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事情有点儿复杂了，董其然托着脑袋一脸烦恼，现在这情况，很明显陈聪贤自己也已经知道这门亲事了，可偏偏，姑母只给了信物，并没有明确的应下这门亲事，更不要说订婚什么的了。

而只有董其然一个人知道，再过三年，不知道什么原因，陈家会答应将成亲的人选换成董乐珊。

所以她现在，不能拒绝，也不能接受，卡在半中间儿了。陈聪贤呢，则是少年懵懂，初开情窍，若是这会儿开解一番，说不定这情是姐弟情谊了，可若是放任不管，说不定这情要变成情了。

董其然做事儿向来不喜欢拖累别人，明知道以后和陈聪贤成亲的会是董乐珊，她不想让陈聪贤陷进和自己订婚的事情里面了，免得日后拔不出来脚。

可这事儿，到底应该怎么开口？具体怎么说？

然而，没等董其然想明白，董明珠已经决定要回江州去了。陈聪贤还是会留下来继续读书，等明年再回去参加会试。

送走董明珠没几天，老太太忽然生病了，头两天是恶心头痛，吃不下东西，稍微喝点儿水都会吐出来，到了第三天，开始发热昏迷。

董其然一开始赶紧的给老太太把脉了，随即脸色变了变，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诊断，又让人去请了宋大夫。宋大夫皱眉把脉，良久，转头看董其然：“你看出来的是什么？”

“肾风。”董其然抿抿唇，有些沉重：“我怕自己看错了……”

宋大夫起身：“你很有天赋，这两年多所学，几乎已经能出师了，你看的没错，确实是肾风。”

董其然的脸色白了，肾风几乎是没得治的，老太太这前面是半点儿预兆都没有，直接病倒了，那是急性肾风了，治愈的概率，更是……

果然，见宋大夫摇头：“这病，也只能是暂时稳着了。”至于能稳多长时间，若是病情加重又会如何，不用宋大夫说，董其然自己都是知道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董其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宋大夫摇头：“我并没有其他办法，是到了京城，也没人能治。”顿了顿，宋大夫又说道：“你看，这方子是你开还是我开？”

董其然忙拿出自己之前开的方子：“这是我前两天开的，这两天我祖母的病情加重，我又换了方子，师父帮我看看。”

宋大夫看了一会儿，点头：“可用，那先用这个吧，过几天视情况而定，另外换方子。”

董其然应了下来，不过她虽然信任宋大夫，董老爷却是不愿意放弃，另外找了别的大夫来看。这症状还是很好确定的，所有的大夫都能确定，是肾风，急性的。

但是关于治疗，他们能给出的也一个字——养，慢慢的养着。

董其然却是不信这个邪，非得要自己开方子。

“你有几成的把握？”董老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董其然犹豫了一下，伸手：“只有六成。”

“才六成。”董老爷皱眉，又沉默，然后叹气：“六成六成，反正，连宋大夫……”也说的是只有五六成的把握，董老爷抬头看董其然：“她是你祖母，辛辛苦苦将你拉扯长大，还没来得及享受你的孝顺，你若是还有点儿良心，尽全力，定要救了你祖母。”

“我尽我所能。”董其然看着董老爷，点头：“只是我要用什么药材，还请爹行个方便，给我最好的药材。”

“我会吩咐管家的。”董老爷应承，又进去看了看昏迷在床的老太太，亲自伺候着老太太用了一回药，这才转身离开。

肾风这种病，《千金方》上说，凡肾劳病者，补肝气以益之。《类经真阴论》又说，关格本乎阴虚，欲强阴舍阴不可。《风劳》又说，当辩虚实，新久，气血异治。

所以首先要辩阴阳，其次辩虚实，然后肝肾同治。

董其然会回忆自己所有看过的医书，一张方子看了改，改了看，白天晚上都是亲自守着老太太。不嫌脏臭，亲自辩看屎尿，亲手帮老太太擦身更衣。

方子三天一换，熬了半个月，老太太的病情倒是稳定下来了，没好转，但也不加重。人倒是醒过来了，一天能有两三个时辰是睁着眼的。

看自家孙女儿这么照顾自己，老太太眼圈都红了：“有丫鬟婆子呢，你每天翻看医书辛苦了，晚上不用来守着我了，白天过来行了。”

“我听赵嬷嬷说了，我小时候可认生了，对不让别人照看我的，我要是生病了，祖母一照看是一天一夜，那会儿祖母都多大年纪了？祖母能这样照看我，我这样照看祖母，这不是应当的吗？”

董其然笑着说道，又扶了老太太坐起身：“老是这么躺着也不行，不如祖母到外面坐坐？”

说着话，董夫人带着董乐珊过来。看见董其然扶着老太太，董夫人皱眉了：“怎么回事儿？不知道你祖母病着呢吗？怎么能随意动你祖母？赵嬷嬷，快扶了老太太躺下。”

老太太不愿意了：“你是巴不得我整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吧？巴不得我早点儿死了好让你在后院里当老大吧？”

董夫人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下：“求娘收回这话，儿媳只盼着娘能早日康复，定不会也不敢有别的心思的，儿媳不会说话，还请娘原谅儿媳这一回。”

若是老太太的话传出去，那成了董夫人不孝了。这么大的罪名，她可受不住。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也不搭理董夫人，虚弱的抬手招呼赵嬷嬷帮着董其然，一起将她抬到外面的软榻上放着。董乐珊见自家娘亲难堪，抽空拽住了董其然的衣袖：“你帮娘说句话啊，那可也是你亲娘，娘亲的名声不好听了，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去了？”

董其然挑眉：“反正，我不在乎。”

董乐珊气的够呛，又拿董其然没办法，只好到老太太跟前去卖乖。

眼看着几个孙子和外孙要过来请安了，老太太才开了金口让董夫人起身，免得被晚辈看见了她没面子，以后不好管教儿子。

董其然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帮老太太养肝补气，然后开了方子下了重药。这方子用的有点儿危险，若是用的好了，能激起老太太身体的自愈能力，若是用的不好了，会适得其反，让病情更为加重。

董其然若非是知道老太太上辈子病逝的时间，这辈子也不敢开这样的方子。连宋大夫看过之后，都觉得董其然开的方子太冒险了，但他也没有更好的方子。

求了宋大夫在旁守护，董其然亲自去熬药，然后一口一口的喂给老太太。

前三天比较关键，只要老太太能在这三天里面睁开眼睛，这方子算是起作用了，这事儿算是成了。

董其然每隔一个时辰，给老太太把脉，再请宋大夫把脉，两个人互相印证脉象，。

守到第二天，董其然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趴在老太太的床边迷糊了一阵儿。董老爷来过，董夫人来过，董乐珊来过，董家的三个少爷也来过，陈聪贤也来过。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董其然坐在床边的身子都僵硬了，也没等到老太太睁眼。董老爷又亲自去请了宋大夫，宋大夫先看到的是床边的董其然，然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这几天一直守着没休息？”宋大夫问道，董其然迟钝的摇头：“也不是，中间睡了一会儿，师父，您帮我看看，我自己不敢把脉，我祖母，是不是……”

宋大夫不出声，伸手给老太太把脉。好一会儿，皱眉：“从脉象上来看，身子应该是好转了些……”

正说着，听见老太太喉咙里呼了一声，董其然忙凑过来，紧张的盯着老太太看，然后，见老太太眼皮子下面的眼珠子，缓慢的动了动。

董其然连呼吸都忘记了，只盯着老太太的眼睛，短短一段时间，大概也是两三息，董其然觉得跟过了两三个时辰一样，心跳如故，然后，老太太睁眼了。

“睁眼了，我祖母醒过来了，那是不是没事儿了？”董其然大喜，转头看宋大夫：“我现在，不能把脉。”

宋大夫这才发现，董其然的手都是哆嗦的。忽然有点儿羡慕老太太，有个这么孝顺的孙女儿。心里感叹着，宋大夫伸手，给老太太把了脉。

“没事儿了，你放心吧，只要好好养着是了。”宋大夫将至少还有十来年寿命这句话给咽下去了。

董其然已经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傻笑着抓着老太太的手：“祖母，您听见了吗？您已经好了，再好好养几天，痊愈了，能出来走动了，您还能照顾我了。”

说着说着，哭起来了，祖母还活着！祖母还能庇佑她，祖母还能照顾她！

她也还有机会，能孝顺祖母，奉养祖母。(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