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那你告诉我什么才重要?既然都只是做一个妾,能当皇上的女人,为何还要嫁给平民百姓?”
她这番话让沈淑昭哑口无言,确实自己在前世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入宫的,可是得到了地位,摆脱了庶出的身份又怎样?更何况算她再怎么恨着对自己落井下石的沈家,可她至少也知道他们的命运是荣辱与共的!一想到着,沈淑昭便被愚蠢的三妹气得发抖,然而仍旧无可奈何,因为这已经成必然的事实了!她只怪自己忙于宫外前朝的事,疏忽了身边发生的情况。
“沈孝昭,你执念于此,我也无话可说了。命里该有的总会有,长姐有她的命,你的人生不在这里。死心吧。”沈淑昭淡漠地说道,这句话却如同条毒蛇一般,“吱溜”一声地滑进了沈孝昭的内心里,无声吐露出蛇信子,死死地盘缠在她狭隘的心上。
于是她大喊大叫道:“你走吧!去告诉太后!像一条狗一样,把所有事都和她说!沈淑昭,你不要以为讨得太后欢心得意忘形了,终有一天,你迟早会后悔的……”
最后几句话说得阴阳怪气,沈孝昭欲言又止的神情笼罩在阴影里,架不住的寒气逼人。
沈淑昭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从外边传来一声很大的宦官传话声,听见一个洪亮声音高喊道——“良嫔娘娘到!”
这一下子,让她对面的那位失控的少女立刻紧张起来。沈淑昭也再顾不得她,连忙离开房间,掏出芙蓉帕子随便擦了擦额间的血迹,很快穿过长廊的外堂走出门口,赶紧和他人一起低头行礼。
良嫔和身后一众宫女正朝着西厢房内走去,看见沈淑昭从别侧出来,正欣然地迎上去,当她走近时,那温润容貌上携揉的缕浅笑靥,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沈淑昭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那额发上,愈发低下头去,这时三妹沈孝昭也从里面匆匆走出来了,她暗自哼了沈淑昭一声,也跟着下跪在她身旁,对着良嫔拜安。
良嫔犹豫一下还是柔声问道:“你……额头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让沈孝昭神情顿时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一旁的沈淑昭想到方才的景象,不由得怒火中烧,但是这里是在长乐宫,如她所说,多少宫殿的主人在等着沈家和萧家的好戏,看了一圈门口丝毫不知情的宫人们,她只能够按捺住心中的暗火,尽量若无其事地回道:
“回良嫔娘娘,民女这伤口……是自己不小心磕伤的。”
额头间突然火辣辣地疼,她只觉得心里涌上一阵酸味。
良嫔此时淡淡扫了沈三小姐一眼,再看看沈淑昭敛起的愤恨容色,也自知了几分经过。于是她俯下身来,拿出自己的娟帕轻轻擦拭着沈淑昭的伤口上,良嫔的平淡胭脂香来到沈淑昭的鼻间,闻到友人的味道,她的心里忽然觉得心安许多。
良嫔不紧不慢地扶起了沈淑昭,同时冷言道:“二小姐是沈家老夫人的心头宝,太后娘娘面前的大红人,出了这样的事定会让两位老祖宗心疼不已。以后注意些,莫再做这样的蠢事。”
说完她刮了刮沈淑昭的鼻子,似一位长姐般的温婉态度,安抚的眼神柔和地望着遭受不公正的她。良嫔这些话自然是别有用心地说给旁人听的,三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良嫔继续道:“本宫来是想找你叙些心事的,你和本宫去别处吧。”
“是。”
接着她马上带着沈淑昭离开了清莲阁,留下沈孝昭心灰意冷地瘫坐在院门口。沈孝昭知道沈淑昭一定会和太后说的,她已经变得没有退路了,她要被沈家抛弃了……沈孝昭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认命般的闭上眼。
而沈淑昭被良嫔带得越走越远,来到长乐宫偏远的小苑里,良嫔派人在外面望风,再遣散了跟着二小姐的宫人去远处,然后她牵过沈淑昭找地方坐下来,同时把沈淑昭一直按着伤口的手拿下来,看到额头边角一个小小的鲜红伤口,愤然道:“沈三小姐干的?”
沈淑昭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良嫔。
良嫔拿出新帕止住伤口的血,然后对下人吩咐道:“快传召本宫的御医。”
身旁坐着的她听后连忙罢罢手,说:“不必了,一点小伤,血已经止住了。”
良嫔懂她所想,回道:“这个御医是我阿爹的旧友,他正好当值,你放心便是,此事不会外传出去。”
沈淑昭虽然谨慎小心,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待御医传来,为沈淑昭简单包扎以后,交代了几句,良嫔替她记下,道谢以后等他走远,良嫔才终于转身向她问道:“三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沈淑昭苦笑:“一会儿我会和太后说。”
“……嗯,那好,你自己能处理好。”
眼见良嫔懂事的闭口不谈,沈淑昭心有愧疚,老实说道:“对不起,这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该由太后决定能不能说,我现在只能先不说。”
良嫔尽管待她好,但是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她,不会把沈家发生的一切都和一个外人诉说。
“无事,妾身不会再多过问其他事。”良嫔拍拍她的手背,安慰说:“妾才从永寿殿里出来,准备回宫时想起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在你身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太后倘若知道了断不会轻易放过三小姐。”
沈淑昭神色蓦地微凉,“谁又知道呢?她是名义上的嫡女,我只是庶女,论起对家族的有用程度来说,她比我更容易取得原谅些。”
“怎么会?做出这样推搡之事的女子,品性能好到哪里去?”
“这是事关沈家面子的事,谁也说不清楚。长姐如今正是入宫的准备当头,此事你一定要守住秘密。”
良嫔点点头,沈淑昭知道她不会外传出去。如今也是时候告诉太后了,她站了起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良嫔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她,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我没事,现在去永寿殿。这样可怕的事情——太后和沈府必须知道。”沈淑昭苍白的面色略带决绝地说道。
此时从身后远处正路的尽头传来一众人走来的脚步声,沈淑昭警觉地回头:“是谁?”
望风的惠庄探头看了几下,然后低声放心回言:“是长公主!”
一听到卫央的名字,沈淑昭立马反射性地坐了起来。良嫔松了一口气,淡笑道:“是长公主殿下好……哎?二小姐,你去哪里!”
只见沈淑昭捂住自己额角的伤,脚步匆匆地朝着相反的小路径走去,良嫔都来不及劝住她,只是无可奈何地唉了一声,然后端下了妃嫔的矜持身份,提起百褶如意月裙角,迈着细碎优雅的莲步跟了过去。
“二小姐,你为何不去见见长公主?”
沈淑昭并不回答,她的背影被低垂柳条遮住,来到了小湖泊岸边,离卫央过来的大路越来越远,然后她在柳树旁边停下,靠在树上,出神地看着湖面。身后的良嫔带着宫人们慢慢地赶了过来,“你负伤还走那么急作甚?”良嫔虽然语气温柔,也带了一分不解,“你为什么躲她?你们不是向来关系甚好吗?”
沈淑昭闻之,鼻头一酸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不想被她看见我这副样子。”
“这……你怎么了?”
“我明白她,她一定会担心的,可是我这样子她也无能为力,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没有用。”沈淑昭缓缓回道,听着远处卫央在舆车上的身影在湖水倒影明暗间隐约走过,这长公主的阵势和皇上的规格一般,近一百人跟在卫央的身后,由远而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等她听见卫央的声音一点点走远,终于安心了,才说道:“我这样子已经够狼狈,不想被她看见。她总是在我遇困境的时候出现,我不想再让她担心了。”
一谈起卫央这个人,她的目光也变得如三月春日般温暖,良嫔看着沈淑昭这样明显的神情变化,沉默不语。卫央的人马已经走了过去,这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沈淑昭额上的白布已经浸染上一点红,她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捏紧了拳头,似乎已经做下某种决心。“我们走吧,去永寿殿。”
良嫔看看她,再回头望望远去的卫央,无声地叹了口气。
过了很久,才慢悠悠说道:
“唉,你们……可真像一对苦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