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首映仪式比单纯的发布会要正式一些,但在意电影本身的刘导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再加上这不是需要大规模宣传以支撑票房的商业片,所以开场时间很短,大概是刘导上去感谢了下来宾、自己的剧组和演员,随后很快进入了电影的播放阶段。
影片一开场,首先展现出的是一副旧社会乡镇的景象。镜头从南方人家独有的小桥流水的风情上掠过,越过高耸的瓦砾围墙,直接定格在了院中的一个劈柴做活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身量很长,浓眉大眼的,勤恳而认真,还混合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灵活和稚气。
那是陆庄周。
不一会儿又一个少年跑了出来:“五娃,晚上下了工我们一起去春花家帮忙收柿子吧,春花娘说收完以后可以给我们一些。”
消瘦的少年手起刀落地将柴火一劈两半,又利落地把它们收到一边,才说:“不去。”
“晚间要跟徐先生学写字和作画。”
“哎呀,你整天画那些个别人看不懂的东西,有什么用?”
叫五娃的少年抬眼看了他一眼,回道:“说了你也不懂”,随即又神情专注地再次干起了手上的活来。
这算是电影的一个前叙。镜头随后又拉开,画面重新变成了俯瞰这个城市的景色,短暂的背景音乐随后响起,而后是影片的正式开始了。
张声也跟着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平心而论,这部电影要是搁以前的他来看,大概应该会算是带着一大堆瓜子爆米花进场,看一半还是睡着了的那种类型。
但不得不说重生回小鲜肉时期,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有长进的。
也许是他对拍戏和电影有了一些接触,开始能够以内行的眼光去看待一部影片了,也许是在不断的自我熏陶之下他终于开了窍,知道什么叫做艺术了,总之电影播放的时候张声都是一帧一帧认认真真地看下来的,倒真没有觉得无聊。
曾经看剧本被他瞧不起和批判过的天才画家,不知怎地,在陆庄周的演绎下竟真的会让人生出怜悯和同情之心,要不是眼窝够深,有一次张声差点都要飙泪了。
单看开头的话这部影片会让人以为是一个很平淡无趣的故事,事实上整部影片的剧情的走向也没有什么具有新意的地方。但如果真看进去了,则又会不由自主地被这部影片所吸引。
因为陆庄周把这个人物演得太真实了,真实到能让观众觉得自己是那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不自觉地能心生理解,与之产生共鸣。
那些压抑在心中的委屈、怨怼和求而不得,都在人们心底里跟着主角的命运一起发酵、膨胀,堵得人心口发酸。
但偏偏剧中面容刚毅的主角在追寻梦想的途中又拥有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能够带给人无限的激情与能量。好像充当了一道最笔直的标杆,告诉人们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都还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在坚持着,从未踯躅迷茫,从未放弃过。
影片当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青少年时期的主角怀揣着梦想和一颗热忱的心,拼命地打工赚钱只为能买一套心怡的画笔和染料。然而辛苦赚来的钱却在去往市集的路上被一伙儿地痞流氓抢走。
被打了一顿还被抢走钱财的主角带着一身的伤,一路追到村口,可是那些小混混早跑得无影无踪。
镜头忠实地记录着青年单薄的背影和他因为剧烈奔跑和痛苦、不甘、悲愤而不断起伏的背心。
青年迎着晚霞而站,漫天的红霞映在他的眼中,四周一切归于沉寂,除了剧烈的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整个氛围都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当中。
镜头切换至正面,在清冷凛冽的山风当中,人们看见青年落了泪。
——是除了猛烈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响了的,无声地落泪。
然后在那可怕的,压抑的声中,肩膀剧烈震颤、胸膛不住起伏的青年忽然做了一个动作——他高高地举起了双臂。
那两条长且直的手臂笔直地向头的上侧方伸展开来,纤长的十指大大张开又凭空抠挠了一下,因为用力过猛,手背突兀的青筋暴起到极致,那么正对着火红天空,似乎是在试图去抓些什么。
又似乎是深陷泥潭,正在努力地向上攀爬。
正像一只被折了双翼,但从未放弃过追逐太阳的小鸟。
这几乎成了诠释主角性格、贯穿了整部剧的标志性动作,虽然整部影片当中,天才画家也只在最后的时候又做了一次这样的动作。
那是他的弥留之际。从前目光灵动的少年变成了双目浑浊满脸斑驳的老人,只依稀还可以看见他年轻时俊郎过人的模样。
老画家一生清苦又颠沛流离,才华卓越偏偏又因为运气不好而郁郁不得志,行将木之际才赶上了新世纪开元的盛况,坚持绘画和维护了一生的画作才逐渐被人所熟悉。
影片的结尾是孤家寡人的老画家拖着老态龙钟的病体从自己的美术馆中走出的场景。
那时候正好是午后。正午的阳光还未退却,打在了他黑白斑驳的发丝之上,映出一片炫目的光芒。
他浑浊的眼睛因为直视阳光的缘故被刺激得流下泪水,他的身材依旧消瘦,背影却不再挺拔。
他微微扬起头,无声地流着泪,忽然对着太阳的方向,又一次地抬起了双臂。
镜头那么定格在了他不再笔直却依旧固执使力,抻直向上的双臂之上,逐渐变得模糊,直至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是影片最后的镜头。
平静,平淡,甚至结束的有些平凡。
但那呈现在最后的不住颤抖的手臂却定格在了人心当中,仿佛是在告诉人们,他这一生中无数次地跌进深坑当中,但没有哪怕一次放弃攀爬,放弃高举的双手。
影片结束,放映室的灯光再次亮起,任凭记者拿着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众人的反应,张声的目光也依然有些呆滞。
直到发现有摄像机在拍他,他才恍然回神,动作局促地抬手摸了摸发红眼角,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摄像机和记者笑了笑。
青年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扭头向旁边看去。
碰巧的是,楚天也恰好转过头来看他。
看见张声神情的那一刹那楚天目光一动,随后说道:“我们走吧。”
“不行,”还红着眼眶的青年声音都有些暗哑了,他深吸了口气,说:“陆前辈之前说等放映结束后会指导一下我拍戏……他演的太好了!”
原本脆弱而忧郁的青年眼中突然迸射出了光芒,神情激动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听他说说到底是怎么诠释出这样的效果的了!”
本来似乎是想来采访一下张声的记者似乎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没有再继续将镜头对准张声,很快转至了别处。
随手打发掉了记者以后张声抬眼望去,发现刘导旁边的位子已经空空如也,陆影帝已经不在他原来的座位上了。
他随即起身向四下望去,这会儿已经有嘉宾不断地在片尾曲中起身或是相互攀谈或是径直离开,放映厅内的场面有点乱,完全无法寻找陆庄周的身影了。
这时候楚天也站了起来,派头十足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装,说:“刚才陆沉来了。”
张声:“???”
楚天微微一皱眉,抬手握住张声的袖口:“今天这戏怕是讲不上了,这里太吵,我们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