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也许是坏运气都用光了，正在教朱利安专注冥想的沈回川忽然感觉到身体轻轻震了震。震动非常轻柔，如果不够敏锐根本不会发觉，但在地下河水里漂流，这种震动不太寻常了。为了安全考虑，他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意识。再睁开眼看的时候，发现头顶波光粼粼，救生舱正在往水面上浮。

算起来他们应该只漂流了几个小时，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从地下河里出来了。别的不说，沙蝎星盗团的a阶哨兵也许在附近搜查探险队，如果被他发现的话，大家都只剩下一个下场。最关键的，是不能让救生舱露出水面。救生舱这种科技产物的画风和绿宝石星球上的生物完全不一样，实在太显眼了。

沈回川没有时间再多想什么，马上从内部打开救生舱。朱利安也醒了过来，帮着他一起拖着它往岸边潜游。他们从里面出来之后，修复液全部排空，只剩下一层金属外壳，按道理应该也不容易浮上水面。不过，附近是地下河水涌出来的地方，水流湍急，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把救生舱掀出去，暴露他们的踪迹。

因为离溶洞不远，这条河旁边有很多奇怪的石头，形成大大小小的缝隙，正好可以把救生舱卡在里面。沈回川还特地放了些石头压住，这才带着朱利安浮出水面透气。

两人刚呼吸了几口氧气，突然有种危险的直觉，马上又沉进了水里。在水面泛起涟漪的时候，属于a阶哨兵的精神触丝掠过河边，盘旋了一段时间，好像发现了一些细微的痕迹，马上加快速度向着河流下游冲了过去。

一分钟之后，沈回川和朱利安挑了个乱石堆，敏捷地爬上了岸。趁着星盗的精神触丝刚离开，他们很快割了一堆藤蔓，凭借着最近刚锻炼出来的手工技能，有些笨拙地做了一张大，横挂在河水里。

他们算是第一个被星舰丢出来的，很多人的救生舱都在他们后面，能住几个算几个。除了梅这位b阶哨兵之外，其他人不是c阶是d阶，如果所有人全部分散，生存几率肯定非常低。既然他们现在算是同一个探险队的人，沈回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刚被背叛的哨兵送死。

系好大之后，沈回川让朱利安在乱石堆里找了个安全的角落，蹲下来警戒。除了星盗之外，他们还需要提防原始森林里的动物搞破坏，或者河里那些体型大得不像样的鱼把啃断，甚至是撞开撕碎。

朱利安虽然很想一直跟着他，但心里记得“听话”这条铁律，还是乖乖地蹲了下来。沈回川揉了揉他的脑袋，去了树林里。没过多久，他带着用兽牙做成的刀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块削开的木片。

朱利安看着他用兽牙在木片上勾画出奇怪的文字，接着咬开手指，又用血描了一遍。奇妙的是，这些文字配上鲜血之后，像拥有了什么奇怪的力量，让人不敢仔细多看。朱利安并没有勉强自己继续尝试，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沈回川身上，心理也突然觉得有点紧张。

沈回川恭恭敬敬地把木牌都放在地上，又在木牌前插了几根树枝算是上香，然后把身后的孩子叫过来，一起跪下来磕头。

三叩九跪之后，他低声对刻着玄英派祖师爷以及已经飞升的各位师祖名讳的木牌说：“祖师爷与各位师祖在上，玄英派一千七百二十一代弟子沈回川，神魂不慎来到此间世界，得遇根骨悟性绝佳之童儿，欲收为亲传之徒。弟子必将恪守为师之责，为他传授我派道统，将他教养成人。”

他说的是修真界的语言，朱利安自然不懂，只能努力记住所有的音调。

沈回川说完一长段话，又转头低声说：“朱利安，我要按照门派的规矩，给你重新再取一个名字。”名字至关重要，在修真界，甚至只有师父取的大名或者道号法号，才是天道所承认的。他的名字“回川”，是师父所赐，因为还没有结成元婴，所以才暂时没有道号。而“朱利安”这样稀奇古怪的名字，一定很难被玄英派上下接受，当作小名叫着还好，大名必须另外取。

朱利安的眼睛亮晶晶的，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早不想要这个名字了，师父给我取吧。”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喜欢他给自己取的名字；讨厌几个人，一定会讨厌他们给自己取的名字。在沙蝎星盗团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用过“朱利安”这个名字，也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用它了。沈回川那时候问起来，他其实也根本不想回答。而现在，是丢掉它的最好机会。

沈回川想了想，目光落在河边那几棵巨大的柳树上。垂柳枝条在河水上轻轻摆动，看起来非常柔软温和。他突然觉得，这孩子的名字也许需要和他的性格中和一下。用名字作为祝福，必然带着一种力量：“那你以后叫柳尽欢吧。”如果他前十年的人生缺少欢乐关，相信未来一定会过得惬意潇洒。

“柳尽欢……”朱利安低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喜欢。

“现在，你成了我玄英派一千七百二十二代弟子柳尽欢，再给祖师爷和师祖们磕个头吧。告诉他们，你一定会好好跟着我钻研道法，不断精进修为，并且严格遵守玄英派的规矩，孝敬师父，护师兄弟姐妹。”

“……师父，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收别的弟子了吗？”孩子愣了愣，脸上满是委屈，明显抓错了重点。当然，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反而觉得找对了关键——如果师父不收弟子，他哪里来的师兄弟姐妹？

“……”沈回川挑了挑眉：“在祖师爷和各位师祖面前乱说什么话？其他师伯师叔的弟子不是你的师兄弟姐妹了？”这熊孩子，闹小脾气不分时候不分场合，以后他可不会一直这么惯着他：“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嗯？”

朱利安，不，现在应该叫柳尽欢了——当然听出了自家师父语气里的危险，马上乖乖地照着说了一遍，态度非常尊敬。沈回川的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又带着他面向东方跪着，磕头之后，对还在修真界的师尊说明了收徒的事情。柳尽欢跟着拜见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嫡亲师祖。

简单的拜师仪式终于结束，柳尽欢看着那些木牌上疑似名字的文字，忍不住问：“师父，你刚才说的，是不是你们华夏裔的传统语言？我一点都听不懂，和星际语相差太大了。”

“听不懂是正常的。”沈回川说，干脆利落地决定了他的第一门课程，“接下来，你必须在一个月……不，三个月内，彻底掌握这门语言。”玄英派的各种法决都是用修真界语言传授的，而语言也具有一种天道规则。如果要修炼这些法决，当然要学会语言，自己揣摩。要是通过他翻译成星际语学习，一定会失去一些原来的力量，导致功法和招式不匹配。

当然，他们不在修真界，玄英派那些玄妙功法也未必在这个世界能学成功，最多只能用一些剑法，也不一定比凡俗武技更强大。所以，学习玄英派法决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关键的是，作为他的弟子，怎么能不懂他的语言？！以后还怎么教授他脑海里的各种修真界常识？怎么教他钻研修炼的方法？

柳尽欢对自家师父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

沈回川没有浪费时间，教了他三百个字。柳尽欢记性很好，只要教一遍学会了，在地上歪歪扭扭地跟着写了一遍。其中有沈回川和他自己的名字，他更是模仿着写得端端正正，练习一遍两遍不够，恨不得多写上十遍八遍。

“现在没有时间让你练习，简单收拾一下，去附近找个可以让几十个人藏起来的洞。最好是那种溶洞，能够在里面烧火做饭的，说不定我们需要躲一段不短的时间。”沈回川又给了他一个任务。

柳尽欢没有任何异议地照着做了，一边低声重复着刚学的字，一边谨慎地沿着河岸往回走。他直觉，离那个大溶洞比较近的地方，应该也会有一些小溶洞。

他走之后，沈回川来到绑藤的地方，轻轻抖了抖，觉得手感有点沉，马上潜到水面底下看情况。他正往水里游，迎面遇到了长发披散的梅，以及跟在她后面的几个哨兵。大家在水里打了个手势，一起把救生舱都装满石头沉进河底，然后才陆续浮起来呼吸几口气。

沈回川忽然觉得不对，给梅使了个眼色，梅立即做了手势，集体下潜。很快，a阶哨兵的精神触丝又一次飞过河面，朝着下游继续狂奔。等到确定危险过了之后，大家才赶紧爬上岸边。

“朱利安呢？你们不是在一个救生舱里吗？”梅发现岸上一个人都没有，愣了愣。

“我让他去找一个可以藏起来的溶洞。”沈回川看了看人数，只有不到十个人，其他人不知道已经被冲进了下游，还是在地下河里漂着，“刚才我们要浮起来的时候，a阶星盗已经进行了一次精神笼罩，离现在大概也两个小时。星盗的位置也许离这里很近，我们必须小心一点。”

“那还是在水面底下比较安全。”梅说，“等朱利安找到溶洞之后，我们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