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汐冷冷地看着他,不咸不淡地道:“既然天誉皇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走了,小西,走吧。”青汐收回目光,朝墨亦凡软软一笑。
这一笑,让夜宸旭复杂的心里又多了一种情绪,顾不得墨亦凡在场,脱口而出便道:“暖暖!你别走!”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让青汐心头一震,身子瞬间僵住,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沉默许久,她缓缓转过眸,努力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到夜宸旭身上。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意,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嘲讽而不屑:“天誉皇刚刚叫的,是两年前死去的暖妃娘娘吗?”
这样陌生的笑,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让夜宸旭心头一慌,急忙道:“暖暖,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暖暖,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
“天誉皇!”
青汐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看来,奕尧君说的不错,你那天被那一箭伤得不轻,连脑子都不太好使了,我是青灵国的璧心公主青汐,不是你所谓的暖暖,看来你是伤得太重,劝你回去找太医好好看看。那日,天誉皇替青汐挡了一箭,青汐在此谢过。天誉皇若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青汐收回目光对墨亦凡道:“我们走吧,快点!”
青汐话音一落,墨亦凡便放下了轿帘,命人赶车。然而,夜宸旭死死地挡住去路,丝毫不让。
“暖暖,你忘了吗?我是长生啊……我知道你没忘,你一直没忘对不对?两年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这两年来,我日日夜夜被自责所折磨,我恨不得杀了自己!失去你之后,我才知道,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就算我拥有了全天下又如何!暖暖,暖暖……”
说到最后,夜宸旭几乎泣不成声,最后,只能像当年一样,一声一声唤着那个深深烙印在自己心底的名字。身子的起伏拉扯着胸口尚未愈合的伤口,他感觉得到刚结的痂再次裂开,渗出温热的液体,然而,他却感觉不到痛,因为这痛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那个骄傲如松、睥睨天下天下的一代帝王,如今不惜在敌国的君主面前,放下所有尊严和骄傲,只为挽回自己唯一最爱的女子。
一张薄薄的帘子,隔断了两人的视线,夜宸旭没有看到,马车内的青汐,惨笑无声。
说什么至死不渝,说什么生死相依,可是当初,是谁为了皇权将我舍弃?是谁将我打入地牢承受彻骨绝望?是谁斩我手足、杀我姐妹?是谁亲手杀我腹中骨肉让我痛不欲生?是谁一次又一次将我逼入绝路?
我在你身边时,你不知珍惜,待失去之后,却又惦记着寻回,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别说你许我一生矢志不渝,就算你许我生生世世也唤不回我的心。
再不会为你虚妄的承诺而傻,再不会为你华而不实的爱而痴,青汐不会,暖阳更不会!
咬紧牙关,将蓄满眼眶的泪水和心底翻涌的情绪一同咽下,青汐将自己窝在榻上,闭上双目,她不会再为他落一滴泪,绝不会!
“回宫。”墨亦凡沉声吩咐,不容抗拒。
外头的侍卫会意,不再理会夜宸旭挡在马车前,高高扬起的马鞭狠狠地落了下去。骏马凄厉地惨叫一声,毫无顾忌地朝挡在面前的夜宸旭冲了过去。
“皇上,小心!”冷焰目光一沉,快速扑了过去,抱着早已崩溃的夜宸旭跌入路边的草丛里。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冷焰感觉到,抱着皇上的手臂湿润而粘稠。
糟糕,皇上的伤口裂开了!冷焰七手八脚地给他止血,然而,夜宸旭却恍若未觉,蚀心般的绝望和痛楚从心底渐渐蔓延至全身,让他丝毫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心痛到麻木,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然而,这点痛对于自己带给她的苦难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补偿自己的过错,怎么做,才能奢求她的原谅?
马车扬尘而去,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夜宸旭的目光却依旧不肯从她离开的方向移开。
而马车里,墨亦凡痴痴地看着将自己包在衾被里的女子,落寞而凄然。这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不知道她是安暖阳转世重生的事实,因为这样,他还能骗自己,她从来没有爱过他。现在,连骗都骗不了,所以心底才抑制不住地痛。
他看到了,她听到夜宸旭叫出那一声“暖暖”的时候,身子猛然一僵。他也看到了,她大声命人快些赶车时,眼底闪过的一抹惊慌失措。他更看到了,在听到夜宸旭说“我是长生”时,倔强如她死死地忍住眼底的泪。
他知道,她在害怕,害怕再多听夜宸旭一句话,她就控制不住落下泪,她害怕,心底那恨意席卷之后残留的爱意,会让她再一次动摇。
当初何其爱之深,今朝才这般恨之切?就算如今她对他满心恨意,可是却无可否认,夜宸旭早已深深扎入了她的心底。他这一刻竟然也在害怕,她的心装得太满,再容不下一个墨亦凡。
悲伤的情绪将他淹没,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喊着什么,是啊,他掌控不了自己的心,就算她心里没有自己,他的爱也无法停止,就算她不爱他,他也要守着她,一直,一直,守下去……
被墨亦凡带回北澜国之后,青汐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总是连日连日地躺在床上,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而让墨亦凡更担心的,是她自红泪死后,明明连骨子里都散发着哀伤,却总拉扯着唇角一抹牵强的笑意,虽然她的笑是墨亦凡希望的,但是,他想要的,是她开心的笑,而不是强颜欢笑,而不是这样的故作坚强,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痛哭一场,可是她却倔强地不肯掉一滴泪。
这天,青汐从昏睡中醒来,看着头顶绣着暗纹的素白鲛绡帐,口中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殇月……”
许久未说话的嗓子,带着微微的嘶哑,也让青汐回了神,转而自嘲一笑。血昙阁已经被她解散,殇月自然走了的,一念及此,青汐自己强撑着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手撩起床帐,分挂在两旁的白玉勾上,在青汐看清自己的脸前,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也瞬间湮去,浮起浅淡而温暖的笑意:“公主,殇月在。”
“你怎么还在这里?”青汐微微一愣后,被殇月扶着从床上起来,语气里虽然有几分责备之意,但是心底却有一个角落安定了些。
“殇月是公主从青灵国带来的陪嫁侍女,自然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公主。”殇月边给青汐披上外袍,边道。
“死心眼的丫头。”青汐深深地看了殇月一眼,浅浅一笑,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现在待在北澜国,终究是寄人篱下,就算小西再怎么护着她,她终究是个外人,只怕殇月走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自己也就五个月的时间了,再怎么耽误,也只有五个月了,就让她自私一回,留下殇月陪着自己吧。
见她醒来,立即有宫人端来洗漱用品,随即又按墨亦凡的吩咐端来了清淡的早点,青汐并没有食欲,可是见殇月神色担忧,也勉强吃了一点。
“公主,你闷在这屋子里已经一天两夜了,再不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要生病的,殇月扶您出去走走。”
一天两夜……青汐苦笑,原来自己又睡了这么久。
出了殿,青汐才发现,北澜国的皇宫,竟然是一座地下宫殿。北澜国是以盗墓而兴起的国家,虽然国家强大起来以后,已经没有再盗墓,但是祖上留下的古玩珍宝,却多不胜数,诺大的宫殿,随处可见。
宫殿的天花,都是用水晶制成,开阔的视野,绝佳的采光,流线型的设计,精致而特别,别有一番水月洞天。
青汐找个地方坐下,却无意欣赏周围的一切,目光定在自己刚刚走出的宫殿门上,匾上“龙泽宫”那三个字,让青汐心头一颤,龙?只有天子才能称之为龙,难道这么久以来,小西竟然一直让自己住在他自己的寝宫?
“汐儿,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墨亦凡如往常一样,下了朝来不及换下龙袍,便急匆匆地赶来,看到青汐竟然已经醒了,心底自然欢喜,抬手探了探青汐的额头,动作自然而娴熟。见没有异常,又伸手去握青汐一直冰凉的手。
“已经好多了。”青汐不露痕迹地缩回手,浅笑着回了话,目光不自觉地从他身上移开。
墨亦凡尴尬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龙袍,似乎察觉到什么,快步走进殿,换下身上的龙袍,又向宫女询问了一番,才坐回青汐身边。
他深深地看了青汐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说道:“恒仲帝明日会来北澜国,你……要不要见他?”
听到恒仲帝这三个字,心口处又是不受控制地一痛,青汐奇怪道:“他来做什么?和你商讨如何对付万宸国一事?”
墨亦凡点点头。然而,青汐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眸底的闪烁,总觉得他另有目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