婆子要感谢郡主才是,”
边上一位年约三旬左右的端庄夫人忙使丫鬟搬了个椅子道,“母亲,您别光拉着郡主的手了,先让郡主坐下说话才是正经。”
老夫人就松开了手,连声道,“好孩子,你快坐。”
季望舒也没推让,挨着椅子坐了半边,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道,“长安当日亦只是巧合才帮了沈姐姐,老夫人无需客气。”
她没说出手相救而用了帮字,老夫人听在心里愈发觉得这姑娘是个心善且宽厚的,由袖中摸出一个早就备好的玉镯子,她握住季望舒的手将玉镯子套进季望舒的手腕道,“老婆子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心善的,这镯子,是老婆子的见面礼,你可别推让。”
听了老夫人这话,季望舒便没推让,由着老夫人将镯子套进她手腕后道,“长安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给了赏,左右两侧坐着的妇人也分别送上了见面礼,季望舒也没推让,只一一接下谢过。
待客套完后,老夫人就朝左侧的妇人望了过去,那妇人是承平侯二子媳妇康氏,收到老夫人递过来的眼神,康氏就道,“不瞒郡主,雀姐儿寻回来后,咱们老夫人这心里虽是高兴,可到底不知雀姐儿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雀姐儿怕老夫人担忧,咱们问她也不肯说,郡主可还记得当日详情?能否告知?”
一屋老小全睁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季望舒,季望舒知道这些人都是真心关心沈云雀,她便没有隐瞒,当下将当日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待她说完,老夫人眼中就有了泪,再次谢道,“多亏郡主出手相救,若非郡主,老婆子怕是再也看不到雀姐儿了。”
季望舒忙摇头道,“老夫人您别这样说,照长安来看,定是沈附马在天之灵保佑着沈姐姐,这才让长安和沈姐姐相遇。”
提到沈附马,老夫人眼中闪过痛色,她生有三子,最有出息的便是长子,只可惜长子却福薄命短,只留下雀姐儿这一个血脉,当初惠安公主弄丢了长子这唯一的血脉,老夫人心里对惠安公主很是不满,如今雀姐儿寻了回来,老夫人虽知从前的事怨不得惠安公主,可这心里,还是埋怨着惠安公主。
若是惠安公主不曾改嫁,膝下只有雀姐儿这一个女儿,想必惠安公主就会更加小心谨慎不至于弄丢了雀姐儿。
老夫人又问了几句之后,季望舒却是再也寻不到话回她了,毕竟当初她和沈云雀也并没有相处多长日子,她知道的也已经悉数说出来了,老夫人见她一脸为难,便也不再问了,只拍拍了她手道,“好孩子,老婆子记着你这个情,往后你若是有了什么难处,只管使了递消息到承平侯府,承平侯府总会护着你的。”
老夫人是知道靖安侯府那些个复杂情况的,所以才会当着季望舒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季望舒心里有一丝感动,端正了脸色道,“谢谢老夫人。”
二夫人康氏看老夫人精神有些不济了忙道,“母亲,您且先歇息一会,儿媳带郡主去见几个姐儿。”
老夫人笑着点头,季望舒就起了身又冲老夫人福了身子道,“长安先告退,老夫人您好生歇息。”
出了定贺堂,康氏带着她慢慢前行,边行边道,“郡主,雀姐儿的事,原不该请了郡主过来相问的,只是母亲她心里实在意难平,老侯爷又觉得当初雀姐儿丢得有些诡异,当时彻查不出来,如今好不容易人回来了,母亲和老侯爷就想着问个清楚明白,好再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雀姐儿怕母亲为她太过担忧,所以尽捡好的告诉说,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了,只好请了郡主您来,还请郡主见谅一二。”
季望舒轻轻摇头,“夫人无需自责,长安明白的,沈姐姐有府上护着,长安也为沈姐姐高兴。”
二人边行边说,没一会就到了名为锦画堂的院子,康氏指着身穿浅黄撒花水绿色领对襟褙子,腰系黄栌色腰带,下罩同色撒花百褶裙的姑娘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长女,闺名从筠。”
沈从筠落落大方的起身福下身子道,“郡主好。”
“筠姐姐也好,筠姐姐若不嫌弃,可唤我望舒。”季望舒回了一礼。
另一边穿着粉领紫色对襟背心,系粉色腰封,下罩白底粉红紫色渐变色长裙鹅蛋脸的娇俏姑娘也起了身道,“郡主好,我是沈从艾。”
季望舒又回了一礼,“艾姐姐也好。”
“我是沈从芫。”
“我是沈从芊。”
“我是沈从苋。”
一连番的自我介绍,季望舒总算是认全了承平侯府五个姑娘,这五个姑娘都长得花容月貌,看着她的眼光有好奇有欣赏也有欢喜,且五个姑娘礼仪甚是周到,可见承平侯府门风甚严不是一句空话。
因着有康氏这个长辈在,几个姑娘们就有些端着,只拉着季望舒问了些寻常的话,好在没过一会,便有管事妈妈寻了过来,说是老侯爷和二爷请康氏过去,康氏这便急急的走了,走时还叮嘱几个姑娘好生款待郡主。
待康氏一走,端了半天的沈四姑娘再也崩不住,娇笑着道,“郡主可会投壶?”
这一世虽不曾玩过投壶,前世却是玩过的,季望舒便道,“会的。”
沈四姑娘一听她会,忙偏了头看着沈从荺道,“大姐姐,我们玩投壶可好?”
沈从荺见季望舒含着笑,便笑着点了点沈四姑娘的小鼻尖道,“就你贪玩。”
沈四姑娘瞒不在首的娇笑着,“三姐姐和四姐姐也想玩的,只不过她们不好意思说。”
沈三姑娘和沈四姑娘就不由眨了眨眼,眼巴巴地看着沈从荺,几个妹妹全这样看着她,沈从荺笑着点了头,挥了手命两个丫鬟去备投壶用的陶制花瓶并箭矢,两个丫鬟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因着房中并不宽敞,几个姑娘们便出了厢房到了院子里,没一会,就有婆子抬着个陶瓶过来,那瓶中盛了一半的红豆压着,这样投进去的箭矢就不会将陶瓶碰倒。
两个丫鬟捧了箭矢过来,沈从荺命婆子将陶瓶摆至一边,尔后又比划了一下距离后站定道,“这里,可是合适?”
几个姑娘们望过去,纷纷道,“大姐姐,这里也太近了些。”
沈从荺又哪里是征询几个妹妹们的意见,她们姐妹几个素喜玩这投壶自是知道多远的距离才合适,只是这距离她们姐妹嫌近了些,可她不知道郡主于这投壶精通不精通,若是再远了,郡主投不进可不得扫郡主的兴致。
几个妹妹只顾着玩乐倒没想到客人,沈从荺只得转了头看着季望舒道,“郡主可觉得这距离是否合适?”
她这一问,剩下几个姑娘这才明白过来,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季望舒,季望舒便道,“荺姐姐,这却是近了些,不妨定在这里吧。”
说着她走了几步站住,沈从荺一看,却是和她们姐妹寻常玩的位置还要差不多,便应了下来。
因着季望舒是客人,沈从荺又不知季望舒于这投壶到底怎样,便道,“望舒妹妹来者是客,我却托大,就先投一矢,然后再由望舒妹妹投可好?”
季望舒知她是担心自己并不精通,所以行投一矢让她看,这也是沈从荺周到待客之处,她点头应下,沈从荺便由丫鬟手中拿过一根箭矢,看着前方陶瓶稳稳投了过去,只听‘咣’一声响,却是投中了。
季望舒赞道,“荺姐姐好眼力好手法。”
沈从荺脸一红道,“不过是经常玩,便熟了,望舒妹妹请。”
季望舒也由丫鬟手中拿了一矢站稳,然后轻轻一掷,‘咣’的一声也是中了。
沈家几个姑娘就不由得睁大了眼,年龄最小的沈从芊道,“郡主和大姐姐一样厉害。”
沈从荺却是摇头,“望舒妹妹一定比我厉害,我还要瞧个半天才敢掷矢,望舒妹妹却是随手一掷就进了。”
这是实话,季望舒却不好接话,只笑了笑。
接下来沈从艾和沈从芜都投中了,沈从苋和沈从芊却是没投中,不过两位姑娘并没有因为没投中就不高兴,只脸上略带了一丝遗憾罢了。
这一轮投完,又连着投了七轮,最后的结果,成绩最好的却是季望舒,十矢全中,再然后便是沈从荺,中了九矢,往下是沈从艾和沈从芜都中了七矢,而沈从苋和沈从芊则各中六矢和五矢。
结果一出,深从芊就满脸敬仰地看着季望舒道,“郡主真厉害,大姐姐都没全投中。”
季望舒唇角弯出笑意道,“芊妹妹往后也会厉害的,芊妹妹如今只是臂力不足所以才没有全投中,等以后芊妹妹长大了,就有了足够的臂力,到时就能全投中了。”
沈从芊虽然明白这是郡主安慰她的话,但她甚有信心地昂着小脑袋瓜道,“郡主说的对,等我长大了,也一定像郡主一样全投中。”
玩了这么一会,姑娘们也觉得有些累了,沈从荺命人收了陶瓶和箭矢,命人端了些点心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几个姑妨们坐在石头凳子上,一边吃点心一边闲聊,时间倒也过很快。
没过一会,便有管事妈妈前来,却是准备好了饭菜,奉老夫人之命来请几个姑娘带郡主前去用餐,季望舒原想辞别,可沈从荺却很是诚恳地道,“望舒妹妹,这天色已然不早,你若是空着肚子回靖安侯府怕也是赶不上晚膳,倒不如就留在咱们府上,再者说了,这妈妈可是奉祖母之命来请妹妹你,你若不去,这妈妈怕也是不好复命的。”
季望舒原就不是矫情之人,且虽是第一次登沈府大门,可沈老夫人并这几个姑娘还有康氏给她的印象很好,她便没再推却,大大方方的随沈府几个姑娘一同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