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董乐珊却是没被送到石榴院，而是近选了荷香园。董其然过去的时候，屋子里正是一团乱的时候,有人端着热水,有人拿着布巾,有人拿了血淋淋的衣服出去，有人拿着干净的衣服进来。

程嬷嬷在后面护着董其然,主仆两个到床边去看董乐珊,见她脸色如纸，两条腿不自然的扭曲着。董其然伸手去摸董乐珊的腿，一颗心忍不住跟着往下沉,腿骨断裂,还有些粉碎，怕是这辈子……

“大夫来了！”正想着，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喊道,董其然忙迎出去,刚到门口，身后猛然传来一股撞力,董其然脚下不稳，顺势往前扑去。

前面是个门槛，虽然不高，但足以要命了，这一下子要是砸实了，十之，那可是一尸两命了。

董其然一边想着，一边努力的想要在落地之前先翻个身，宁愿自己出事儿，也不想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儿。

“夫人！”等砸下去了，董其然只觉得腰腹剧痛，但那感觉又不像是直接砸在了门槛上，略微转头，见春花正垫在她身下。刚才她和程嬷嬷进门的时候，春花她们留在门外。

董其然自打过了五月，从来没有独处过。睡觉的时候有黎旭昌，出门的时候带着程嬷嬷和两个大丫鬟。镇国公府的大门是还没出去过的，若是要出去，势必是要带上侍卫的。

刚才屋子里一团乱，只有程嬷嬷跟着进门了。若是春花等人跟进去，说不定没这一摔了。但没这一摔，说不定还有别的事儿，到时候春花她们不一定赶得及。

心里还没想清楚应该是庆幸呢还是抱怨呢，觉得肚子一通，身边程嬷嬷已经惊呼出来了：“少夫人，出血了！”

董其然闷哼了一声了：“怕是要生了，快些扶我回去，先回了咱们院子再说。”

程嬷嬷也知道这其中危险，忙扶了董其然起来，又吩咐了夏冰将春花也给扶起来，出了这荷香园，门外有二等小丫鬟在守着，有人手帮忙了。

“这院子里的人，许进不许出，让人守着，等世子爷回来了处理。”临走之前，程嬷嬷还不忘记叫了守在外面的和二，他是世子爷的小厮，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这段时间一直守在董其然身边。不过到底是男女有别，算是守着，距离也有些远。

“少夫人，您还能走吗？”走了几步，程嬷嬷问道，董其然肚子疼的厉害，她自己是医者，不用请大夫知道，定是要生了。

“去叫稳婆。”稳婆是早已经请好了，在石榴院旁边的小院子里等着，是黎旭昌亲自找的，绝对可靠。

她这边刚躺进去，那边老夫人收到了消息。知道董其然是被人推了一下，脸色变了，但那边院子的人已经被看守起来了，老夫人只能暂且将精力放在董其然这边。

“世子爷那边，送信儿了？”董其然艰难的挪到产床上，一边忍着身下剧痛，一边问道，程嬷嬷忙点头：“已经派人去叫世子爷了，少夫人，觉得如何了？”

“程嬷嬷，等会儿还要你多费心，这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虽说咱们石榴院的人都忠心，但万一溜进来一两个，你家少夫人我可没命了。”董其然头上的汗珠都快成水线了，程嬷嬷慌忙点头：“少夫人您放心，奴婢必定会看守好门户的。别有用心的，一个都不会放进来的。”

董其然点头，这会儿已经疼的说不出来话了。但董乐珊那边，还没吩咐完呢。

“乐珊那边，让人去请了我祖母过来。”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让老人家担心这点儿了，董家能拿得出手的，一个老太太，再者董夫人现在也不在京城，是找也不好找。

“让人去请了宋太医过来给乐珊诊治，还有看管马匹的人，那匹马，都有问题，全都要看管起来。”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凑巧了，董乐珊刚过去，那马儿发了疯。

不是董其然太自作多情，而是董乐珊和这府里的人没有什么恩怨。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算计的还是她这个孕妇。所以，她有理由去怀疑，这整件事情，是一个圈套。

先是用董乐珊引了她过去，毕竟，自打进了六月，除了去给老夫人请安，她连石榴院的门几乎都没出过，是出去，身边也是跟着一大堆的人，嬷嬷丫鬟婆子，想动手也难。

可若是董乐珊出事儿，首先她会心神不定，顾不上去观察身边的人。其次，那屋子忙成一团乱，谁也顾不上谁，那想动手容易多了，还不容易被抓包。

算被抓了，黎夫人给出的筹码，想必也足以买一条命了。

若非是她幸运，这会儿怕是孩子已经保不住了，顺便，她说不定也会跟着没命。

可现在，孩子还没生下来，所以这事儿，应该是还没完。董其然已经是有些头晕了，痛的连脑袋都有些不太清醒了，可她不能晕过去。她若是晕过去，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见到明天的太阳的机会了。

“进门的人，要搜身。”忍着剧痛再次说道，程嬷嬷忙应了，连连点头：“少夫人您放心，奴婢在呢，奴婢知道应该怎么做，您放心是了，要不要先含一片参？”

董其然微微摇头，费尽力气躺在床上，可是专心的调整自己的呼吸，事情都已经交代妥当，当务之急，是她先将孩子好好的生出来。

黎旭昌应该是快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一切都没事儿了。

“少夫人，用力。”接生的稳婆也进来了，她家里的人都被黎旭昌给监控着，绝不可能会被黎夫人给收买的。

幸好这是夏天，人身上本来也不容易藏东西，一眼能看得出来的事情。

也不知道宋太医到荷香园那边了没有，董乐珊的两条腿，十有是保不住了，以后说不定只能是个瘸子了，甚至，连瘸子都不一定能做，或许以后只能坐轮椅。

她那性子，若是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她，定是连姐妹也没的做了。

算了，反正以前也不算是姐妹。但到底是有些内疚，若非是自己连累了她，她说不定还会是好好的。

这次能保住性命，也都是十分幸运了。

越是到紧要关头，越是脑子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董其然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集中精神，专心的生孩子，可偏偏控制不住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原本正在努力调整呼吸呢，下一瞬，脑袋里已经开始想别的了。

若是自己这次没能熬过去，黎旭昌会怎么样？伤心应该是有的，难过肯定也有，但说不定伤心个两三年，娶了别人？大概连三年也等不了吧？一两年？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镇国公当年是一年之后续娶的，黎旭昌该不会也只是等一年吧？

到时候自己这石榴院，要迎来另一个女主子了，她说不定会不喜欢自己的布置，于是将自己之前精心布置出来的东西都给收起来，换成她自己喜欢的。

“少夫人，用力啊。”稳婆喊道，面上带了些焦急，看董其然神色都有些恍惚了，忙叫了程嬷嬷：“少夫人有些难产，再加上之前受伤，怕是……”

程嬷嬷脸色当即变了：“现在开了几指？”

稳婆面色更不好看了：“还没开。”

程嬷嬷上前使劲掐董其然人中：“少夫人，您可不能出事儿，您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您忍心他还没出生没了气息吗？还有世子，您忍心扔下他一个人吗？还有老太太，若是您有个万一，老太太能受的住吗？说不定会跟着您一起走了，少夫人，醒醒啊，您加把劲儿，熬过这一关好了。”

董其然有些回神，是啊，她不能将祖母也带走，还有孩子，好不容易投胎，她不能让他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少夫人，听我的，呼，呼，使劲呼，对，这样，吐气，往下面走，往下面走……“稳婆在一边喊道，董其然机械的跟着她的指挥呼吸。

她是医者，她知道，若是孩子在肚子里憋得时间长了，很容易出事的。她得为孩子着想，不能放任自己昏睡过去，也不能走神，得集中精力才行。

太痛了，浑身都痛，尤其是下面，更是痛的她忍不住想打滚。若是放弃，会不会没这么痛了？不，不行，她董其然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懦弱没胆量了？想想她以前，是怎么求着祖母让祖母答应她学医的。想想她刚开药铺的时候，是怎么顶着别人不信任的目光，一路走过来的？

这世道，女子谋生何其艰难。可她硬是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让祖母和婆家都站在自己身后支撑，她已经快要走到自己的目标上了，现在却要因为一点儿痛放弃吗？

她连上辈子都能熬过去，这辈子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在等着她，她为什么要放弃？是疼，也顶多是一两个时辰吧？熬过去，她有体贴恩的相公，熬过去，她有玉雪可的孩子，熬过去，她能享受剩下的后半生了。

所以，她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