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姝早早醒了,收拾妥当之后去了荣春堂请安。
“郡主,听说今个儿一大早,老夫人让人把五姑娘和孟姨娘放出来了。说是大姑奶奶这几日便到了,到时候靖南王世子爷也在,不好让人看了笑话。”
琥珀也是方才从膳房的冯嬷嬷那里听说的。
许姝默了默,“祖母还是怜惜五妹妹。”
许姝以为,既然祖母已经如愿把人给放出来了,总该是神清气爽的。让她诧异的是,祖母竟然有些看着有些疲惫。
不过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还差厨房特意给她做了罐煨山鸡丝燕窝,“你病才刚好,也该多补补。”
这到底是怎么了?许姝轻轻拿起勺子,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直到从荣春堂出来,琥珀才小声和她回禀道:“郡主,方才奴婢在茶房听老夫人身边的明珠姐姐说,昨个儿老爷来过了。说是老爷答应了娶那萧家大姑娘。这中间,不知为了什么,老爷在老夫人面前发了脾气,曲嬷嬷便把她们打发出来了。”
“不过,她后来听中间进去奉茶的丫鬟采荷说,老爷觉得老夫人偏宠五姑娘,却忘了您才是老夫人嫡出的孙女,让您受了委屈。”
许姝一听,不由鼻子有些发酸。
因为心里藏了事儿,待定国公府的马车过来时,她都有些神色不济。
高宁大长公主见她这样,差点没落下泪来,“我的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许姝摇摇头,偎依在外祖母怀里,“没有,只是急着想见外祖母,昨个儿夜里没睡好。”
高宁大长公主捏捏她的鼻子,“你呀,怎么还这么小孩子心性。”
一旁的苏氏和殷锦芙也笑了起来。
定国公府的马车,哪次出来不是浩浩荡荡的,何况这次车里还有高宁大长公主。
可今天,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吧,却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
没一会儿,随行的侍卫回禀道:“大长公主殿下,是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公公的侄子冯嵩,方才有乞丐惊了他的马车,便指使手下当街暴打起来。”
高宁大长公主脸色立即沉了。
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奴才,竟敢如此狂妄,不过是仗着冯振这阉党。
见外祖母正要发怒,许姝忙低声道:“祖母,今个儿我们往天佑寺上香,没得和那狗奴才置气。”
许姝面上谈笑着,可心里,却是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让定国公府和冯振为敌。
冯振早年入宫当了太监,因为是太监,老了也没人能侍奉左右。等他终于爬上了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之后,便把自个儿的侄子寻了来。对于这唯一的侄子,他向来恩宠的很。
如今,冯振是成元帝身边的大红人,为了这点儿小事得罪了他,未免有些不好。
许姝记得的,上一世,恭亲王世子爷因为一件小事让人责罚了冯嵩,冯振心怀记恨,没多久便给了恭亲王重重一击。
说来,那也是一桩糊涂事儿。天顺九年,已逝淳亲王的孙子李卢,被人诬告其对其祖母不孝,恭亲王当时掌管宗人府,听信谗言定李卢有罪,于是李卢被革爵降为庶人。
因为有冯振的支持,天顺二十年,李卢告冤,恭亲王最终被降郡王,这之后恭亲王便郁郁寡欢,卧榻好些日子都没能起来。
许姝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去招惹了冯振。而且她知道,这冯嵩且得意不了几日,冯振宠着他这侄子,为了夺取镇北王手中的兵权,派了侄子冯嵩去做监军,谁知没多久,镇北王上奏冯嵩暗中勾、结外、敌,已被他军、法处置。
冯振一心想扩展自己的势力,没想到,到头来连唯一的侄子都折进去了。可这哑巴亏他又不得不咽下去,镇北王何等人物,岂会忌惮他一个阉人。
被外孙女这么一劝,高宁大长公主自然也懒得和一个奴才计较。过了一会儿,当冯嵩故作战战兢兢的过来请罪时,她只让人杖责了他几十。这依着她往日的脾气,不当场把冯嵩给杖毙,算是好的。
位于京城南郊的天佑寺算不得皇家最大的寺庙,不过往来这里上香的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普通百姓。因为是冬天,寺庙周边的环境有些萧索,树木也都枯了,不过不远处的香烟缭绕,可见今日的香客也不少。
以前,因为许姝身子弱,高宁大长公主觉得寺庙香火气太重,怕冲撞了她。今个儿第一次带外孙女来上香,依着高宁大长公主的意思,定是要清寺的。可又一想,既是来祈福,若是自己这么气势汹汹的,岂不佛祖怪罪,便歇了这心思。
许姝听殷锦芙低声和她说起这事儿,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耳边深沉而悠远的钟声,许姝随外祖母缓步走进正殿,跪在蒲团上。
“佛祖保佑,保佑许家和殷家,能够一世平安。”
上一世,许姝被外祖母宠在掌心,她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只要这天下仍然是李家的,那么她可以获得外祖母的庇佑。重活一世,许姝真的要好好的拜拜佛祖,她不知道凭着自己一己之力,到底能不能让许家和殷家全身而退,可她这辈子除了这个,别无所求。
等拜了菩萨,上了香之后,便有主持亲自迎了他们去后面的禅院歇着。让许姝意外的是,没一会儿,大姐姐殷锦涵也来了。
不用想,大姐姐定是因为忧心二姐姐的婚事,才来的。
果然,给外祖母行礼问安之后,大姐姐紧紧抓着二姐姐的手,忍不住低泣出声:“太后娘娘怎的如此欺负人。”
苏氏忙看她一眼,示意她别再高宁大长公主面前失了规矩。
殷锦涵却是急了,她轻叹一声,走到高宁大长公主身边,低声道:“祖母,下个月便是万寿节了,昨个儿我听老王爷说,圣上似乎有意给几位藩王们指婚。圣上还说,二妹德才兼备、蕙质兰心,怕是二妹也在备选之列。”
一旁,苏氏听着这话,也急了。
高宁大长公主的神色也变得有些严肃,半晌,她才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殷锦涵没忍住小声嘀咕道:“祖母,您也知道老王爷的,那性子,如果不是闻到了些什么风声,怎么会特意警醒了我一耳朵。”
恭亲王虽说是成元帝的皇叔,和高宁大长公主又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这位丝毫没有高宁大长公主的威严,甚至是,有些唯唯诺诺。
原先他是这性子,当年储位之争,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卷进去的皇子。这也是为什么,成元帝登基之初,便差他掌管宗人府。
听说有一次恭亲王陪成元帝下棋,成元帝棋艺平平,恭亲王却棋艺绝佳,他拿着手中的棋子,心中很是为难,他若是故意输,那便是欺君,成元帝知道自己这皇叔棋艺精湛,可若是赢了,更是让成元帝难堪。最终,下到后半局,却见棋盘上赫赫然呈现几个字,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元帝自然龙颜大悦,当晚宫里流水般的赏赐去了恭亲王府。
高宁大长公主很是看不惯恭亲王的平庸,可重活一世许姝却觉得,这老恭亲王真正的是绝顶聪明之人。
苏氏一心想把女儿留在京城,这会儿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苏氏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安的看向高宁大长公主。
高宁大长公主心里猜度着,如果恭亲王说的是真的,只怕这一次,芙姐儿是逃不过了。
早知今日,也该早点儿把芙姐儿的婚事给定下的,之前总想挑挑更好的,稳妥些,现在倒是麻烦了。
殷锦芙原先脸色也苍白苍白的,可想着自个儿如今已成了京城贵族圈子里的笑话,即便现在真有人愿意娶她,嫁过去还能落着什么好。如此,倒不如外嫁。
她这句话一出口,苏氏险些晕厥过去,她不由哽咽道:“芙儿,你怎的能如此草率。你知离开了京城,日后还能回京几次。”
许姝不由有些发愣,这次万寿节,奉诏入京的藩、王,靖南王世子爷自是不再考虑之内,她私下里已听说了,大伯母早已属意让三姐姐嫁给大姐夫做妾,日后若有个万一,三姐姐留了子嗣,许家和靖南王的结盟起码还能继续维系。
而镇北王傅祈钰,成元帝能放心殷家和镇北王结亲吗?日后,他岂不更睡不安稳了。
至于东北的辽东王,去年成元帝已给辽东王世子指了督察员左都御史宋家的女儿,人世子妃刚得了儿子,成元帝是再糊涂,也不可能今年再给辽东王世子屋里塞人。
那么,只剩下了汉中的昱王世子了。
许姝想到这些,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高宁大长公主也意识到了。
苏氏也捏紧了殷锦芙的手。
殷锦芙笑笑:“祖母,母亲,其实这几日芙儿也想过了,芙儿不能只顾着自个儿,如今因为芙儿,已经很让殷家没脸面了,若是一直都不嫁,于府邸名声更是不好。即便祖母肯纵着我,我也断然不能这么自私的。”
“若能嫁给昱王世子,未尝是坏事。汉中虽说远离京城,却也天高皇帝远。加之芙儿早耳闻,昱王世子温婉尔雅,颇有当年昱王爷的风范,嫁给这样的人,芙儿不算委屈。”
“可芙儿若是留在京城,不管嫁给哪家,不也抬不起头来吗?”
“昱王府虽说不得太后喜欢,可这些年,众人都看得到圣上还是厚待昱王的。何况,宫里还有婉太妃在,之前在宫里,芙儿也常陪婉太妃聊天吃茶,昱王世子便是念着这个,也不会苛责芙儿的。”
殷锦芙一席话说的众人一阵沉默。
唯许姝,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位汉中的昱王了。当时她被圈禁禁宫,新帝登基,听说新册封的贵妃娘娘自小住在宫中,当时许姝也没多想,可现在想来,宫中居住的女子除了太后,太妃,还有几位公主,不只剩下昱王所出的柔安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