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贾环的话说完,赵姨娘想要开口反驳,可是贾环眼神太冷,赵姨娘看着看着不敢说话了,只能闭上了嘴,再不开口。贾环这才对贾政伸手,道:“姨娘的卖身契,你可给我了?”
贾政脸色一沉:“不在我这儿,在你太太那儿。”
贾环转头去看王氏。
王氏当然不想给,不过此时贾母却开口了:“王氏,你自己惹的乱子,你自己扯掰了,该怎样怎样吧!”
即便是出家,也不能让个卖身了的奴才出家不是?
王氏忸怩了片刻,还是让王善保家的去拿了装卖身契的盒子过来,当着众人面打开,把赵姨娘的身契找了出来,递给了贾环。
于王氏来看,贾环不过是个奴才秧子罢了。
现如今他出息了,必然要跟他宝玉打擂台的,她恨极了。
而于贾政来看,无论贾宝玉还是贾环,都是他儿子,只不过嫡庶不同罢了,算是庶出的,也得敬着他,他也是只需让他们知道他给了他们一条命够了,一条命,他们是死也还不上的不是?
不过嫡出当然身份高些,更让人喜欢些,说出去也好听些。
庶出虽然差点儿,可能出息那是他贾政的本事!
因而贾政也并不太在意赵姨娘如何如何,只是想要贾环把赵姨娘送去尼姑庵里罢了。
至于其他,反正贾环算分出去了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贾政是这么想的。
贾母却已经对王氏失望透顶了。贾母是个典型的老太太,便是从古至今,这种典型的老太太是习惯平衡的,她见大儿子袭爵希望即使分家了,小儿子也该当由着大儿子养,也该当跟她一起过活,更不用说她本偏心小儿子了。可这样的老太太也有一个坏处,便是她痛恨儿媳妇而喜孙媳妇。
便如孔雀东南飞,老太太恨儿媳与儿子感情好,那恨不能要弄死儿媳妇才快活。而再多一个分散儿子的感情那可真是最好不过了。于是老太太便给两个儿子都送去了屋里人。
老大那边给的生了迎春便去了,但却是身份不低,算作是贾赦的远房表妹,只不过之前并无见面,又乖巧听话,顺从得很。而老二这边赐下的便是赵姨娘。说起来,贾母看似在膈应张氏,其实是恶心王氏。毕竟给贾赦送去的身份不算低,虽然是贾赦祖母的庶出侄外孙女儿,家道也败落了,可到底算是一门子出了五服的亲戚,还是个贵妾,贾赦因她缘故与张氏也未免不能过于恩了,而送给贾政的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奴才,贾政与王氏足可以当她是个奴才使唤的,可换一句话来讲,王氏也是只配支使个奴才了。
贾母一则是想要大房自己折腾,二则是想要好好膈应王氏,便这么做了。可到底赵姨娘是她赐下的,王氏这般闹来闹去,再加上王氏生的贾环又有出息,贾母能不气嘛!
她是不当贾环是回事儿。但那是因着有她的宝玉在,若是王氏没生出宝玉来,再加上他们夫妻没照顾好珠儿,她老早让政儿休了这泼妇了,哪儿轮得到别人来啊!
真是气死人!
贾母摆了摆手:“你们且去吧,让环儿留下,与宝玉在我这儿,我们娘仨说说话。”
贾政只得带着王氏先走。赵姨娘想离开,贾母却又摆了摆手,她便也留下了。
“老祖宗,您这是怎么了?”宝玉眼里已经满是眼泪了,抓着贾母的手抽抽噎噎的,心疼得不行。
“宝玉啊,我的宝玉唉!”贾母搂过宝玉叹了一声,再看向贾环,只见贾环一脸的冷硬,心里知道要糟,忙松开贾宝玉,又让鸳鸯搬了两张椅子给贾环与赵姨娘,这才开口道:“环哥儿,我知你心里有怨气,但你摸摸良心,我对你,宝玉对你,是你大伯一家对你,到底差不差?”
赵姨娘翻了个白眼。贾环却搥她一下,让她别动作。
贾母又道:“是,我对你是不如宝玉,这一点我承认,可你刚出生是你姨娘把着你,别人也不好插手,我倒是能要你过来跟宝玉一起养着,可你毕竟是姨娘生的,再者,你姨娘这脾气,我若要你过来,她会如何你也知道。”
赵姨娘这才脸上一红,没再动作。
贾环点头道:“我是知道的。老太太对我不算好可也不算坏,大伯一家对我是好,宝玉对我与亲兄弟无异。”
贾母这才点头,脸上露出点儿笑意来:“你二姐姐,四妹妹,还有你林家姐姐,对你都没有太差,甚至也有些好,临出门子,你二姐姐、四妹妹还有你林家姐姐也说都给你送过针线,还有些别的。”
贾环这也点头承认了:“四妹妹年幼,会描花样,针线上差了点儿,是二姐姐做的,还有大太太、林家姐姐、姑太太,都给我准备过荷包,还有几样贴身的针线。”荷包是丫鬟做的,贴身的针线还真是这些姐妹们做的,包括大姐姐元春。
“那好。”贾母欣慰道,“环哥儿,我老了,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我只要你跟你的兄弟姐妹们好,别的我也管不了了!”说着,老太太竟然又哭了出来,“我这一辈子啊,只望着你们都好,现在我心肝肉宝玉一个,他又是有大造化的,却是不肯好好读书,我是没办法了,环哥儿啊,你这个哥哥年纪又小心也小,不理事,你且多担待吧!你们以后走动,与那起子老东西无关了!只你父亲,他是那性子,你可不要怪他。”
贾环知道,做老头老太太的是这般,越无能的孩子越被他们想得好,越想得好越是怀才不遇,越是怀才不遇越怜惜,便是贾政这样的了。
于是他只得点头道:“老太太说得是。”
贾母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又跟贾环多多说了些好话,还给他许诺了些好处,这才让他带着赵姨娘离开,而探春却是的的确确给记在了王氏的名下。
贾宝玉也是依依不舍的送走了贾环。虽然他不喜欢赵姨娘,可是贾环是他弟弟,他喜欢得紧的,又见自己母亲要抢三妹妹,又听自己母亲在老太太跟前儿大哭大姐姐的,贾宝玉也是不喜。
既然这么哭大姐姐,那为何要把她送去宫中博富贵?现如今命都没了,博什么博,富什么富!
越想越心疼,贾宝玉这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袭人伺候他起床的时候,却摸到他额头滚烫,便吓得忙叫人救命。
这边许多人在那里急三忙四的又是叫太医又是煎药,忙个不停。而贾宝玉却忽忽悠悠的,整个人飘飘然的上了九重天去。
“这是哪儿?”他看着眼前烟雾缭绕,又有一条河从上至下,一波三折落了三段才平缓而流,河旁有巨石,上书三个大字——“三生石”,三生石旁长了些许的花草,一簇簇千姿百态,竟是他从未见过的。
“宝玉!”一声喊,贾宝玉听得一哆嗦,忙回头去看——竟是贾环!
贾环穿着一身古里古怪的衣裳,瞧着仿若是那个古怪地方的衣服一般,走起路来还飘着,飘了一会儿又能翻个身,却半点儿不沾地儿的。
“环哥儿,这里是哪儿啊!”贾宝玉忙跑了过去。
“这里是西方,再往那边去便是大雷音寺了,可去不得,去了得剃了头做和尚的。”贾环过去抓住贾宝玉,把他往东边拽了拽,“你看这边,这是灵河,这三段河水每一段都是一魂,人有三魂七魄,若要成佛,是过了这三段河水,魂魄给涤荡得清清澈澈的,这才能变得通透。”他又指了指那三生石,“只是这但凡魂魄最难过去的是情关,便把三生石放在这里,免得人心魔不除。”
贾宝玉迷迷瞪瞪,半点儿不懂。
贾环因笑道:“是我师父命我在这里跟你说这些的,一会儿警幻过来说带你去通什么人事,又说你是古今第一-人之类,你且别搭理她是了,她惯会引人通晓那些事情,又说通晓了才能断绝,其实不过是放屁罢了。”
人若是一辈子不碰□□,那也不知道,虽然浑浑噩噩,却是真的不懂。
所以才说懂了能放下也不过是忽悠人罢了。
彻底不懂也能放下,完全懂了看得开了也能放下,只是懂了之后又放他在红尘之中打滚,他能放下才有鬼了。
吃了一顿肉,再给一锅肉,他照吃不误。
除非先给他吃一大黑铁锅肉,把他吃腻歪了。
要是天天逼他吃,那还容易给吃坏了。
所以说,引路的,别当自己是神仙,没甚意思。
贾环拉着贾宝玉在三生石上看了看,又指着一株缀着红珠果儿的花儿,道:“这是你的姻缘,你若是不想要了过来揪下这些珠果算了,你若是想要,拿了这只净瓶过来接露水,每日都来,接上七七四十九日。”
贾宝玉一愣,忙去身上摸,竟然还真给他摸出了个净瓶来。
贾环便冲他点了点头,消失不见了。
且不说贾宝玉梦里如何去做,只说贾环,做了个得不能更的梦,忽然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好似自己给人附身了一般,忙起来换了衣衫去护国寺找他师父那伽吉大和尚。(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