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董其然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果然是赐婚的圣旨。董家上上下下,全都是目瞪口呆,算是老太太早有心理准备，等听完了圣旨了,也是好大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礼部的官员又催促了一下,老太太这才赶紧的伸手接过了圣旨，让人给礼部的官员拿了谢礼，又让董华文兄弟带着人去休息去了。

“这亲事，算是定下来了？”人都走了，老太太抱着圣旨转头看董其然,一脸的不敢置信：“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以后你是正正经经的世子夫人了？”

董其然点头,心里感情太过于复杂,这会儿竟然不知道开口能说点儿什么。说自己也不知情？可是黎旭昌之前明明白白的说过这件事情的。说自己不高兴？好像也没有。说自己很高兴，好像也没有。

又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又有一种太过于意外的感觉。

黎旭昌这会儿也赶过来了，给老太太行礼之后，仰头笑着看董其然：“这下子,你总算是放心了吧？”

老太太瞧着孙女儿脸上的神色,不像是喜出望外，想了想，先转身走人了，顺便将圣旨也带走。皇上既然已经赐婚，这两个是未婚的小夫妻了，周围又有下人守着，说几句话还是没什么妨碍的。

“你……”董其然开口，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终于问出来：“你不怕我心里不高兴？这事情，实在是太突然连点儿，我都还没有点头，你竟然已经……”

“可是，你也没有反对啊。”黎旭昌笑着说道，伸手示意了一下：“其然，你先坐下好不好？你这样站着，我一直仰头和你说话，总觉得脖子太累了点儿。”

董其然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顺顺他心意，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了：“我虽然也没有反对，可你做事情之前不和我商量，不怕我生气？”

“你若是生气了，我还有机会哄回来，可我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说不定不能娶你为妻了，所以……”黎旭昌笑着说道，董其然帮他补充完整：“所以宁愿我这会儿生气，也要先将这事情给砸瓷实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黎旭昌总算是还有那么点儿理智，知道这会儿不能点头，忙笑道：“我先帮你解决了你最害怕的事情，你若是还不愿意嫁给我，那也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董其然有些疑惑：“圣旨赐婚，你还有解决的办法？”

“自然是有的，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将婚事拖个两三年。”黎旭昌笑着说道：“日后做出剖产分居的局面来是了，只是你这辈子，怕是没办法另外嫁人了。”

听了这话，董其然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之前做过的最坏的打算，不是不成亲嫁人吗？若是能这样逃避过去，说不得也是一条出路呢。

“其然，嫁给我好不好？你所担心的，你所害怕的，我都会一一帮你解决了。”黎旭昌神情认真：“你若是生气我自作主张，明天给我开的药方里面，多放一些黄连，放一两行不行？”

董其然又是忍不住笑：“你以为黄连是不要钱的？还一两呢，真给你放一两进去，估计你要……”说着忽然红了红脸，黎旭昌先是不解，但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忙说道：“我知道，你定然是舍不得我受罪的，其然，那你是答应下来了？”

董其然犹豫了一下，点头，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是很有诚意的，黎旭昌这边又请了圣旨赐婚，除了两家家世配不上，仔细说起来，他们两个也算是相配了，毕竟，一个久病不愈，一个身为医者，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她之前想过的那些不嫁人之类的想法，其实也是有些不太可能的。董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姑娘，还有个董乐珊呢，董夫人会眼睁睁的瞧着她留在董家败坏了董家姑娘的名声吗？

再者，还有朝廷的律例呢。姑娘家二十五岁前没嫁人的，朝廷要给你做主了。到时候不管是孤寡老病，吃喝嫖赌，你也只能是认了的。

像是黎旭昌说的，黎家门庭高了，但家里状况太过于复杂。她虽然出身比较低，但有自己的手艺能养活自己，又是圣旨赐婚，黎家算是有人瞧不起她，明面上也不敢说什么的。

至于黎旭昌本人，目前来说，董其然还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最重要的是，他不光是在嘴上说说会支持自己行医的，行动上，也是给了很多帮助的。

成亲之后的事情，等成了亲再说。若是黎旭昌想出尔反尔，那大不了，自己搬出来住。黎家是镇国公府，想必也是很要面子的吧？

“好，我愿意嫁给你。”心里想了那么多，其实也是一瞬间的事情，董其然回神，笑着点头：“只是，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若是有一天，你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说着，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金针，在黎旭昌面前晃了晃，黎旭昌呆了一下，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却是双手往胸前一放，声音略带了些惊恐：“天哪，到时候你是不是要将我扎个半身不遂？”

董其然强忍着笑容点头：“是啊，所以你得小心一点儿才是。”

“我保证以后，都会记住自己对你说过的承诺的。”黎旭昌面上带了几分认真，盯着董其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从此以后，你是我的掌中宝，我绝不会有一言一语欺瞒你。”

董其然犹豫了一下，跟着点头：“你如何待我，我也如何待你，你若相知相依，我定不离不弃。”

黎旭昌再也忍不住脸上的笑容，笑的合不拢嘴。董其然先是看着有些无语，但慢慢的，脸跟着红了，说起来，黎旭昌的长相，也是很不错的，英俊潇洒。前些时候病着，大约是心情郁愤，略带些刻薄，现在病情好转，双腿也能行走了，心情开朗起来，不光是说话正常起来了，脸上表情也逐渐开朗。

这样一来，少年人的英俊显露出来了。

这会儿又笑的开心，莫名的让人觉得，是有一层阳光洒在上面，让人看着觉得十分温暖舒心。

“我先回房了，你等会儿可别忘了自己多走走。”董其然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说道，黎旭昌赶紧将人拽住：“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呢，既然圣旨已经下来了，我打算明天启程回京，让我祖母准备咱们成亲的事情，你等着我让人来提亲好不好？”

董其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红着脸面点头，圣旨都已经下了，她不等着他上门提亲，还能怎么办？

若是他真的不上门提亲了，那大不了，自己在并州孤身生活一辈子好了。最坏的结果，也是如此了。更何况，董其然又看了一眼黎旭昌，依照她的了解，黎旭昌也不是那样的人。

随后黎旭昌找了老太太，说了告辞的事情。老太太也没多挽留，提亲是正经事儿，她巴不得镇国公府赶紧上门呢。

黎旭昌的年纪，比董其然还要大三岁。董其然都到了恨嫁的年纪了，镇国公府的老太太更是恨不得立马将董其然给娶进门，好早些让孙子留下子嗣。

所以估摸着并州这边收到了圣旨，她这边立马开始准备提亲的东西了。

等黎旭昌赶回来，老夫人特意将提亲的东西给他看了，笑着问道：“这下子总算是得偿心愿了吧？其然那姑娘，我看着喜欢的很，等你们日后成亲了，你可千万要对人家好些才是。”

黎旭昌笑着点头，顿了顿，又说道：“其然总是担心我们会不让她出门行医，待日后，祖母多开解开解她才是。”

老夫人打趣道：“这还没进门呢，先护着了？你且放心吧，你祖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家吗？你曾祖母，当年还上过战场呢，妇人家怎么了呢？不能出门做事了吗？那些个说什么女人家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才真真是伪君子恨不能将女人都拘在家里，用绳子捆住，磨灭她们的意志，打压她们的傲气，磋磨她们的性子，让女人都变成男人的附庸，从此以后男人说什么是什么，女人半点儿反抗力都没有才好呢。”

说起这个老夫人生气：“若不是当年的太后弄出什么女律来，上行下效，早些年也不会出现女人连大门都出不了的情景。也好在当今皇后是个明理知事，性情大方的。”

黎旭昌往日里是不喜欢听老夫人说这些个事情的，他只觉得这是后宅女人们喜欢唠叨的，现如今，却是能听进去几分了。大约是他喜欢董其然，现在也觉得，女孩子多学点儿东西，能出门走走，甚至能有个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

貌似听皇上说过，想开女学？这事儿，倒是可以催促一番。

提亲是不用黎旭昌亲自上门的，黎夫人那性子，老夫人也不愿意让她去。可老夫人自己，也是不好去的，一来她年纪大了，比董老太太要大十来岁呢，恐怕是受不住奔波。二来，家里也离不了她，国公府的中馈，大头还捏在老夫人手里呢。

所以，她只能让自己身边最看重的嬷嬷过去了。

有了赐婚的圣旨，一切都好办的很。

董家那边，老太太写信和董老爷说了这事儿。正好董老爷有一次探亲的机会，将婚事定在了那时候。两边都没想拖着，这婚事，自然是越早越好的。

时间好像是一眨眼过去了，春天太短，夏天太长，等蒸腾的暑气彻底从地面上消失之后，黎旭昌亲自带着聘礼到了并州，这会儿，正是八月好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晴空。

董其然站在老太太身边，看着黎旭昌一步步的走进门，长身玉立，英俊潇洒。以前黎旭昌在董其然面前站起来的机会实在是不多，算是有，也多是弓着身子。

所以，这一下子站直了，还是挺让人惊讶的——这身高，几乎是董其然见过的，长的最高的人了。说是几乎，因为楚神医的个子，好像和黎旭昌也差不多。

董老爷是越看越觉得黎旭昌很不错，董夫人大概是觉得董其然走了狗屎运了。但她不聪明，老太太却是聪明的很，一早分析了有个世子爷当姐夫，对她亲生的一双儿女会有什么好处。

所以算是不喜欢董其然，这会儿董夫人也将礼数做到位了，从头到尾，面上都是笑意盈盈。除了一直拽着董华斌想往黎旭昌面前推之外，再没别的出格之处了。

“这是我们府里的房屋图纸，你也是去过的，我祖母的院子在这儿，我的院子在这儿，你原先和媛姐儿住的是在这边，咱们成亲之后，是要有另外一个居所的，你看看这些院子，你喜欢哪一个？”

黎旭昌好不容易得了空和董其然相处，本想说些甜言蜜语的，但有丫鬟守着，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的看了半天，黎旭昌也实在是说不出来，索性先将正事儿说了。

“这里是正院，我爹和黎夫人住这边，这边是黎夫人的两个儿子的住处。”当着董其然的面儿，黎旭昌也没有遮掩，连一声弟弟都是不愿意喊的。

董其然也明白这个意思，正要挑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你二叔二婶，现在不在京城，那等回来了，不也是要住在国公府的吗？他们的院子是在哪边？”

“他们在西苑。”镇国公府分为东西两个大园子，园子里又分小院子。大房住的东苑，二房住的西苑。老太太住的稍微靠后一些的长春堂，左右两个小院子，当时董其然跟着黎媛是住在左边小院子的，后来董老太太去了，她们祖孙住在右边小院子。镇国公和国公夫人住着的是最中间的锦华堂。顺着锦华堂所在的那条线，又分为东西两边，

黎旭昌是嫡长子，住的肯定是东边，他还没成亲，选了最东边的小院子。

董其然挑选了半天，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打算住在哪边？”

黎旭昌微微笑一下，在上面点了点：“我觉得这边比较好，黎夫人那性子，我最是了解的，面子，好（四声）名声，你若是住的远了，她定是会免了你早晚的请安的，反正在祖母那边也能碰面。”

“最重要的是，这边出来，是一条巷子，那巷子是咱们府上的管事们的住所，绕过巷子是大街了。你以后出门，也会方便很多的。”

“并非是住的越靠近中心，位置是越好的。”黎旭昌说道，董其然点头：“那好，选这儿啊，我也不求住的地方有多好，只要僻静，院子宽敞足够了。”

黎旭昌哈哈大笑：“那这个院子正好，别的不说，宽敞是足够了。这可是国公府上最大的院子了，现在院子里还种着好几颗果树呢，你喜欢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回去让人刨了，换上你喜欢的。”

“都是什么果树？”董其然犹豫了一下问道，黎旭昌笑道：“是石榴树，枣树，桃树，还有个葡萄架。”

“那留着吧。”董其然笑着点头：“树木多一点儿，夏天也凉快。”

“嗯，还有个小厨房，到时候你自己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都能在小厨房做了。”黎旭昌又说道，这个倒是大善，董其然最担心的是黎旭昌之前中毒的事情。

那位黎夫人的本事不可小觑，在镇国公府能悄无声息的下毒，还能让老夫人和镇国公抓不到证据，这本事，董其然觉得自己是再修炼十辈子也做不到。

所以她总是担心黎夫人会对她下手，正面对上她怕是不行的，能躲着一些也是好的。

当然，她是不能躲一辈子的。但不得不说，有个小厨房，她安心了许多。

两个人商量完毕，黎旭昌将图纸收起来，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丫鬟们都没看着这边，壮着胆子伸手在董其然的脸颊上摸了一把：“你在这儿等着，再过几天，我亲自来迎娶你。”

董其然面色微红，拍了黎旭昌一下：“你……”本想说你来不来的，但话到了嘴边，换了：“你多注意身体，才刚刚好，不要过度劳累了。”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按住了黎旭昌的手腕，手指搭在上面了，动作太自然，等她反应过来，对面的黎旭昌正笑的一脸温柔，她也尴尬不起来了，只好轻哼了一声：“还不错，有听话在好好养着，我再给你开个方子，你吃十天，以后……以后的以后再说。”

黎旭昌点头：“好，等我们成亲了之后再说。”

“不知羞。”董其然嘟囔道，黎旭昌挑眉：“和自己的夫人，要知道什么羞？还有半个月，我们能成亲了，你要好好等着我。”

半个月的时间是很快的，并州和京城虽然距离不算远，但也算是两个州府。董其然的嫁妆，要提前五六天先送到京城。幸好董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宅子的，董其然能提前跟着进京，在京城发嫁。

董夫人是头一次知道董家在京城还有宅子，老太太在她开口之前先堵住：“这宅子是其然给黎世子看病的时候，镇国公府送给其然的，是其然的宅子，地契上写的也是其然的名字，以后这宅子是其然的陪嫁，你们谁也不许打主意。”

这话明显是说给董夫人听的，董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不好发作，只会去抱怨了几声。但董老爷可是能分得清轻重的，反而是训斥了董夫人几句。

董夫人心里不高兴，第二天一早差点儿不愿意亲自来给董其然换衣服了，老太太打蛇捏七寸，派人去问了董夫人一句，想不想董乐珊和董华斌好了。董夫人无奈，只好乖乖的出门去给董其然换衣服了。

早上不许吃饭，汤汤水水什么都不能用。全福夫人给开脸，细细的绳子从脸上划过，生疼生疼的。董其然面上一脸镇静，但实际上，紧张的手心一直在出汗。

两辈子了，她都一次大婚，怎么可能会不紧张？再加上昨晚上和老太太一起睡，老太太说的那些东西，她是又紧张又觉得羞人的很，很是不想去面对。

想着又有些小郁闷，她大约是一天都不能吃东西了，但黎旭昌那小子，说不定这会儿正大快朵颐呢。

“一梳梳到尾，二梳到白头……”

随着全福夫人的话音落地，该进行下一项了。折腾到中午，午饭当然是没有的。然后一批批的人进来和董其然说话，先是董老太太，多是叮嘱董其然要和黎旭昌好好相处。

然后是董夫人，这位更现实一些，多是让董其然巴结好黎家，受了委屈也忍着，然后多想想弟弟妹妹什么的。

接着是董老爷，这位说话比较打官腔，多是场面上的话。

再然后是董乐珊和董华斌，董华斌年纪还小，和董其然也不亲近，说几句跑出去玩耍了。董乐珊则是略有些嫉妒，又看不惯董其然，却也不离开，倒是让董其然有些疑惑了。

最后是董华文和董华才两个，董华文不善言辞，嘴巴动了动，只说道：“大姐，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来找我，我是没办法做别的，至少也能帮着你打他一顿。”

董华才使劲点头：“是，大姐别委屈了自己，也不用担心我们，男子汉大丈夫的，总不能让姐姐护着一辈子，我们也长大了，现在也能护着大姐了。”

董其然点头：“好，那你们可要好好读书才是。”

一句话拐到读书上面，兄弟俩脸颊抽了抽，迅速找借口告退了。反正又不是远嫁，他们留在京城读书，和大姐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到了黄昏时候，外面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吉时快到了，门外来的，是黎旭昌的迎亲队伍。(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