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董其然冷静下来之后，终于聪明了一回，让春晓的弟弟小冬子在楚神医家门口守着，一有人回来赶紧回来报信，在人出门前先将人留着，然后她这边再赶过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拦了两三天之后，总算是让董其然见到了楚神医本人。

董其然挺激动，一进门行礼，楚神医微微挑眉：“原来这两天一直守着门口的，是你啊。”不等董其然说话，楚神医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想学医？”

“我想……”董其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一开始，我只想帮着我所重视的亲人，愿他们一辈子无病无痛，现在，则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以免哪天流落街头了，没有一技之长，最后只能将自己饿死在街头。”

“可你算是学医了，也不一定能保证你的亲人们一辈子无病无痛，甚至，因为你的看重，你自己都不敢开方子，不敢给他们用药，或者，你水平不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没了生命，这样，你也愿意学医？”

楚神医微微挑眉，神色略微严肃了些。董其然知道楚神医的意思，不管多厉害的神医，都只是神医，这世道连神仙都不一定能救活人的性命的，更不要说神医了，有他们能治好的，也有他们治不好的。

连神医都做不到的事情，普通的大夫更是不可能了。

她能学医，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她的水平，一定能救治她想要救治的人。

明明学了医术，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过世，这种后果，她是不是能承担得起？这种感情，她是不是能承受得起？

董其然沉默，盯着楚神医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点头：“我还是愿意学，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自己不行呢？没有试过，怎么能甘心呢？是自己没做到，那也曾经付出过了，想起来也不会后悔了。”

“可万一后悔了呢？觉得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多学了点儿呢？”楚神医打断她的话，再次问道。董其然摇头：“算是后悔没有多学点儿，也不会后悔决定学医。”

“楚神医，我想拜您为师。”不等楚神医继续问下去，董其然躬身行礼：“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我绝对会比别人更努力，求楚神医给我个机会。”

“可曾读过医书？”楚神医问道，董其然忙点头：“读过三本，一本《难经》，一本《脉经》，一本《阴阳论》。”董其然忙回道，楚神医又问道：“看过几遍？”

“只看过一遍。”董其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楚神医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先考考你。”

“十二经有何脉？寸口为何？”

“十二经独取寸口，以决五臧刘富死生吉凶之法，何谓也？”

“脉有尺寸，何谓也？”

“阴阳何分？”

董其然面前像是展开了一本本的书，不用费功夫去回想，嘴巴自发自动的将答案给念出来了：“十二经有动脉，寸口者，脉之大会，手太阴之脉动也……”

楚神医问的越来越快，董其然回答的也越来越快。慢慢的楚神医的神情严肃起来了，脸上的笑意也都消失不见，董其然则是更加胸有成竹。

“真的只看过一遍？”大半个时辰之后，楚神医也问累了，让小厮倒了茶水过来，一边啜饮，一边问道。可怜董其然，回答了大半天，内容比楚神医问的要多了多，现在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这会儿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楚神医喝水。再转头看看那小厮，盼着他早点儿发现客人都还没茶水喝呢。

只是那小厮，大约也是个眼睛不太管用的。

“是。”董其然干巴巴的一个字回答，实在是太渴了，真后悔出门前没多喝点儿水。

“过目不忘？”楚神医又问道，这次董其然倒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大约是。”

反正那三本医书，她看完之后记住了，到底是不是过目不忘，她也没看过别的书啊。再说，上辈子好像也没这么厉害，说不定只是对医书才管用？

“总共看了几天？”楚神医再次问道，董其然伸手：“三天。”

“一天一本？”楚神医更吃惊，皱眉：“可理解这书上的意思？”

“大多是理解的，偶有两句不太理解。”董其然盯着楚神医手里的茶杯，自己主动要的话，楚神医应该会给点儿面子的吧？可是，好像不太有礼貌……都快渴死了，还要什么礼貌啊。

至于大家小姐的礼仪风范什么的，都决定以后要行医了，还要当什么大家小姐啊，反正十来年后，董家也不是大家族了。她也要沦落成普通人家的姑娘了，也不用撑着什么礼仪风范了。

“楚神医，能不能给我一杯茶？”不等楚神医再次问出来，董其然先说到，楚神医忍不住挑眉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开口呢。黄芪，给她一杯茶。”

那小厮瞄了一眼董其然，这才转身去倒茶。

董其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端着茶杯一饮而尽，再次伸手，黄芪又给她满上一杯，董其然再次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杯，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我不能收你为徒。”楚神医忽然开口，董其然瞬间僵硬，感情考核半天，都只是在闹着玩儿？

“你很有天赋，但我不能收你为徒。”楚神医再次重复了一遍儿，董其然有些迷茫：“为什么？”

“因为你是女孩子，你这一辈子，前面十八年在娘家金尊玉贵，后面八十年在婆家劳心劳力，算是学得了医术，又能如何？除了给自己的亲人开方子，给自己把脉，你还能做什么？”

董其然又到了有嘴说不出的时候，她能说再过十年她不是有钱人家的姑娘了吗？什么金尊玉贵，连自己的嫁妆都守不住，差净身出户了。

哦，感谢董夫人，还没心狠到要杀死亲生女儿以绝后患的地步。

“我以后，会出门行医，我会自己开药铺，我要自己当大夫。”董其然忙说道，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

楚神医沉默了一下，继续摇头：“还是不能收你为徒。”

“为什么？”董其然十分执着，楚神医眼神略带了些惋惜：“因为我居无定所，因为你不能跟着我走。不过，看你倒是有决心的，我另有几本书相送，你若是有心，好好翻看一番。”

说着冲黄芪招招手，黄芪有些犹豫：“公子，真要……”楚神医打断他的话：“去拿吧。”

董其然则是有些懵，好一会儿才苦笑着点点头：“神医的意思，我明白，那神医能不能在停留在并州的这段时间，多指点我一番呢？”

“我明天会离开并州了。”楚神医摇头，顿了顿，又点头：“若是有缘再见，我定会指点你一番的。”

再顿了顿，又说道：“并非是你看完了医书，记住了方子，能上手给人看病的，只根据书上写的做，那是书呆子，说不定还会误人性命，所以，若是有条件，最好是多跟着大夫实地诊治一段时间。”

“是，多谢楚神医。”董其然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接了黄芪送过来的几本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行了跪拜之礼，慌的楚神医连忙抬手去扶她：“不是说了我不收徒的吗？你不行，不行，快起来吧。”

董其然笑了下：“但神医毕竟指点我了，又有神医的这几本书，我也勉强算得上是挂名弟子吧？神医放心，以后若是没能得到您的允许，我绝不会自称神医弟子的。”

说完才起身，再次躬身行礼，然后带着春晓离开。

春晓有些挺可惜的：“咱们这样走了？姑娘，冒这么大风险，回去说不定被老太太骂，咱们这样走了？”

董其然点头：“不走又能如何？楚神医都说了，不会收我为徒的，再纠缠下去，楚神医说不定会厌烦，连这几本书也都没了，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至于祖母那儿，董其然真有些发愁：“等会儿咱们还是偷偷的溜进去，最好是没被祖母发现，若是被祖母发现了，说咱们是出门买珠花去了，知道了吗？”

春晓不做声，珠花呢？

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进门，躲躲藏藏的进了屋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被惊住了——老太太在正屋的椅子上坐着，盯着她们主仆两个看呢。

“祖母，您怎么来了？”董其然讪讪的，笑着上前行礼，偷偷的示意春晓赶紧出去，春晓还没来得及动呢，老太太喝道：“跪下！”

董其然噗通一声跪下，一脸紧张，老太太气的脸色发黑：“知不知道哪儿错了？之前答应我的事儿，是应付我的是不是？不声不响的跑出门，长本事了啊你！”

“不许狡辩，这次我一定要罚你！”老太太根本不给董其然说话的机会，招呼嬷嬷：“将大姑娘关到佛堂去，给她十卷佛经，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