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院子和石榴院相距很远,除了是请安的时候见的人多了点儿,其他生活方面,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当然,也可能是二房正忙,刚回来,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处置呢。再加上过年,除了初一闲着,其余时候人人都有事儿,也聚不到一块儿去,所以董其然才觉得事儿少。
到了大年初四,黎旭昌和董其然一起出门去给宋大夫拜年。大夫这一行,说起来是属于中九流,不好听,但实际上,做的好了,收入也是不少的。像是宋大夫,考进了太医院,这才进京短短几年时间,买了两进的小院子了。
因着宋大夫的幼子宋振还在并州,所以宋夫人并未进京过年。出面招待董其然夫妻的,是宋阳的媳妇儿,这两个是两年前成亲的,宋大夫当了太医,门第不算是普通百姓了,宋阳娶的媳妇儿,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
宋大少夫人是个略有些腼腆的人,招呼董其然和黎旭昌坐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董其然,瞧着人家肚子圆鼓鼓的,有些好奇了:“恍惚听宋师兄说过,这是六个月了?”
大少夫人伸手摸摸肚子,笑着点头:“六个月多一点儿。”
“哦,那正是调皮的时候呢。”董其然笑着说道,又问平日里宋大少夫人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之类的,黎旭昌听着不太耐烦,女人家的事情他也不好多嘴,转头和宋大夫说话去了。
宋阳时不时转头看看自家媳妇儿,他也知道黎旭昌的身体,没去戳黎旭昌的心窝子,只捡了别的话来说:“幸好这两天大雪停了,要不然,怕是这个年都不好过了。”
“皇上圣明,早些时候考虑到这个了,说是已经备下了救灾的东西了,这会儿,城外的粥棚应当是还搭着的。”宋大夫笑着说道。
宋大少夫人还要安排午宴的事情,说了没几句起身出门去了。董其然瞧着她那身影,忽然想到事情,忙笑道:“师兄,你往日里是不是没送过师嫂礼物?正好,我这里有一套粉彩的瓷器,我自己也是很喜欢的……”
宋大夫微微皱眉:“粉彩的瓷器?那可不能要,倒不是和你见外,而是这孕妇,是不能用粉彩的东西的。”
董其然有些吃惊:“孕妇不能用?为何?”
“粉彩烧制过程中,大约是产生了一种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吧,具体我也没研究过。”宋大夫微微皱眉:“但是我接诊过的小产的孕妇,还真有几个都是用过粉彩的。”
宋大夫一把年纪了,接诊的病人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了,粉彩会让孕妇流产的事情,他自己也只是一个猜想,从未对人说过,但董其然不一样,董其然和他有半师之谊,又同是医者,所以宋大夫才说出口:“我也没有证据,毕竟,用得起粉彩的,多是大户人家。”
普通百姓家里,用粗陶粗瓷的多,几乎没有接触粉彩的机会。
而能接触到粉彩的,又接触别的东西比较多,还有各种后院什么的,所以宋大夫是没有多少证据的,他总不能捉个孕妇过来,让人天天用粉彩,然后看会不会小产吧?
董其然面色带了几分凝重,黎旭昌根本不用怀疑,眼神也带了几分戾气:“定然是这样,若是孕妇用了粉彩,对身子定是有不好的,这女人,好狠毒的心肠啊。”
宋大夫有些不解:“什么?”
董其然抿抿唇,言简意赅:“黎夫人送了我几套粉彩的瓷器,茶具和餐具什么的,我瞧着挺好看,不过冬天用有点儿太单薄了,暂且放在了库房里,等着春天再拿出来呢,若是孕妇用不得……”
宋大夫皱眉:“小心为上,虽说你尚未怀孕,但既然这粉彩对孕妇不好,说不定也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董其然有些尴尬:“我刚才还说送师嫂一些……”
“你自己也不知道这情况,是我,也只是猜测,并未有实证。”宋大夫摆摆手,并不是很在意:“这话你可也不要传出去。”说不定会造成恐慌,再者说,有些人用了粉彩会小产,可有些也没有小产啊,说不定是和体制有关系。
“是,我知道了,师父放心。”董其然忙应道,等前面小丫鬟来请,董其然跟着去了别处,和宋大少夫人一起用膳,剩下三个男人一起用。
吃完饭,董其然夫妻告辞,看着马车走远,宋阳侧头问道:“爹,那黎夫人,果然是谋害黎世子的凶手?”宋大夫摆摆手,转身回府:“不知道,别人府里的事情,你少打听是了。”
前面的马车上,董其然和黎旭昌面对面的坐着,好一会儿,董其然才开口:“你说,黎夫人如何知道,孕妇不能用粉彩?这粉彩,她到底是有心送来的,还是无意给的?”
黎旭昌一脸郁愤:“定是诚心的,至于她如何知道,她连毒~药都能弄到手,这种事情,应该也只能算是小事儿吧?”
毒~药这东西,普通人根本买不到,黎夫人虽然不是普通人,但想要毫无痕迹的卖这种东西,也不是轻而易举的。
“那些瓷器……”董其然叹口气,她之前还和程嬷嬷讨论,怕是黎夫人想要在年礼这事儿上动手脚,给她难看,败坏她的名声呢,没想到,人家黎夫人根本看不上名声这点儿小事儿,一出手是杀招。
管你在外面的名声是好是坏,只要董其然永远生不了孩子,早晚这镇国公府,还是她儿子的。
“回去通通扔掉!”黎旭昌有些暴躁的说道,抓了董其然的手指头:“你给自己把把脉,看现在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若是有,你要是不能给自己开方子,咱们回去找宋大夫。”
又有些发愁:“也不知道楚神医的行踪,要不然,咱们能请了楚神医帮忙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董其然无奈的说道,黎旭昌瞪大眼睛:“怎么不是大事儿了?这东西既然对孕妇不好,说不定你用了,对身体也有不好的,你快些看看,也好让我心安。”
“真不是大事儿,那么多用粉彩瓷器的人家,我也没见谁因为这个早逝或者中毒卧病了,估计是对孕妇有些影响,身体强壮的,能挺的过来,身体弱一些的,估计挺不过来了。”
好像螃蟹这东西,身体好的孕妇吃了一点点儿,也是没什么妨碍的,可身体不好的,哪怕是一丁点儿,估计都要保不住孩子了。
“关键是,黎夫人如何这事情?她还知道多少咱们不知道的手段。”董其然皱眉,想了一会儿,又叹气:“只有千年做贼的,哪儿有千年防贼的,咱们总不能天天盯着黎夫人那边会有什么手段吧?”
黎旭昌抿抿唇,好一会儿都不说话,眼看着马车快到了镇国公府门前,他才抓着董其然的手,有些低沉的说了一声对不起。董其然有些不太明白,眨眨眼:“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若不是嫁给了我,你不用天天如此提防了,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每天只要开开心心的做自己的事情行了,哪儿像是现在,是用个茶杯,都要先想想是不是有人要加害于我们,若不是我……”
黎旭昌说着,越发的难受了,忍不住低下头,将额头放在董其然的手背上:“若不是我,你定是能过的更幸福一些的。”
董其然忍不住好笑:“若不是你,说不定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嫁人了呢。再者,你现在说这个,是打算后悔了吗?若是重来一次,你是打算去迎娶别人吗?”
黎旭昌瞬间抬头:“若是重来一次,我定然还是要娶你,没有你,我这辈子,也绝对不会再成亲了。”顿了顿,又说道,“哪怕我现在后悔了,若是再来一次,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你只能嫁给我。”
董其然抽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这不是了吗?反正你也不能放手,那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我,那振作起来,帮我想法子应对黎夫人,这事儿,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想办法吧?”
“你放心,我肯定和你一起想。“黎旭昌忙说道,将董其然抱在怀里,正准备再说一些甜言蜜语,外面的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来了,外面和三笑道:“世子爷,到家了,您和夫人慢着点儿。”
黎旭昌有些无奈,只好下车,伸手给董其然,扶着她一条胳膊,将人接下来。
其实在宋大夫说粉彩对孕妇不好的时候,董其然是很想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的,黎夫人不是喜欢弄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她配一点儿药,给黎夫人送过去,让她也尝尝喝毒~药的滋味。
砒~霜乌头之类的□□不好买,但董其然是谁啊,药铺的主人。再者,算不用这些,她自己也能配置一些害人的药材出来,比放着,补气血的药方,她改一味药材的份量,能让气血不平衡,长此以往,要么血旺气虚,要么气旺血虚,哪个对身体都不好。
可她身为医者,原则还是有的,有些原则,是坚决不能动的。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现在你能给自己找借口是报仇,那以后看别人不顺眼了,是不是也能找替天行道之类的借口?
所以,她不能用这些手段。
哪怕当初她讨厌董夫人,她也从没想过给董夫人弄一点儿药,让董夫人安静一些。
“这事儿你交给我吧,我帮你解决。”董其然还在发愁,黎旭昌抬手将人抱在怀里,拍了两下:“保证黎夫人不敢再唧唧歪歪。”
董其然抬头看他,黎旭昌笑眯眯的:“她送你的瓷器呢?都给我准备好,我拿去送人。”
董其然想了想,也不去追问,让人去库房拿了那些个箱子,直接交给了和三。黎旭昌虽然现在不愿意说,但事情办完了,又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来说给董其然听。
那些瓷器,他直接送给了黎夫人的大儿子黎旭平,借着黎旭平的手,送给了黎夫人娘家嫂子。她娘家嫂子那年纪,定是不会用这些粉彩了,说不定要送给儿媳啊闺女之类的。
总有几个刚成亲,或者刚怀孕的。
这事儿他没瞒着黎夫人,黎夫人说不定要找机会将这些东西给要回来的。但黎旭昌也不在意,他出的第二招,是捏准了黎夫人的要害——初六那天,黎旭昌和人出门,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伤了一条腿。
不过,不是重伤。黎夫人没请董其然过去诊脉,直接请了太医,董其然还是事后才知道的,还让自己的丫鬟去探望了黎旭平,送了些补血的药材。
想必黎夫人是不敢用这些药材的,倒是可惜了。
“二弟到底是有些……”董其然想了想,叹气:“可怜,本来和他没是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你以为他当真不知道黎夫人背地里的动作?”若是真想和黎旭昌做兄弟,应该早点儿表明心意了,可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过。
该来探望黎旭昌的时候他也来,但来来回回是那几句话。
说是兄弟,但在黎旭昌心里,他们是敌人。
“以后黎夫人那边送来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要用了。”黎旭昌捏了捏董其然的脸颊,笑着说道,董其然点头:“真是防不胜防,看来我以前不在黎夫人那边吃东西喝茶,还是对的。”
要不然,黎夫人一点儿脸皮不要,那董其然可遭殃了。
这边闹腾出来的事情,黎旭昌和董其然都没有对老夫人提起来,毕竟,黎旭平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虽然不如黎旭昌亲厚。而且,老夫人也是绝不可能放任他们兄弟相残的。
黎夫人那边,难得和黎旭昌有了默契,这事儿也是半点儿口风没漏。
一转眼过完了年,该上衙门的上衙门,该进宫当差的进宫当差,该去药铺的去药铺。
大约真是杨大海给宣传的,药铺一开门,短短几天时间,迎来了十多个病患。虽然都是小病,像是冻着了,或者过年吃多了之类的,但和年前比起来,总算是让人看见了赚钱的希望了。
与此同时,女患者也越来越多。大永不是没有医女,有些太医家里比较开明的,也会让女孩儿跟着学医,还有太医院,也培养有医女,有时候给后妃看诊什么的,医女更方便一些。
但是行走在外的女医者,比较少见了。难得出现一个,据说还是医术很高明的,那些求不到医女的女患者,都找到了董其然这儿。
也有不少是想让董其然上门看诊的,这个诊金更高了,出门一趟要收钱。行内规定,不是董其然一个人要收钱。
乐的宋阳整天笑眯眯的:“咱们这个月,定是会盈利的,师妹多出去几次,咱们说不定连上个月的亏空都能填补上去了。”上个月免费送出去那么多的伤寒药,可都是赔钱给出去的。
“可这样累啊。”董其然揉揉肩膀,以前她是来一天药铺在家里休息一天,现在,天天都在外面跑了。坐马车可不是什么舒服事儿,有些病人心急的,都能将骨头架子给颠散了。
“要不然,咱们再招几个坐堂大夫?”宋阳想了一下问道,董其然摇头:“好的大夫不太容易找,再者,女患者……”多还是找的董其然。
“要不然,师妹你收个徒弟?”宋阳又给出建议,董其然摇摇头:“我现在可不觉得我自己能带好徒弟。”
“那只能师妹你自己辛苦一些了。”宋阳摊手,莫能助。
两个人正说着话,见外面有人进来,在药铺里扫视了一圈,直接盯住了董其然:“你是董其然董大夫?”
“我是,敢问你是……”董其然疑惑的问道,那人笑了下,给董其然行礼:“小的大长公主府上的管家,姓李名石。听闻世子夫人医术高超,大长公主这两天有些不太舒服,想请世子夫人过去看看。”
又点名了董其然的身份,说明是将董其然调查的清清楚楚的。
董其然也不介意,这些个大人物,好像戒心都挺重的,不打听清楚了还以为是有人会害他们一样。虽然这样让人有些不太自在,但是这样的病患,她还是挺喜欢的,巴不得多来几个。原因嘛,有钱啊,大人物会付不起诊金吗?要的少了他们还不愿意呢,每次她都要十倍往上的要他们才高兴。
“那走吧。”董其然笑着点头,转头吩咐秋意:“将我的药箱拿过来,咱们过去看看。”
那管家笑眯眯的在一边等着,看董其然收拾妥当了,忙忙的到外面请她上马车,然后亲自坐在外面赶车。董其然还有些疑惑呢,没想到大长公主府上的马车,也会这么的简陋,除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杯茶壶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大长公主是什么病症,若是能治好,这一笔,自己肯定又要不少赚了。说不定下个月开始,自己能给老夫人和黎媛发分红了。让她们等了这么久,也真是不好意思了。
“夫人,有点儿不太对。”董其然正盘算着,见秋意凑过来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一路上,马车光走小巷子,而且看这方向,不像是往内城去的。”
人无完人,董其然在医术上的天赋是很高的,但其他方面,略有欠缺了。像是,不太分得清方向,越是陌生的地方,越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倒是她身边的秋意,对方向有天然的直觉,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指对东南西北。
内城是在药铺的东边的,既然秋意说方向不对,那九成九的,方向是错的。又专门是挑了小路来走,董其然几乎是瞬间明白过来了,赶车的这人,估计也不是大长公主府上的管家。
“咱们是往哪边去的?”暂时不清楚这人的目的,董其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能看的出来吗?”
“是往西边去的,距离城门没多远了。”秋意脸色有些发白:“夫人,我们怎么办?”
她们两个弱女子,肯定是打不过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人的。再加上地方比较偏,估计喊人也是喊不应的。天色还早,药铺那边,也不会起疑,等人来救肯定是等不及的。
“别急别急,肯定有办法的。”董其然嘴上安慰秋意,自己却是额头冒汗,她自认进京这么久,是没有招惹什么敌人的,唯一的死地,只有黎夫人了。
若是这一招真是黎夫人使出来的,那肯定是要命的一招。不管前头是什么在等着她们,反正,她不能任由马车将她们拉到陌生的地方。
急急忙忙的打开自己的药箱,里面放着常用的药材,还有她管用的金针,还有几个小瓷瓶。是她闲着无事的时候弄的一些小玩意儿,有让人拉肚子的,有让人浑身发痒的,但只有吃下去才有效果,洒在身上是没效果的。
她视线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金针上面。药粉暂时用不上,她也只能选择金针了。
“等会儿,你拽着他头发,我往他头上扎一针,你赶紧将这药粉倒到他嘴里。”董其然凑在秋意耳边低声说道:“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手上一定要稳当,明白吗?”
秋意害怕的嘴唇都在哆嗦,但还是接过董其然递过来的药瓶,使劲的点了点头。
董其然偷偷的掀开车帘,一脚抵在门口处,以免身体栽出去。另一边,秋意也探出身子,说时迟那时快,猛的抬手拽住那李石的头发往后一拖,同时,董其然抬手在他头顶上扎了一下,李石一声没叫出来,眼皮一翻抽搐了两下,嘴巴也无意识的张开了。
秋意按照董其然的吩咐,赶紧将手中的药瓶对准他的嘴巴,使劲抖动了两下,看见白色的药粉落下来,入口即没,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