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那么蠢。”
他挂了电话,去浴室里找了条新毛巾,放了温水浸湿了,拧吧拿回来盖在安落尘额头上,然后自己穿衣服起床,去药店买感冒药。
品种还挺多,他从来不接触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店员被他帅气的脸迷的七荤八素,态度异常热情,七七八八推荐了好几种。华墨夜被她聒噪的头晕,干脆一股脑全买了,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安落尘迷迷糊糊,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眼前迷蒙的一片,时不时幻化出火山爆发,时不时又回到冰川时代,深刻体验着终极版水深火热。
抽象的水火场景渐渐具象化,如同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被撕开一条口子,很多不清不楚的人影晃来晃去,还有类似女人哭声一样的声音,撕心裂肺催人泪下。
一个眉目间和安宁像极了的男人蹲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胡子拉碴的脸笑容惨淡。他说:“落落,爸爸走了,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不要和姐姐吵架,知道吗?”
“爸爸去哪呀?”
“爸爸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落落最喜欢的芭比娃娃,等爸爸回来,给落落带最漂亮的芭比娃娃好不好?”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爸爸终究没有告诉她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离开的时候她还在睡午觉。睡梦中被喧嚣声吵醒,一睁开眼就见到一大群穿制服的男人给爸爸手腕带上两个连在一起亮晶晶的环,一堆人很暴力的推着拉着爸爸走。
这种场面太恐怖了,小安落尘吓坏了,爸爸看起来好像没有要抗拒的意思,乖乖的跟着他们走。
以前爸爸出门的时候也会有那么多人在周围跟着,帮他拿行李开车门,小安落尘并不懂得那些人身上武警制服意味着什么,奶声奶气的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爸爸不会回来了,滚开,碍手碍脚的!”
爸爸不回来了?爸爸为什么不回来了?她不懂,只好下意识的看妈妈。
妈妈在哭。
却没有挽留爸爸的意思。
三岁的幼小心灵没有装下太多的东西,却也知道爸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爸爸不要走……”
华墨夜拎着一堆感冒药一进门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高烧半昏迷中的安落尘痛苦挣扎,被子踢落到一旁,额头上的毛巾也掉到一边,声音都嘶哑了,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喊的。
那样子无助又可怜,向来果敢狠戾不知同情心为何物的冷血动物华墨夜在看到安落尘这副坠入深渊无处借力的样子之时,第一个感觉就是他的心炸了,第二个感觉就是疼。
心疼。
那种蔓延到骨髓里的疼,他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又在做噩梦了。
记得上次她做噩梦,睡梦中惊恐的喊着爸爸不要走,抓着他当做爸爸,还抓的深以为然。
这次又是梦见那个场景。
这种感觉很奇怪,华墨夜进不去安落尘的梦境,可他却知道安落尘梦里都有什么。
安阳在被带上押囚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他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被他老子洗脑,深深觉得安阳为了报孟泰的仇居然对他大哥下手,简直就是罪不可赦,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就连跟在他后面追着哭喊爸爸不要走的那个小女孩在他眼里也只能落得两个字,活该。
这就是报应,传说中的现世报。
和孟泰有仇你不去找孟泰,找我大哥做什么。
现在轮到你倒霉,活该你女儿难过。
谁知道,安落尘她并不应该是活该,甚至连安阳都不应该活该。
华墨夜的愧疚以及对他老子华天老糊涂办错事找错人的怨恨在这一刻弥漫开来。
好像这么多年来他在商业场上养成的铁腕手段铁石心肠到了安落尘这里全都化作绕指柔……哦不,一滩水。
那时候小丫头那么可怜那么无辜,他竟然会那么混蛋的觉得她活该,他真是太混蛋了。
暗骂自己混蛋的华墨夜脸皱成了包子,这是他二十五年来做出过幅度最大的表情,把药一扔冲上去扶起安落尘的上半身搂在自己怀里。
“丫头别怕,有我在,别怕,没事了……”
若说言西楼的声音很符合歌手具备的条件,那么华墨夜的声音具备把言西楼比下去的条件。
磁性,浓厚,来自遥远的异域,带着蛊惑人心的波动。
高烧不止的安落尘被蛊惑了,她不应该怕,潜意识里知道身后这个怀抱能够给她安全,即使爸爸不回来,她还可以依靠这个怀抱。
华墨夜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哄她,怀里这个烧的滚烫的身体隔着两人的衣物将高的吓人的温度传递到他的皮肤表层,他再没病饼也知道这样的温度出现在人的身上要坏事。
看着死人还能无动于衷的华二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
他干脆不再去纠结那些药该吃哪些怎么吃,别说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就算他知道,恐怕安落尘也吃不下。
他没有那个勇气去尝试着硬喂,他不想把胶囊什么的塞进这个昏迷中的白痴的气管里。
胡乱拉了拉凌乱的睡袍,遮住一片大好春光,抄起床单将人一裹,如同抱着个木乃伊,想也不想就冲出门。
自己果然很混蛋,在知道她发烧的第一时间就应该送她去医院。
现在就算被床单包裹着像个木乃伊,高温还是源源不断发散出来,比起持续喷发的火山不逞多让。
在酒店走廊尽头迎面碰上昨晚认出安落尘的那个女孩,一看两人这架势,顿时觉得很惊悚:“咦?你不是那个安落尘的男朋友吗?她怎么了?”
华墨夜急的想蹦蹦儿,管不了那女孩话里有什么不对,随口扔了句:“快死了!”一说完电梯来了,他抬脚迈进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才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时在心里破口大骂自己该死。
本来也不是真的快死了,被他这一说反而坐实了。
要不是现在腾不出手,他很想扇自己一耳光。
倒是那女孩看着电梯一层层落到底楼,忽然兴奋的大叫着奔回自己房间:“老公!她真的是安落尘,她居然真的是安落尘啊!我刚刚怎么就没想到让她签名!”
话说《檀香扇》剧组效率惊人,已经在微博上公开了一段不超过一分钟的片花,主要内容就是锦素被迫放血救情敌,一连放了月余之后半死不活还要挣扎施法救人的摸样。
她气息奄奄道出那段台词:“我曾经拿命爱过这样一个人,可他却要了我的命,将爱留给了另一个人。其实在他眼里,我给他的全部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为了突出特别虐的视觉效果,特特饿了一天一夜,又去跑了八百米回来的摸样,与方才瘫在华墨夜怀里昏迷不醒的样子已经不是像不像能够形容的。
一看就是一个人。
华墨夜抱着安落尘冲出酒店,这里地处海边,想要打车实在不容易。安落尘烧,他也跟着烧,平日里的理智全飞了,抱着安落尘像个疯子一样沿着官道狂奔。
他连抢劫一辆车的心都有了,就是腾不出手来。
开始还会时不时哼哼两声的安落尘现在连哼哼都不哼哼了,双眼紧闭唇色惨白,摸样十分的瘆人。
华墨夜一面狂奔一面好像看到了安落尘的生气在一丝一丝抽离她的身体,这无疑加剧了他的恐惧感和自责感,以及罪恶感。
他刚刚为什么要说那三个字!
古人云,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用在腿上也很管用,华墨夜现在无比痛恨自己只生了两条腿,如果他有蜈蚣那么多的腿,恐怕速度要提升百倍不止。
或许是清晨的时间太早,也或许是现在并非旅游旺季,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安静的如同世界只剩下他在抱着安落尘狂奔。
此时此刻他心情是前未所有的复杂,感冒君在他看来已经赛过洪水猛兽,安落尘拍落水戏那会也没有感冒,为什么一感冒就这么严重,闹的要死要活的。
昨晚他就不应该纵着她胡闹,就应该在她被那群男人围着狂嗨的时候一把扛起她丢回房间!
要不是看她玩的开心不想回去,他干纵容她冒着一身汗在海边吹冷风!
果然女人是不能宠的,一宠着就蹬鼻子上脸了。
他老子华天时常如此这般教导他,然后他就看着他老子每次说完这句话就低眉顺眼的去哄他妈咪。
华墨夜抱着安落尘跑了一路也没碰到个车,别说车,连只鸟都没有。
等到他看到有车的时候,已经跑进了市区。
这个城市他不熟,伸手打了一辆车去医院。
安落尘嗫嚅着醒了一次,不到两秒钟又昏迷过去。
快到医院的时候,她开始咳嗽。咳的肺都快出来了。
华墨夜死命揽着她,双拳紧握,青筋毕露,只恨不能替她难受。
司机好心提醒他:“放松点,她喘不过气,只会咳的更厉害。”
结果狂躁中的华少一拳头打在驾驶座的椅背上,让司机体验了一把隔山打牛拳。
司机闭嘴了,乖乖送他们到医院,直接把车开到急诊处门口,还主动替华墨夜打开车门,车费都没敢收,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