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盛桐这孩子,初见之时,确实觉的他性子不讨喜,小娃娃太过老成沉闷,总会给人一种阴郁不详的感觉,会哭的孩子有人疼,有时越成熟懂事,承受的也会越多,可现在看,谢景翕却有些佩服他。
盛桐自打醒来,就没有落过一滴泪,甚至抱怨也无,就他腿上那样的伤,看着都钻心的疼,这么小的孩子,正是哭闹的年纪,居然硬是咬牙坚持着,所有人都在心疼他,可他却不由人心疼。
据太夫所言,他筋脉受损严重,短时间内会疼的厉害,而后会觉的麻,使不上力,情况再怀点的时候,整条腿会没有知觉,其实不需要人瞒着,时间久了自己都会有感觉,盛桐这样早慧,心里定是已经猜到,可他不但猜到了,还坦然的接受了。
听闻他醒来,顾小鱼说什么也要来看他,自己一趟趟的抱着私藏的零嘴过来,甚至还抢了她爹一支造价不菲的笔,一股脑堆在他床边,“盛桐哥,你不是说这支笔很好吗,我送你了,开不开心啊?”
盛桐一条腿五花大绑的吊在床上,他自己拿了本书歪在床头看,见顾小鱼一趟趟的忙活,觉的腿都没那么疼了,“不是从舅舅那偷的吧,那我可不敢要啊,成帮凶了。”
“不是偷的!”顾小鱼捏了一块饴糖递给他,“是抢的,阿鱼才不会偷东西,想要了就要争取!”
说的一本正经的,抢就很光荣了吗,盛桐摇摇头,伸手接过那颗糖,握在手心里,顾小鱼没看见,又递了一块桂花糕给他,盛桐放在嘴里嚼了嚼,甜的发腻,女娃娃,不,应该是小娃娃怎么都爱吃这么甜腻的东西,他果然跟他们不一样。
“盛桐哥,好不好吃啊,这可是我最爱吃的,可是娘说吃多了不好,我就只能慢慢吃。”自己一边说还一边流口水,忍不住也丢了一颗在嘴里,边吃边笑,“嘻嘻,盛桐哥别跟我娘说哦,我今天已经偷吃过了。”
盛桐忍不住扬起嘴角,“那你就把这些吃的放在我这里,每天过来吃不就好了,就当是我吃的。”
顾小鱼眼睛一亮,随即又嘟着嘴,“好像不太好,我答应过我娘的,不过我每天就过来偷吃一颗好了,娘不会怪我的,嘻嘻。”
这孩子总有乐不完的事,每天都这样自在的笑着,见之动容,舅舅舅母把她教养的真好。
“盛桐哥,我爹说要带我去看火铳,那一定很好玩吧,你要快快好起来呀,等我学会了就教你。”
盛桐笑笑,手心里的饴糖慢慢融化,不见甜蜜,唯有忧伤。
“好,我等阿鱼来教我。”
学火铳这事,开始是顾昀的意思,后来却变成谢景翕的意愿,主动要求过去瞧瞧,顾昀嘴上没说,却知她心里用意,倒是与他所想一致,于是欣然前往。
把顾小鱼带着,纯粹是为了让她开开眼,小姑娘胆子再大,没准听见火铳的声儿也会害怕,说真的,谢景翕心里都发怵,可是为着那说不准的未来,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老高现在可不是当初那样偷摸找个小破屋子研究的时候了,他现在是盛鸾手里最得力的人,为了研究火器,专门设立了一个研究处,手底下跟了一批小伙计,整个体系已经十分成熟了。
老高看见顾昀跟谢景翕,一时没回过神儿来,这一隔几年,就跟隔了几辈子似的,他往身上蹭蹭手上的灰,“顾大……顾爷,你们,别来无恙啊。”
老高还是那样不修边幅,脸上又沧桑了不少,头发白的也多,跟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人一样,顾昀笑笑,“喊我玄尘就成了,哪那么阶级分明啊,你现在比我有用,指着你成大事呢。”
老高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其实有点辜负盛将军,这几年虽说小有所成,但还是不尽如人意,我心里着急啊。”
“急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时候等你不急了,反而精进的快。”
老高看向谢景翕,“说起来,当年真的多亏了顾夫人,至少省了我几年的功夫,现在有了洋人的技术,提纯虽然法子比较先进,但出来的东西却跟之前我们做的差不多,可见咱们大陈并非落后于他们,只是没有人重视,但凡在上头花点心思,那就没洋人什么事了。”
老高领着他们一路参观,各种火炮火铳,甚至设计改造轮船也提上了日程,所见之震撼,当可用心潮澎湃来形容,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深切的体会到盛鸾求胜之心,体会到顾昀晋王所怀抱负,体会到那种国家荣辱带来的力量。
老高挑了一把火铳给谢景翕,“这种冲力没那么大,射程倒还可以,女子用来较为合适,像是盛府两位夫人,用的就是这种,学起来并不难,盛家两位夫人是上过战场的,她们擅长瞄准,所以击中率很不错,您如果只是用来防身,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开膛,所以,临场发挥最重要。”
谢景翕笑了,老高这意思,就是说她学不学其实不重要,一来用不上,二来不常用手潮,真到生死关头,学的压根用不上,蒙一个没准有用。
顾小鱼一路看的都很仔细,见什么都新奇,看得出来她很感兴趣,一直盯着谢景翕手里的火铳,“娘,阿鱼可以学吗,我答应过盛桐哥,说要学会了教他的。”
老高吓得不轻,“可不敢可不敢,小娃娃拿不住它,会被它反伤的。”
顾小鱼眼巴巴的失望,但再失望也不能开玩笑,这真不是闹着玩的,谢景翕试了几次,手都震麻了,于是心里也开始打退堂鼓,她觉的她天生就不是玩这些的人,跟盛夫人顾莞那样的没法比,留着防身吓唬人尽够了,再不济,关键时候闭着眼开一枪,没准更好使。
带着希望与勇气去,怀揣着一声叹息回来,顾昀掩嘴笑她,“阿翕,没事的,这玩意知道怎么使就行,你关键时候一向沉得住气,没准能超常发挥,别打自己人就行了。”
谢景翕直翻白眼,“你就取笑我吧,反正我是不怕的,跟莞儿她们不能比,打中应该还行吧,那么个大活人,哪怕打在脚指头上,也能叫他疼半天吧。”
顾昀笑的更厉害,打脚指头上,亏她想的起来。
俩人回去后,各自收了一份大礼,也不知道谁这么赶巧,商量着来似的,谢景翕没管他,先拆了自己的,是两颗个头极足的赤灵芝。
送礼的是卢掌柜,这两年他每年都会在票号分红之时,顺道送些小玩意来,今年已经送过一回,这突然的送两颗灵芝过来,没准是有甚好事。
果不其然,说是盛元票号要来广东开分号,跟谢景翕这个大东家报备呢,当初她把闲置的银子入股票号,纯属无心之举,赔了不怕,赚了就留给顾小鱼,唯独没想到会赚这么多,尤其这一二年间,票号发展迅速,像盛元这种早年就起来的票号,早已经翻番的赚,而盛元的名号也越来越响,算是第一波吃到甜头的。
不是谢景翕眼光好,是卢掌柜跟齐掌柜经营有方,她当初虽然出的钱多,但是没出力,都是人家二位打理,现在一年光分红就有几千万两,她拿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顾昀过来瞧了一眼,“呦,你们票号越发能耐了,这么大的野山灵芝,上哪挖的啊,怎么着,又有进项了,你可比我赚的多多了,往后可不得指着你养家了。”
顾昀的银子都扔给盛鸾了,现在可不是光棍一条等着谢景翕来养活,“的确是出乎我意料,没想到发展的这样迅速,我看再两年,更了不得,我都觉的不好意思,干拿钱不出力。”
“有甚不好意思的,没有你的支持,他们撑不到今天,你瞧着吧,这俩人要是会办事,指定会给你增加分成的,要不要另说,但等他们来了广东,早晚有用得上你的时候。”
谢景翕问他,“你那收的又是什么呀,你是背地里又办什么大事了吧。”
“还真是大事。”顾昀笑,“是宋延辰送来的,你猜他送什么来了?”
“宋延辰?你把人弟弟打成那样,还能送什么好东西过来。”
“还真是实在的好东西,除了几家干股,还有一份名单。”顾昀神叨叨的,“之前不是说宋延亭私底下有可能贩火器么,咱一直没摸着头绪,没想到宋延辰很会来事,他居然把宋延亭这两年来往的几条生意道场给咱透了底,一来算是替宋延亭交了底,这玩意交出来,就意味着江右商帮跟这事彻底划清了界限,二来,就是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宋延辰这种老江湖,关键时候就是拎得清,一眼就看透了牵扯干系之重大,不是他们能伸手掺合的,快刀斩乱麻,很见魄力,再者也看出来顾昀的心思,名单给了他,算是承了他这份人情,有了这份名单,顺藤摸瓜往下查,也就容易的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