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

六十四

贾政打贾环是别人无权置喙，可是贾赦打贾政也是如此啊，这贾代善去了，贾赦是家中长子，俗话说长兄如父，之前贾政打贾宝玉的时候他闹过一回了，这亏贾政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至于贾赦，他对贾环可比对贾宝玉好得多了，哪儿看的了贾环受这么大的委屈？

也不管贾政正打在兴头上，贾赦冲过去拽下他手里的模板，回头这贾赦更是厉害，转手让身边的小厮去马棚里找跟马鞭来，还没等贾政跟他扯白呢，这贾赦举起鞭子抽在了贾政的屁股上——只听得“啪啪”两声，抽得贾政一个激灵，再下一瞬站不住了，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教训环儿，我教训你，跟你说贾老二，你别以为家里除了老太太没人能治你了！你是老二，我是老大，我是你长兄，你平日里不敬我不重我，还住在荣禧堂里我也没参你目无尊长，所以你能耐了是不是，以为这荣国公府里是你拿大了是不是？！”贾赦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这么多的话，一时间倒是妙语连珠，“我跟你说，贾政，让你住在荣禧堂不是你能耐，你一个五品小官儿还蝇营狗苟了十几年才熬上去的，你有个屁资格住在荣禧堂里？母亲多疼你，那你也是靠着老娘，靠你自己？”他冷笑一声，“你是个屁！靠你自己能有个屁本事？真有本事你去考科举啊，你算是领了父亲的情做了你的官，圣人还能拦着你上进？别废话了，你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行是不行，没本事是没本事，只靠着妇人的疼罢了，你装什么装，还打儿子，你儿子一个个的老大被你逼死，老二让你打得跟避猫鼠一样，老三是个庶出，你不管不顾算了，这啥事儿没犯你也打还下死手——没有老太爷治你，你长兄我来治你！”

原本贾政的口才可是十个贾赦也不如的，只是贾赦打了他几鞭子，这一打给他打得只会哼哼了。

贾政与贾赦不同，贾赦虽然是不读书，武功也没成，可他到底是摔摔打打大的，而贾政则是在贾母手心里捧大的，竟是个读书的料子，更是不可能磕磕碰碰的，算贾代善也是怜幼子，只怕他将来只得三成家产，会是没有养家糊口的本事才给他求的差事，因而更不能碰他一下了，所以这还真的是贾政长这么大头一次挨打。

说起来也是奇怪得很，贾政一辈子没挨过打却偏喜欢打儿子来彰显威风，贾赦这辈子是挨打挨骂没脸没皮，倒是目前为止还没打过儿子。

因而贾赦这一次打贾政那可真的是大事儿了。

赵姨娘眼珠儿一转，看见大老爷打她老爷，心里也是有些解气，可又知道不能跟她老爷起了嫌隙，便大哭一声扑在贾政身上，硬生生趁着贾赦没能来得及收手的时候挨了一鞭子，再转过头给贾赦又是磕头又是告饶的，至于谁去给老太太报信，她也不可能让别人去捡了便宜，竟是推了贾环身边的顺溜——反正他也没长成，还是小孩儿，也不分男女性别——让他去贾母跟前儿报信。

这顺溜也机灵，一口气跑到荣庆堂门口了才大声叫嚷起来：“二老爷给大老爷打啦！大老爷动家法啦！”

心疼小儿子的贾母一听当时两眼一翻，差点儿没厥过去。

贾母的的确确是疼贾政捧着二房的，但要说为了二房她能弄死贾赦还真的是有点儿冤枉她了，她厌着二房的太太王氏也是这般如此的。纵然贾母纵着宝玉疼着宝玉，可她只是觉得宝玉还小，将来必然能是二房的顶梁柱，根本不需要长房这都降了十万八千里等级的爵位了，他自己必然也能挣一个国公爷回来的——只恨王氏目光短浅，阴阴测测的害了长房嫡孙，闹得现如今长房袭爵之人也是平稳安泰，不能做宝玉助力，可又因着她是宝玉的母亲，老太太也不愿意宝玉将来没有前途这才没动她分毫，倒也愿意看着她现如今一副贤惠慈善人的模样，事儿也过去了。

因而贾母一听说小儿子给大儿子打了，她第一个反应不是别的，却是以为王氏暗害贾瑚的事儿败露了，当然是两眼一翻过去了。

等她悠悠转醒，报信的顺溜这才给她说，是因着二老爷这两个月以来没事儿打儿子，打了宝二爷打环三爷，打了环三爷又打宝二爷，也是无理取闹极了，因而大老爷这才打了二老爷，是不许他往死里打儿子的缘故。

因着顺溜是贾环教育出来的，说起话来也的的确确十分顺溜，又有些急智，几句话倒是把贾赦捧得高高，把贾政说得有些不着调了，但贾母此时哪儿有心思细品呢？

顺溜又道：“老太太，二老爷之前倒是提了一嘴兰哥儿，说是三爷不顾亲戚情分。”他这话说得特别地道，眼药上得也特别地道。

在贾母心里贾环的的确确是个辣鸡，但是与李纨的弟弟比，贾环再不济也是她孙子，李纨的弟弟算是什么东西，能跟她的孙子比？

平日里亲戚见了夸几句少年才俊那是面子情分，真正内里谁能真心夸别人家的孩子那也真是心太大了！

说贾母平日里对李纨有多好，又是给她加月钱又是动辄免了她的孝敬的，那是看着她的面子上吗？那是看着她养着她老太太的重孙子！

这想着一个寡妇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贾母也不是个老实客，回头叫人给李纨去说，要她把贾兰送到老太太跟前儿养两日，过个几天再说。

这话一说出口，李纨顿时傻了。

别的不说，对儿子，李纨那是千小心万小心，她原本是担心自己的亲婆婆会要儿子过去养，但瞧着贾宝玉与她兰儿年纪也没差几岁，这兰儿出生时候贾宝玉也才是将将断奶，王氏身边离不开人，再加上当时死了贾珠，那王氏才不愿意见到李纨跟她儿子，见了也不知是哭是笑，于是李纨才得以自己养孩子，她也从未想过孩子会给人拿走去养。于是，一直是好日子的李纨现如今才知道好日子也不过是别人给的罢了，她哪里还能受得了？

且不论李纨这边能不能受得了，再说贾环，他是庶出儿子，给老子打死了也是活该的，只是他大伯出手教训了他亲爹罢了，所以被抬回去后，给他找大夫的也是贾赦，赵姨娘哪里敢劳动王氏或是老太太给儿子请太医？

再想到每次挨打了之后贾宝玉那是身边人群环绕，要什么有什么，太医人参也是时常备着的，赵姨娘虽然也是对贾政满心的意，现如今也减了三分了。

“只为那个克父的东西带累我儿，可恨啊！”赵姨娘抓着贾环的手，心疼肝疼的，恨不得能把贾兰跟李纨当即弄死了才好。越想越觉得弄死他们俩是好事儿，她眼珠儿一转，便想到了马道婆。

那马道婆是贾宝玉的干娘，与赵姨娘的关系最好，每次马道婆到贾府，先拜见了老太太之后是去拜见太太，之后再给贾宝玉仔仔细细的看看年景，这便是去与赵姨娘闲话了。

许是赵姨娘出身与马道婆相似，原本也都是伺候人的家生子，只是马道婆没有几年闹了个要出家，在家中神叨叨的，又是舞大刀又是唱大戏的，家中主人看她不中用了送到了道观里去，她到了道观里住了一段时间，这时候说她通神灵，有神通了，便这样下去，做了“道婆”。可实际如何，大约也马道婆她自己清楚了。

给哥儿做干娘这事儿马道婆更是欢喜愿意的，寄名的干娘，将来哥儿出息了她能拿着出去显摆，还得些好处，而若是哥儿没出息，谁又能说是她的事儿？

甚至这哥儿去了，她还能说是他给神仙带走啦——这还能得几个赏钱呢！

马道婆心中明镜儿似的，因此对于赵姨娘这个密友跟她说要害贾宝玉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如何，可是这才过去没几天，赵姨娘改人人，说要害李纨跟贾兰。

“怕也不是我说，老姐姐，那贱人克夫的也忒心狠了！她自己弟弟不争气却使儿子跟老爷说是我儿子害的，但凡我儿子差池些，她弟弟能给赶出去？”赵姨娘气得直流泪，“她自己弟弟的错，偏害我儿子，我可是受不得这气了！”

这里有，可比害贾宝玉要来得站得住脚得多了。

马道婆也在一旁帮腔：“这话说得没有错。我早前见你们家大奶奶不是个好的，她生来克夫呢！便也只有你们这样的人家才留她，换个人家也要把她活打死的！”

这话正说中赵姨娘心中之事。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这便在贾环病床边定下了计策。

而贾环是真给她们俩吓到了。

这叫什么事儿呢！

他卧床是卧床，被打也是被打，但说到底不也还是贾政的错嘛！李纨跟贾兰是有告状，可贾政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动手打他啊！却也不是他给李纨与贾兰开脱，他也想着要好好折腾这母子俩一番才好呢，只是要是害死人的话，他还是想要害死贾政更多。至于贾兰与李纨，本也是活着与死了差别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