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公主府,华音阁。
惠安公主满意地看着站在眼前焕然一新的云雀,褪了初见时那套碍眼的棉袄,如今的云雀,穿着海蓝领月白底子宝蓝竹叶印花缎面对襟褙子,下面系着月白色绣折枝梅百褶裙,外面罩了件浅米黄暗花缎面豹纹镶边翻毛斗篷,一张小脸被斗篷的领毛衬得光彩动人,再不复初见时的寒酸懦弱。
“娘,这套头面会不会太过贵重?”沈云雀些微不安地看向惠安公主。
惠安公主慈爱地拍拍她的小手,“云雀,你是娘的女儿,这点子算不了什么。”
“娘,您帮妙儿把头面买回来了?在哪里?”苏妙儿兴冲冲地跑进来,父亲说了,苏府派去买她看中的那套头面,才得知那套头面已经被公主府给买了回来,她就知道,娘嘴上对她很严厉,可是心里,还是很心疼她的!
惠安公主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前些天妙儿看中了点妆阁一套头面,她嫌贵没给买,后来认回云雀,她让采睛去给云雀购置头面,不会就巧到把妙儿看中的也买回来了吧?
兴致高昂的苏妙儿进来之后,第一眼先是看的惠安公主,紧接着就看到惠安公主身边的沈云雀,换了一身穿着的沈云雀,再也没有一丝宛若她嘴里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模样,如今的沈云雀,站在那里,像一株正值韶华的牡丹,亭亭玉立富贵天成。
有那么一瞬的惊艳过后,苏妙儿的眸光就定在了沈云雀头上那根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这分明就是她看中的那套头面中的一样,怎么会在她头上?
“娘,您为什么要把我的头面给她?”顺着步摇看到全套都在沈云雀身上后,苏妙儿顿时就来了气,用手指着沈云雀不满而又委屈地看着惠安公主。
惠安公主柳眉一皱,原来云雀身上这套头面还真是妙儿看中的那一套,虽然有一瞬息的为难,但马上惠安公主就肃了脸看着苏妙儿道,“妙儿,这套头面是娘让采睛去购置的,想来她也不知道这是你喜欢的那套,这套既然已经给了你姐姐,回头你再去点妆阁挑,看中什么了娘再给你买。”
“不,我就要这套。”从小到大娇蛮任性的苏妙儿,哪里肯迁让,撅着小嘴指着沈云雀继续道,“娘,你让她脱下来,我就要这一套。”
“妙儿,听话,这是你姐姐的,你不许胡闹。”惠安公主板起了脸,云雀才刚回府,这十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想也想得出来,她这个当娘的,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回这个女儿,为她添置一点心意,又岂会由着从小到大都在她身边过着富贵荣华日子的小女儿欺负失而复得的大女儿。
苏妙儿心里,到底还是怕这个公主娘亲的,被惠安公主这么肃穆盯着,她就不敢再叫嚷,只扁着嘴红着眼狠狠盯着沈云雀,都是这个土包子,自打她进了府,娘成天就只陪着这个土包子,都不管她了,这套头面,明明就是她先看中想要的,娘却买给了这个土包子!
愤怒和妒忌以及不甘,让苏妙儿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实在喜欢不起来,许是被她的眼光盯得有些不自然,沈云雀忙道,“娘,妹妹她喜欢就给她,娘不是买了很多套吗?我再换过另一套就是了。”
沈云雀禀性善良,虽然看得出来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并不喜欢她这个姐姐,可是她也不愿看着娘和妹妹因为她而吵架,不过是一套首饰罢了,娘给她买了好多套,这套既然是妹妹喜欢的,做姐姐的本来就要让着妹妹。
只可惜,她心存善意,苏妙儿却并不领情,她话音刚落,苏妙儿就瞪着她道,“谁是你妹妹?我可没有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野——”
‘啪’一声,那声野种还没说完,惠安公主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苏妙儿捂着被打的小脸,一时有些懵,长这么大,她还从没挨过打,惠安公主虽然有时会训斥她,却从没打过她,而今天,就因为她骂了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臭丫头,娘就打她!
“娘,您打我?您为了她打我?”苏妙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个娘亲。
惠安公主并不后悔自己打了小女儿,云雀是她和泽轩的骨肉,当初弄丢了云雀,她恨自己对不住泽轩,如今这个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欺凌她和泽轩的女儿,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女儿也不行
“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她是娘的嫡长女,亦是你的长姐,你若再敢对她不敬,娘就不会只打你一巴掌这么简单了,妙儿,你是娘的女儿,但同时亦是清霞郡主,你的言行举止代表着咱们西楚皇室,若你再像今日这般撒泼胡闹,娘就让教习姑姑来好好教教你,直到你懂得皇室规矩。”深沉的双眼,紧紧盯着苏妙儿,惠安公主从没像今日这般心中无比后悔。
不是后悔打了苏妙儿,而是后悔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太惯着苏妙儿,让她生成这副刁蛮任性,看不出半丝皇家郡主应有的样子!
这个女儿的性子,不像她,更不像温文尔雅的驸马苏尚庭,真不知道这刁蛮跋扈的性子,是跟了随!
沈云雀一直看着这一幕,从苏妙儿不承认她是她姐姐想要辱骂她,到惠安公主打了苏妙儿一记巴掌并斥责苏妙儿,她并没有为苏妙儿开声求情。
她虽本性善良,却不代表她要去做滥好人。
苏妙儿不喜欢她这个当姐姐的,她可以忍,可是苏妙儿错在不该辱骂她,她是沈云雀,是惠安公主嫡亲的女儿,这一点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她爹虽然不在人世了,可是她有姓有名,绝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野种!
苏妙儿不承认她这个姐姐,她也不屑要这么一个没有教养的的妹妹!
“带郡主回栖雁轩,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她出来。”看着苏妙儿脸上的愤恨和眼中疯狂的妒忌,惠安公主心中一沉,对这个女儿一直娇宠着,她深知这个女儿的秉性,看来,自已的训斥她是听不进去的,唯有禁她足,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才会去反省她错在哪里!
栖雁轩的嬷嬷以及宫女们忙上前,小声道,“郡主,您先回去吧。”
苏妙儿这一次没的闹腾,被惠安公主打了一巴掌时她还心存奢念,以为她娘只是一时冲动才动手打了她,以为在打了她后,她娘心里也后悔着,可是后来惠安公主那一番肃穆的警告,才让她清醒过来,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她娘唯一的一个女儿了,她娘最疼的也不是她苏妙儿了,在她娘心中,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她苏妙儿而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沈云雀,她若敢对沈云雀做什么,她相信她娘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因为清醒地认知到这个问题,所以苏妙儿难得地没有吵闹,只深深地盯了一眼沈云雀后,就掉转了头,高傲地离开了华音阁。
她临去看沈云雀的那一眼,惠安公主也看到了,莫名有些不安地握紧了沈云雀的手,继尔又是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妙儿即便再刁蛮任性,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自己从来不曾和她说过她还有个姐姐的事,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惠安公主牵着沈云雀的小手道,“云雀,黄姑姑教你的那些规矩和礼仪,你可都记熟了?”
“娘,您放心,我都记熟了,而且也会做了。”沈云雀仰起小脑袋很是自信地道。
她知道,娘从宫里带了姑姑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学好宫中的规矩礼仪,好让她进宫之后在太后娘娘面前不至出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
因为知道娘是一片苦心,所以这几天,她学的很是认真,好在她学得很快,连黄姑姑都说她天资聪颖。
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惠安公主道,“娘就知道,云雀最聪明了,记住,进了宫见到了太后娘娘,你也别太害怕,她虽然是太后,可同样也是你外祖母,你外祖母也念叨了你多年,见到你,一定会喜欢的。”
沈云雀闻言浅浅一笑,她不像她娘一般那么盲目地开心,娘总觉得她这个女儿很好,好到全天下人看见她都会喜欢她一样,可是,事实证明,在这个公主府,其实有很多人都不喜欢她,虽然那些人表面对她很是尊敬,可是私底下,都会像她那个妹妹一样,说她来历不明。
可是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她,她就是沈云雀,她是惠安公主的嫡长女,这一点,就足够了,在公主府,她和爷爷能衣食无忧,爷爷还可以调养身体,比起从前和爷爷相依为命,颠沛流离的过日子要强多了!
想到爷爷,沈云雀眼神稍稍柔软,轻声道,“娘,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时辰不早了,咱们这就进宫吧。”
慈安宫里,太后正和德妃闲聊着,自打那天太后斥过德妃后,德妃便转了性子,天天过来请安,到底是亲姑侄,德妃不再成天吃宫中妃嫔那些酸醋,太后还是很愿意给自己这个侄女一点脸面的。
“太后,惠安公主求见太后娘娘。”内侍进来禀报。
太后知道惠安公主是带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来见她,便挥手道,“让她进来。”
惠安公主带着沈云雀迈进慈安宫,母女俩同时福礼请安,“惠安(云雀)见过母后(太后娘娘),母后(太后娘娘)金安。”
太后忙挥手,“起来起来,惠安,你带着雀丫头走近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惠安公主便牵着沈云雀的手往前挪了几步,行至塌边这才松开手停下。
太后仔细端摩着沈云雀,怨不得惠安这般肯定这是她十二年丢了的女儿,这眉眼像极了沈泽轩,可是这嘴这脸形,又和惠安一个模子出来的,倒是继承了她父母所有的优点,就是不知道这言行举止,妥不妥当?
“雀丫头,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如今知道真相,心里面怨吗?”太后从手腕上褪下白玉蒲镯套进沈云雀的手腕,慈声问。
沈云雀由着太后娘娘将白玉蒲镯套进手腕,微微垂眸道,“回太后娘娘,这些年方家对云雀很好,事事都以云雀为先,所以云雀虽然得过不似在公主府中这般衣食无忧,却也不曾受过什么苦,在知道真相后,云雀只有开心,岂会埋怨。”
太后眼眸一闪,又道,“雀丫头,你对当年将你抱走的方家,也不怨恨吗?毕竟是他们,你才会和你娘分开这么多年,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沈云雀淡然摇头,太后不由讶然地看着她,只听她道,“太后娘娘想必也已经听娘说过当年的内情,方家其实也是被人所逼,而方奶娘,最后到底还是牺牲了她自己儿子的性命保全了云雀的性命,所以云雀心里,对方家只有感激不曾怨恨。”
一袭话说得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因为她是太后而害怕,只有那么一丝几不可见的紧促不安,太后点头道,“难得你这丫头能这般想,倒是个通透的。”
惠安公主忙接过话道,“母后,云雀她是心地善娘,若非云雀拦着,儿臣非要从重惩罚方家不可。”
太后瞟了她一眼,还没说话,边上一直看了半天的德妃娘娘,突兀地道,“表姐,这是十二年前丢了的那丫头?都十二年了还能找回来,可真是庆幸!”
这话说的实在不中听,太后就拿眼瞪了德妃一眼,德妃忙解释道,“表姐,我这是为你开心,你别生气。”
惠安公主摇头,“表妹多虑了,我如今开心都来不及,如何会生气。”
“太后娘娘,皇上求见。”内侍的通报声传了进来。
“快让皇上进来。”
随着身穿明黄龙袍的建元帝走了进来,满屋的人齐齐请安。
建元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来,尔后冲着太后揖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安康。”
“皇上,你快来看看,母后和你提到过的,你妹妹十二年前丢了的雀丫头,如今可算回来了。”太后一脸慈爱地拦着沈云雀的手,仔细端详着。
建元帝凝了眼看过去,他脑中对死了多年的沈泽轩没啥印象,可是对惠安公主却还是熟悉的,只觉得这丫头的脸形和嘴,和惠安生得一模一样,便笑着点头,“是有个有福气的丫头,既然回来了,那朕就封你为长乐郡主,封地长乐长荣两郡。”
惠安公主一愣,她的小女儿,苏妙儿虽被皇上封为清霞郡主,却是只有封号没有封地的,如今皇上竟赐云雀为和乐郡主,将长乐长荣两郡赐给了云雀,这可不是光给一个徒然好听的郡主封号了,而是给了云雀能食两郡之邑的封地!
“皇上,这如何使得?”惠安又是激动又是推迟地看着建元帝。
太后却嗔了她一眼,“哀家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他就你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他既然难得大方赏了你,你就收着。”
建元帝亦道,“惠安,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岂能收回,回头等你回了公主府,朕就命人传圣旨。”
惠安公主忙拉着云雀的手一同下跪,“惠安(云雀)谢皇上恩赐!”
“起来吧。”建元帝伸手扶起惠安母女二人,还来不及坐下叙话,就听内侍来报,叶老太爷求见,建元帝便匆忙离开。
建元帝走后,太后命惠安母女坐下,太后拉着惠安东拉西扯地闲聊一会后,惠安公主便起身告退,太后只嘱咐往后要多带雀丫头和妙丫头进宫,便挥手示意她离宫。
“姑妈,这丫头,若不是您说是丢了十二年才找回来的,还当真看不出来是在外面养大的孩子。”惠安公主母女离开后,德妃便忍不住道。
太后亦跟着点头,“先前哀家还担心,这孩子的性子被养歪了多少,如今看来,却是哀家多虑了,这孩子的性子却是极好的,再调养个时日,怕是不比惠安差。”
德妃轻轻点头,想了想又道,“姑妈,这孩子好虽然是好,可是我记得当年她丢时是三岁,如今隔了十二年,她岂不是已经十五岁了?姑妈您可得好生相看相看,哪家的公子年龄上比较适合。”
太后听了就皱起了眉头,她何尝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惠安好不容易才寻回丢了十二年的女儿,她若又急忙着指婚的话,惠安怕是不会舍得才刚回来的女儿又要嫁出去。
罢了,再过个大半年再看看吧!
“这些事不急,回头过几天,你替哀家筹备一场宴会,总该让这满京城的勋贵们知道雀丫头回来了的事。”太后揉了揉眉心吩咐。
筹备宴会,那便是要向上京所有勋贵夫人小姐们介绍沈云雀了,同时也是相看的意思,德妃心中清楚,忙点头应了下来,为太后娘娘筹备宴会,那也是一种脸面不是!
御书里,建元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老太爷道,“老师久不曾进宫,今日却是为何而来?”
叶老太爷忙苦笑着跪下,“回皇上,老臣此次进宫,是为老臣那不争气的二子而来,他瞒着老夫和他哥哥,做下那等子贪赃枉法之事,老臣有愧皇上之恩,只好亲自绑了那不成器的二子进宫,该怎么发落,全由皇上您。”
建元帝眉心稍霁,上前亲手搀扶起叶老太爷道,“老师何出此言?叶卿家他究竟做了什么贪赃枉法之事?朕却是听糊涂了!”
叶老太爷也不揭穿建元帝,只咳嗽了一声后假意悲凄地看着建元帝流下两行老泪,“皇上,老臣没脸见您啊!老臣那不孝的孽障,竟也参与了靖州一案,这里面的银票,便是那孽障从靖州一案中所得,老臣知道之后,不敢有误只好进宫求见皇上您,交这孽障交由皇上你发落。”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匣子递过去,全公公接过木匣子打开,确定没有危险后方才将木匣子呈给建元帝。
建元帝接过匣子拿出其中的银票粗略一看,这里面少说也有十几万银子,和账册中所记应是相差无几。
满意地将匣子放上龙案,建元帝道,“老师果然清廉,只是靖州一案已经结案,老师能主动将这些呈给朕,可见老师忠心耿耿,叶卿家所犯之罪,看在老师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就罢其官职,让他回去之后好生反省。”
一听只是罢了二子的官职,并没说要让二子入狱,叶老太爷便暗自舒了一口长气,嗑头谢恩,“老臣谢皇上开恩。”
建元帝挥了挥手,叶老太爷便起身告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苦着一张脸等候的叶朝风迎了过来,“爹——”
“孽障,还不嗑谢皇上开恩。”叶老太爷瞪了他一眼道。
叶朝风忙跪了下来,冲着御书房嗑了三个响头,“微臣嗑谢皇上开恩。”
嗑完了头,他还想说什么,却看到自个父亲已经大步向前,他忙跟了过去,等出了皇宫,他才提心吊胆地问,“爹,皇上他——”
“你放心,爹早就说过了,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如今皇上格外开恩,只罢了你的官职,都不用入狱。”叶老太爷上了马车之后,才淡淡地道。
一听保住了命不说,还不用入狱,叶朝风也舒了口气,只是一想到往后他也做不在官了,便皱了眉道,“爹,我这可是不仅丢了官,还把所有的银子都交给爹您了,往后爹可要多帮衬我那一房,不然我那一大家子的,靠什么活?”
叶老太爷瞪了他一眼,这个没出息的小子,就只能想到这些?
被他这么一瞪,叶朝风下意识地朝角落里缩了缩身子,只是在反应到自己为整个叶府做出的牺牲后,他便又挺直了腰杆道,“爹,您别这么瞪着我,我现在差事也没了,银子也没了,您若还不帮着我,您让我那一大家子的,去喝西北风不成?”
特别是如果让自己家中那母老虎,知道自己丢了官没了银子,指不定要怎么闹腾呢!
叶朝风暗暗想着,这脸便苦了下来。
惠安公主府,栖雁轩。
自打回了栖雁轩,苏妙儿便很是安静抱着绿釉狻猊手炉地坐在碳盆边,看着燃得极旺的碳火出神,就这样安静了两个多时辰后,她才突然发作,先是将手中抱着的绿釉狻猊暖炉给砸了,尔后又一脚踢翻了碳盆,继尔将桌面的东西全给摔了,最后是床上、多宝格上等等。
房中一片狼藉,但凡能摔能砸的东西,全让苏妙儿给砸了个干干净净,嬷嬷和宫女们不敢拦,只能由着她发泄。
砸完所有能砸的东西,苏妙儿却没有一丝的解气,她提脚就要迈出厢房,却被守在门口的宫女拦住,“郡主,公主说了,没有公主的命令,您不能出去。”
“让开,本郡主的路,你也敢拦?”苏妙儿恶狠狠地瞪着拦着她的宫女。
那宫女身子稍稍一颤,却坚定的摇头,“没有公主的命令,奴婢不能让您出去。”
苏妙儿身子一僵,好,连这卑贱的奴才,也不听她的使唤了!
她堂堂皇室郡主,若连个奴才都使唤不动,传了出去,岂不是面子全没?
眼中凶光一闪,她拨下头上的珊瑚鎏金点翠发簪,将尖利的簪尖对准宫女俏丽的小脸道,“你若再敢拦着本郡主,信不信本郡主划了你这张脸。”
宫女吓得浑身簌簌,却还是怪定的摇头,苏妙儿见她明明害怕之极,却还是不肯让路,心中怒气一滞,手就狠狠地向着宫女的俏脸刺下去。
“啊——”脸上被尖利的发簪划了一道长且深的口子的宫女因为痛楚,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被这凄厉的叫声所惊,苏妙儿人就回过了神,看了看中带着血的发簪,又看了宫女脸上狰狞的伤口,她吓得手一抖,带着血的发簪就掉落在地上。
而四周的嬷嬷和宫女们,也被这一幕给惊住了。
清霞郡主刁蛮任性,经常苛责她们这些奴才,可从不像今天这般,竟这样残忍无情地划花一个女人的脸,看玉秀脸上那伤口,那么深那么长,即便治好了,只怕也会留下疤痕,一个女子,脸上有了疤痕,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局,这郡主,小小年纪,竟是这般残忍!
“看什么看?谁让她敢拦本郡主,再看,我刺瞎你们的眼。”被众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苏妙儿起先的慌乱消散,大眼瞪向那些盯着她的宫女们,不过是些卑贱的奴才,她不过是划花了她的脸而已,即便她要了那宫女的一条命,又能算得了什么!
嬷嬷和宫女们纷纷垂了眸,而伤了脸的玉秀,只能忍着痛流泪,可是当热泪流过伤口,就愈发地痛,尽管痛得全身发抖,她也不敢叫出声,怕郡主一气之下划花她另半边脸。
看了看拦在门口的嬷嬷和宫女,又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玉秀脸上的伤,苏妙儿道,“带她下去,看着怪恶心的。”
嬷嬷皱了眉,却没有多说什么,走到玉秀身边压低了声音道,“玉秀姑娘,我先带你下去清理一下。”
玉秀沉默地点头,温婉地跟在嬷嬷身后离开。
看着嬷嬷和玉秀离开后,苏妙儿这才得意洋洋地迈出来,这一次,没有人再敢拦她。
再说许嬷嬷,带着玉秀出了栖雁轩后径直向华音阁奔去,进了华音阁后,得知公主进宫还不曾回府,许嬷嬷便拉着采睛道,“采睛姑娘,玉秀她因为遵公主之命拦着郡主,结果被郡主用发簪伤了脸,你看看可有上好的金创药,给玉秀用用。”
采睛忙进了内室,不一会就拿着一个锦瓶走了出来,她瞧了瞧玉秀脸上的伤口,不由皱了眉,“嬷嬷,这伤口太深,得先叫府医过来看看,能尽量不留疤最好。”
许嬷嬷点头,采睛便吩咐一个三等丫鬟去请府医。
府医很快就到了,看过玉秀脸上的伤口后轻轻摇头,“姑娘,这伤口太深了,即便有这雪凝膏,姑娘的脸只怕也会留下疤痕。”
玉秀垂泪不语,府医忙又道,“姑娘先别哭了,还是先用热水沾着毛巾清洗一下伤口,等清洗干净了,再把这雪凝膏抹上。”
许嬷嬷忙命人打来了热水,沾着毛巾清洗,正清洗着,就听见脚步声传了过来,她抬眼望过去,却是惠安公主带着大小姐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惠安公主瞧着玉秀脸上的伤口,蹙眉问。
许嬷嬷忙上前,将前因后果禀报给惠安公主听。
惠安公主听完事情的经过,心中就涌了对小女儿的失望之情。
从前,她觉得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身为公主的女儿,妙儿有那资本去刁蛮任性,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对苏驸马对妙儿的放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在丢了十二年的大女儿回到她身边之后,大女儿的善良端庄,小女儿的娇蛮跋扈,两厢对比,她才清醒过来,皇室的女子,就该像大女儿云雀一般善良端庄,而不是像妙儿一般娇蛮跋扈,所以,惠安公主想要纠正苏妙儿的性子,但她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妙儿被她和驸马惯了这么多年,短时间里是改不了的,好在妙儿才十三岁,离及笄还有两年,她只想着在妙儿及笄之前,将妙儿培养成真正的大家闺秀,却没想到,这才半天不到的功夫,妙儿就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
“去把清霞郡主给本宫叫过来,她若不肯拿,绑也要给本宫绑过来。”忍着心头的怒意,惠安公主进了厅堂。
沈云雀怜悯地看着玉秀,压低了声音吩吩身后的周嬷嬷,“嬷嬷,你好好替她敷伤,敷好伤后,你带她去浣莲阁,这几天,嬷嬷照顾这位姑娘吧。”
周嬷嬷点头应下,华音阁的一众下人听了无不赞赏,虽然二小姐刁蛮任性,好在这大小姐却是个善良的。
沈云雀吩咐完后便也进了厅堂,看着脸色深沉,失望之极的惠安公主她并没有劝抚,只上前轻轻替她捶捏着肩膀。
感受着大女儿体贴而又温柔的孝行,想想小女儿所做出来的事,惠安公主心里就不免一阵唏嘘。
按说大女儿从小长大乡野,小女儿长在公主府,大女儿的言行举止才应该是她担心的,可如今,完全相反,方家,把云雀教导得很好,反倒是她和驸马,把妙儿教坏了!
“放开我,你们这些刁奴,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本郡主。”苏妙儿愤怒的咆哮声传了进来。
惠安公主面色更是深沉,不用猜她也能想得到,必是苏妙儿不肯乖乖地前来华音阁,所以才被嬷嬷们绑了来!
“娘,这些刁奴,她们竟敢这么对女儿,娘,您帮我打她们。”被几个嬷嬷架着进来的苏妙儿,一对扑进惠安公主的怀里,委屈而又愤怒地道。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惠安公主冷着脸推开了她,用一种无比陌生的眼光清冷地看着她,“娘,您怎么了?您为什么这么看着妙儿?”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惠安公主轻声道。
“妙儿,你太让为娘失望了。”惠安公主淡淡地看着她。
苏妙儿咬了咬唇,知道娘是因为她伤了那宫女的脸所以生气了,“娘,妙儿也不是故意的,妙儿只是一时气过了头,一冲动就划下去了,妙儿没有真想伤她的,娘您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原本只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不要再拦着我,可是她不肯让,我一冲动,这才伤了她,娘,妙儿真不是故意的。”
她急切的解释让惠安公主心里稍稍好转,在惠安公主的心里,妙儿亦才十三岁,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如今苏妙儿说她是一时冲动,惠安公主自是信了她的说辞,因为惠安公主也不愿把自己的女儿想得那么恶毒,所以苏妙儿这份说辞,她下意识的就信了。
不过信了不代表她不会责罚。
“妙儿,娘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你今日把犯之错,实在太多,那宫女是遵从为娘的命令才会拦着你,你却无视为娘的吩咐一意要外出,且划伤宫女的脸,实在让娘失望之极,这一次,娘就罚打你手心十下,再禁足一月,这一个月,你就跟着黄姑姑好好学规矩,再有下次,娘定不轻饶。”看着小脸一片惶然的小女儿,惠安公主狠下了心。
苏妙儿则不敢置信地看着惠安公主,娘竟然因为她伤了一个卑贱奴婢的脸就要打她手板子?她堂堂郡主,竟要因为一个卑贱的宫婢被打,娘她是不是糊涂了?
“公主,请您将左手伸出来。”手持戒尺的黄姑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妙儿下意识地将手一缩,“我不要,娘,我错了,您别打我。”
惠安公主沉痛地摇头,吩咐道,“将郡主按住。”
两个嬷嬷上前,一个扣住苏妙儿,另一个则将苏妙儿的左手强行拿了出来,黄姑姑便拿起戒尺打下去,她是宫中的教习姑姑,是皇太后身边的人,自是不惧苏妙儿日后报复于她,所以这一下下打得虽不是很重,但也不轻,就接着她平日教导秀女们的力道,不重一分亦不轻一分。
从没受过皮肉之苦的苏妙儿痛得眼泪直掉,可是无论她怎么哭喊,惠安公主也不曾叫停,一直到十戒尺打完,惠安公主方道,“姑姑,日后就有劳姑姑,好生教导本宫这不成器的女儿。”
黄姑姑忙弯腰,“公主放心,奴婢定不负公主所托。”
“姑姑带她回栖雁轩吧。”惠安公主有些疲惫地摆手。
黄姑姑应了声是,便看着苏妙儿道,“郡主,请。”
被打怕了的苏妙儿哪敢跟她走,扯起脖子道,“娘,我错了,您别罚妙儿了,妙儿以后不敢了,妙儿不要跟她走,娘。”
黄姑姑不敢强拉她,只能拿眼看着惠安公主,惠安公主沉着脸道,“将郡主带回去。”
两个嬷嬷上前就要架着苏妙儿回去,迈进来的苏尚庭忙大声斥责,“放手。”
两个嬷嬷只好退开,苏尚庭温柔地看着惠安公主道,“公主,妙儿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公主要这样罚她?”
“尚庭,妙儿的事,你不要插手了,本宫心意已决。”对上驸马温柔的眼神,惠安公主虽然心软,却还是坚定地道。
苏尚庭一愣,从前只要他出马,惠安公主就从不曾回绝过,今天这是怎么了?妙儿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公主这般生气!
“公主,我不是要阻拦公主教导妙儿,只是妙儿她毕竟还小,公主可否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苏尚庭并没有因为惠安公主的坚定而放弃,依然温柔地看着惠安公主轻声劝抚。
惠安公主有些疲惫地挥手,“尚庭,妙儿的事,你就不要再说了,若再不严加管教,她日后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一连两次回绝,且以本宫自称,苏尚庭眼神一闪,不再劝抚,走到苏妙儿面前慈爱地道,“妙儿,听你娘的话,回去之后好好反省,以后可不能再惹你娘生气了,知道了吗?”
被自己父亲这么看着,苏妙儿只好红着眼点头,“女儿知道了,女儿会改的。”
苏尚庭点头,走向惠安公主身边,柔声道,“公主,你别因为妙儿生气了,妙儿会改的,公主可不能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惠安公主欣然地点头,起了身正想进厢房,却见大总管奔了进来禀报,“公主,驸马,宫里来旨了。”
惠安公主这才想起,皇上哥哥说过等她回府,就命人来传圣旨一事,她忙道,“快将所有人叫去前院。”
很快,前院就挤满了人,全公公宣开明黄圣旨道,“惠安公主、沈云雀接旨。”
惠安公主率先跪下,苏尚庭跪在她身侧,沈云雀和苏妙儿则在二人身后跪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云雀,温良贤淑,知书达礼,甚得朕心,现封为长乐郡主,赐长乐长荣两郡为封地,钦此!”全公公抑扬顿挫的念完,又笑咪咪地一挥手,“公主,这里是太后娘娘赏赐给长乐郡主的,您接旨吧。”
内侍们将一抬抬箱子放下,惠安公主忙嗑头道,“惠安接旨,谢皇上、太后恩赐。”
全公公将手中明黄的圣旨交于惠安公主之手,又道,“公主,太后娘娘说了,三天之后,太后娘娘要为长乐郡主举办宴会,届时公主,可要带着长乐郡主进宫哦。”
“劳公公回去禀报母后,三天之后,惠安会带着长乐进宫拜见母后。”惠安公主焉能听不出,太后为云雀举办宴会,是抬举云雀,是要让上京所有勋贵夫人小姐们知道,虽然云雀打小在乡野长大,但却深得她这个太后的欢心。
有太后刻意抬举云雀,将来就不会有人敢小看了她这个女儿,更何况,惠安公主心里也清楚,云雀已经十五了,寻常女子到了她这年龄,都会订亲嫁人,可云雀才刚回来,上京勋贵们都还不知道,太后举办宴会,只怕还有为云雀相看的意思。
虽然舍不得才刚失而?
??得的女儿,可是女儿的年龄摆在那里,总该先订个亲才能放下心。
送走了全公公一行人,惠安公主命人将太后的赏赐抬回小库房,这些全是母后赐给云雀的,将来云雀出阁,这份赏赐,也要随着云雀而去。
苏妙儿跪了半天,只听见皇上封沈云雀为郡主,而太后娘娘的赏赐,亦是全给沈云雀的,没有她苏妙儿的份,她心中早就气得想要将东西全抢过来据为已有,可是看到自个娘压根没注意到,只看着沈云雀时,苏妙儿便意兴阑珊的冲黄姑姑道,“姑姑,我们走吧。”
黄姑姑点头,随苏妙儿离开,苏尚庭看着自己女儿委屈离去的身影,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惠安公主身侧的沈云雀,太后是有多喜欢这个外孙女?竟让皇上赐了郡主封号不说,还赐了两个郡地给她食邑!
想当初,太后封妙儿为郡主时,可提都没提过封地一事!
沈云雀,是因为她姓沈,所以太后娘娘才会这般看重她,重过他的妙儿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