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探险队所在的溶洞是一个庞大无比的天然迷宫。朱利安离开星舰降落的主溶洞，随便往某个小洞里一钻，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不过，他很快发现，想让自己出现信息过载的症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按照梅的科普，他现在是d阶哨兵，精神笼罩的下限是直径一千米，上限是直径一万米。他刚刚从e阶哨兵升级为d阶哨兵，精神笼罩的范围怎么努力也只是一个直径一千米左右的圆。虽然笼罩的面积小了一点，让他有点不满意——

但是，既然自己能从e阶哨兵升为d阶哨兵，说不定跟着沈学习，还能升到c阶、b阶甚至更强呢？没错，只要他坚持自己的想法，沈一定会答应和他成为师徒，教他那种只见过一次的神秘武技。以后他会变得越来越强，有他在，沈不用和其他哨兵向导战斗，也不可能引发什么精神共鸣了。

想到这里，朱利安觉得心情越来越好了。

红黑两只精神触手再一次探出了他的脑袋，转化成精神触丝，往外飞奔。精神力量用完，到达极限之后，它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他的意识云里留下无数五感的片段。

朱利安皱了皱眉，终于发现了问题：溶洞里到处都是钟石，除了偶尔会从石笋上落下的水滴之外，只剩下黑暗和寂静。在这样的环境里，算一整天不停地精神笼罩，也收集不到什么信息，更不用说信息过载了。

如果是外面的原始森林，到处都是动物、植物，风声雨声鸣叫……无数信息涌回意识云，才会让意识云觉得疲惫，大脑也处理不过来那么多信息。而现在，顶多只能把自己的精神力量都耗光而已。

可是，再怎么渴望得到沈回川的疏导和安抚，朱利安也不可能做出离开这个溶洞的疯狂决定。所以，他只能希望靠着重复机械的精神笼罩，不断地收集溶洞里的信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积累之后，至少意识云里能储存一些足够让沈回川疏导安抚的多余信息。

整整两天，朱利安每天都悄悄地走出星舰，在秘密基地里用精神笼罩把自己的精神力量榨干。第一天，他的精神虽然很疲惫，但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异样，不适合扮演一个过度勤奋的好学生；第二天，精神的疲惫已经影响到了身体状态，他才打算回去找沈回川试试看。

正要穿过小溶洞回星舰的时候，朱利安忽然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马上敛息藏了起来。下一秒，无数精神触丝从他身边飞了过去，很陌生，但力量很强大，应该是b阶哨兵。不过，b阶哨兵精神笼罩的范围非常大，这个哨兵应该对精神触丝进行了控制，不然早惊动星舰里其他的哨兵了。

敌人偷袭？还是刚回来的探险队哨兵？

如果是敌人的气息，警戒的哨兵应该早发现了。虽然星舰外的溶洞里看起来没有几个人，但在不同的方位都藏着负责巡逻的哨兵。以b阶哨兵的能力，不可能一下子杀死所有人，连警告都发不出来。但如果是自己人，为什么要精神笼罩？按照梅的提示，这不是什么打招呼的方式，而是挑衅吧？难道，这是他们开玩笑的方式……

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躲下去的时候，朱利安听见某个他最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卡尔，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听起来充满了惊喜，还带着点可怜的感觉，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之后，终于等来了撑腰的靠山似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回应的人嗓子粗哑，声音非常低沉，听着很不好惹。

“没……没什么事。”在这种情况下，胡尔森还能扮演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实在让人很佩服。当然，他也许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该怎么争取哨兵们的怜惜。据说，经过他“真诚的道歉”之后，目前探险队已经有一半哨兵原谅了他。其中四分之三本来是亲近玛利亚的哨兵，剩下四分之一应该是受了他这种可怜样子的迷惑。

到目前为止，玛利亚和胡尔森还不敢挑战瑞恩和梅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据说正在给亲近钱安的哨兵们道歉，但并没有收到任何原谅。至于朱利安和沈回川，都已经是敌人了，说不定根本不在他们道歉的名单上。

现在，支持这对师生的b阶哨兵回来了，他们还会像前两天那样低声下气的道歉吗？

胡尔森并没有多说什么，叫“卡尔”的b阶哨兵也没有继续追问。等他们回星舰之后，朱利安才悄悄地离开。

“卡尔？”沈回川抬了抬眉。

“怎么了？”朱利安觉得他的反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沈回川轻描淡写地回答：“这个名字和我不太对付。那个把我丢进宇宙的哨兵叫‘卡尔’。”这只能说明，“卡尔”这个名字和他有恶缘。也许以后他对叫“卡尔”的人都应该更警惕一点。

听了他的回答，朱利安马上双眼血红地往外冒戾气：“我帮你杀了他！”

“仇恨也是因果，我自己会解决。”沈回川拍了拍他的脑袋，“最近你越来越懒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如果你想成为我的学生，需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控制自己。愤怒、仇恨、杀意、戾气，所有负面的情绪和想法都需要控制。不能让它们反过来控制你的理智，懂吗？”

“……嗯。”朱利安努力地按捺住心底翻滚的阴云，“你放心，我能控制自己。以前控制得很好，没有一个星盗发现。”

“那是伪装，不是完全的控制。”沈回川摇了摇头，“我教你打坐冥想吧。”

“打坐冥想？是像你一样，每天盘腿坐着休息？”

“不是休息，是修炼自己的意识和心境，以后还可以锻炼精神力。打坐冥想有很多好处，可以帮你回顾战斗的每一时每一刻，让你有更多的体悟；还能帮你控制情绪，让心情平静下来。也许，冥想还能帮你梳理自己脑海里的信息，不容易出现信息过载的症状。”

“……”他可以选择不学吗？——如果自己能解决信息过载的症状，他永远都得不到沈的疏导和安抚了！！

“怎么，不想学？”沈回川挑起眉，唇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朱利安从他的微笑里感觉到了强大的威压，本能地摇了摇头：“不，我想学，很想学。”他记得清清楚楚，师徒是学生要无条件听老师的话，遵守老师制定的各种规则。如果他不听话，沈有理由拒绝收他当学生了。“不过，我一整天都在练习精神笼罩，有点不太舒服……”

沈回川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状态确实并不好：“过来。”

心愿实现让朱利安忍不住抿着嘴唇笑了。沈回川握住他的手，觉得这孩子的小心思虽然多，但也很容易看透。他现在每次看着他，不禁想起过去的自己和师尊。当年自己虽然不是这种小心眼独占欲强的性格，但师尊对他的宠也半点没有少过。所以，他觉得，徒弟也许应该多宠一点，无伤大雅。更不用说，这孩子最缺的是宠和关怀了。

黑白两色的精神触手探出来，慢慢地伸进了孩子的脑袋里。也许因为留下那部分黑色精神力的呼应，也许因为孩子全心全意的信任，精神触手们几乎没遇到任何阻碍和不适应，已经进入了血红和黑色交织的意识云。

和瑞恩抓过来当教具的d阶哨兵们相比，朱利安的识海（意识云）非常整洁安静。没有乱成一团像垃圾场似的精神力和精神触丝，没有附着在精神触丝上的冗余信息，没有各种奇怪的压抑着的潜意识，没有暴躁的情绪。

识海里空空荡荡，只有和红黑两色太极阴阳图呼应的阵图，和灵巧游动着的两条阴阳鱼。这也空得有些过分了，像是精神力已经被耗干，接近于枯竭的状态。

不过，这种枯竭的状态反而使识海里的阵法运转得更快了。阵图里产生的红色精神力明显更多，和以前的丝丝絮絮相比，更像是一团团鹅毛大雪。大雪降落之后，通过阴阳鱼转化成两色精神力，补充到徐徐运转的太极阴阳图里。没有多久，识海渐渐变得充盈起来，阵图和太极阴阳图之间又多了两条阴阳鱼。

四条小鱼摇头摆尾，自由自在地游动着。当黑白精神触手好奇地从它们中间穿过的时候，一些关于溶洞的片段信息从它们身上隐隐约约传过来。

经过两天训练已经对这些格外敏感的黑白精神触手们立刻精神起来，马上把它们捆住，像是安抚孩子一样轻轻地拍打。小鱼们吐出几个看起来像是冗余信息球的泡泡，泡泡上闪动着视觉、听觉的信息，都被精神触手们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化成了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精神触手们好像突然觉得戳泡泡很好玩，于是更卖力地“抽打”小鱼，让它们吐出泡泡来。直到四条小鱼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可怜巴巴地小嘴一张一合，它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新玩具。

“……”沈回川突然觉得，如果朱利安的意识能够沉入识海，看到这一幕的话，也许不会再想让他进行疏导和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