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董其然抿抿唇，在心里先想了一遍儿，才接着说道：“大夫只是看病治病，又不是神仙阎王，能看命抢命，世人多知道这个，黎家既然是国公府，定然比别人更知道道理，爹爹也打听了黎家的事情，只说黎世子性情暴躁，可有听说因为哪个大夫不能治，黎世子让人家破人亡的？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宋大夫如何敢上门给黎世子看诊？又如何忍心给我写信？”

“有病之人，性情本比寻常人暴躁几分，想想别人都能跑能走能跳，唯独他只能坐在轮椅上，甚至连吃食都要比寻常人小心几分，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用，晚上必得什么时辰去睡觉，既然是中毒伤了身体，那说不定还是要天天吃药的，那苦汤汁喝的时间长了，人没问题也要喝出来几分问题拉”

董其然笑着给老太太和董老爷解释，但董老爷却是不怎么想听：“无论什么缘由，黎世子性情暴躁，为人阴毒这事儿，是改变不了的，若是惹怒了黎世子，当下可能会没事儿，但十年八年的，黎世子说不定一直在等一个报复的机会，总之，你是不能进京的。”

顿了顿，又说道：“宋大夫那边，我已经帮你回信拒绝了，只说你亲事已经定下，只准备过几天去江州，走了订婚仪式，等着嫁人呢，所以这看病诊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再做了，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哪儿也不许去，若是你听话，你的嫁妆我自会准备，你若是不听话，嫁妆也别想要了。”

说完甩袖子走人了，老太太拉着董其然絮絮叨叨：“你也看了，知道事情是个什么样子了，那可安安生生的吧，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给后宅妇人看看病倒是没什么，可若是给个男人看病，陈家那边，怕是不高兴啊。”

之前董明珠走之前，说了董其然看病这个事儿，当个兴趣，若是有妇人啊姑娘什么的，那看看无所谓，可抛头露面什么的，不要再去了，以免被人说闲话。

董明珠的意思，大约是陈家老太太的意思，所以董老太太十分认真：“你之前不是说要抄写些佛经的吗？我看着，不如多抄写几卷，回头我给你送到法源寺，供奉在佛祖面前，也是你的一番孝心，只不许出门，你若是不听话，再有下一次，我定是会让你爹将你的那些医书给烧掉的，明白吗？”

董其然有些无语，但在老太太的注视下，还是赶紧点头了：“祖母您放心吧，我定会听话的，哪儿都不去。”

反正，医书是暂时保住了。

告别了老太太回了自己的院子，夏蝉忙过来伺候：“姑娘，先换衣服吧？”

在外面跑了一天，刚回来被董老爷给堵住了，这会儿董其然身上穿着的还是外出的衣服。董其然正要点头，忽然听见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春晓在一边忙说道：“哎呀，姑娘晚膳还没用呢，都这个时候了！”

错过晚膳一个时辰了，刚才一直在想宋大夫说的事儿，董其然自己也是没注意到，这会儿精神放松了，倒是知道肚子饿了。

春晓亲自去厨房问了，正经晚膳是肯定没有了，厨房的大娘赶紧下了一碗鸡汤面，满满一大碗，放在食盒里让春晓给拎回去了。

董其然也不挑食，这些天程嬷嬷的教导也总算是见了成效了，算是肚子饿的咕噜噜叫了，董其然吃起面条来也是动作优雅，不慌不忙慢悠悠。这样吃饭是好看了，但吃到最后，面条也都沱在一起了。

吃完饭洗了澡，仰躺在椅子上让夏蝉站在后面擦头发，董其然则是闭着眼睛想事情。

首先，关于行医的事情，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用不着了。乔老太太没过世，乔知州不用丁忧，董老爷职位有变化，说不定还会升官，董家目前来说，还是站的挺稳当的。

然后是婚嫁的事情，青梅竹马，确实是十分好，知根知底嘛。陈老太太虽然十分看重规矩，但并不是个严苛的，只要你规矩到了，她好说话，嫁了之后婆母又是亲姑姑，这门亲事，也有可取之处。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想来想去，总觉得心里十分憋闷，有那么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不去行医当然好，谁不想好好的享福啊？当个大家闺秀，想看书看书，想写字写字，想做什么做什么，清清闲闲。嫁了人当媳妇儿，上有婆母管家理事，中间能和相公谈情说，下面也暂时不用看顾孩子，得了空做个针线，没心情了睡觉，轻轻松松。

她所认识的女孩子，十个里面有八个是过的这样的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到底有什么好？每天只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自己的院子里，能做的事情数来数去那么几件。若是遇见个好婆家，那还好说，可若是相公不争气，或者婆母严苛，或者孩子没出息，那是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苦。

可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到了年纪出嫁，前面十七八年在父母膝下承欢，后面七八十年在夫家操劳干一辈子？

她觉得这样不太好，可又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太好。她觉得自己不想这样活着，可又不知道除了这样，她还能怎么活着。

“姑娘？”夏蝉给她擦完了头发，看她闭着眼睛，以为她睡着了，小声的喊了一句。董其然掀开眼皮子，叹口气：“将我这些书，明儿找人都收拾收拾，别摆在明面上了。”

夏蝉眨眨眼，有些不太明白：“那放在哪儿？”

董其然语塞，是啊，放在哪儿？整个董家都是董老爷的，董老爷若是说要搜，那不管放在哪儿，都是逃不掉的。明里暗里，也没什么区别。

“先这样放着吧。”想了大半天，董其然也只能叹气。连男孩子没分家之前都不能置外产呢，她个女孩子，更不可能有自己的房产了。

心里存了事情，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黑着眼圈去给老太太请安，董夫人大约是听说了董老爷对董其然发火的事情，颇有些幸灾乐祸：“你到底是晚辈，你做错了事情，你爹教训你几句也是应当的，你可不许记仇。”

董其然扯着脸颊笑了一下：“夫人说的好像我记仇了一样，也不知道夫人是打哪儿看出来的。”

“若是没有怨怼，你这脸色……”董夫人忙说道，老太太却是不想看见她在这儿吵，皱眉喝道：“行了，肚子吃饱了好好坐那儿歇着，没事儿别出声。”

又看董其然脸色确实不好看，有些心疼了：“这是怎么了？晚上没睡好？”

“嗯，有点儿吓着了。”董其然笑着说道，靠在老太太手边：“昨儿爹和祖母发好大火儿，我没见过，有点儿受惊了，不过祖母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这会儿我已经没事儿了。”

老太太见她随手拿了点心吃，不像是没胃口的样子，略有些放心了。转头吩咐董夫人：“我和你们老爷商量过了，明儿出发去江州，咱们慢点儿走，给亲家母的生辰礼物，你准备好了？”

董夫人有些吃惊：“明儿出发？”

老太太点头：“我年纪大了，受不得奔波，咱们早点儿出发，也免得路上有什么意外。早点儿到了，我们还能在江州转转，孩子们都还没去过江州呢。”

董夫人忙点头：“那我一会儿将礼单整理出来。”说着看了一眼董其然：“这库房的钥匙……”

老太太皱眉想了一会儿：“礼单给其然吧，让她收拾，等从江州回来了，再将这钥匙还给你。”

董夫人大喜，这库房的钥匙还回来了代表这管家的事儿，也要回到她手里来了。董其然管家一年多，也嚣张够了，这管家权，终归还是她的。

董其然也不去看她那脸色，只靠着老太太撒娇：“听说江州的刺绣是最出名的，咱们多买一些回来，还有江州的首饰，也是别有特色的，祖母可要多给我些银钱花才是。”

“好好好，买，都买，只要你喜欢，咱们买。”老太太当即点头，董乐珊也在一边跟着凑热闹：“祖母可不能偏心，我也想要。”

老太太乐呵呵的点头，门外赵嬷嬷掀开帘子，拿着一个帖子递过来：“门房送来的，说是京城镇国公府送来的。”赵嬷嬷也是一头的雾水，董家什么时候和京城镇国公府有联系了？

老太太则是脸色变了变，伸手接过了那帖子，烫金的封面，打开，里面是龙飞凤舞的字迹，下面则是镇国公府的印章。这个印章，是做不了假的。

董其然在一边也跟着看了两眼，镇国公府，昨儿说的黎世子，不是镇国公府的吗？这是找上门了？(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