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之前有个形同虚设的教书先生,是盛家老将军亲自挑选来的,依着他老人家的眼光,看中的自然是那种花白胡子一大把,念书念的昏昏欲睡的古板老学究。
就这模样的,别说娃娃们不稀罕,连娃娃他娘都瞧不上眼,请来的那会,家里其实就盛桐一个娃娃到了开蒙的年岁,从盛桐的反应来看,对这个教书先生兴致并不高,顾莞对此简直感同身受,于是就决定亲自教他,顾莞自诩是国子监出来的,自以为然的感觉教一个开蒙的奶娃娃简直是轻而易举,虽然最终结果差强人意,但盛府的教书先生的确是闲置了起来。
如今来了个顾小鱼,再加上盛槿盛楦两兄弟,四个孩子同时上课,顾莞就派不上用场了,只得重新把老先生请过来。原本盛家两兄弟才是主要开蒙对象,顾小鱼纯属跟着凑数,但照几位的积极程度来看,顾小鱼反而比那两兄弟要兴奋,一大早就跑去上课的地方,坐等先生到来。
课堂就在盛府前院的大书房里,顾小鱼过去的时候,盛桐老早就端坐在桌上捧着本书瞧,反正有没有先生来,他都是这个样子,只有遇上实在不懂的地方,才会跑去请教先生,若是遵循着先生的课程,他反而觉的太慢,还影响他看书。
“盛桐哥,读书是不是很好玩呀,阿鱼也想读呢。”顾小鱼趴在盛桐的书桌上,瞪着大眼珠子瞧他翻书,只可惜大字不识,看了也白看。
盛桐合上书抬起头来,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一下,“你还是先把字认全了再看,觉的有意思就多看看,这个不好强求的。”
顾小鱼对任何事情都充满新鲜感,“那认字好不好玩呢,盛桐哥你能教我吗?”
盛桐本能的皱皱眉,后来想了想又点头,然后找来纸笔,将顾小鱼的大名落于纸上,指给她看,“你瞧,这就是你的名字,顾知鱼。”
顾小鱼歪着脑袋横看竖看,目光落在那个“魚”字上,“盛桐哥,为什么这个鱼要放在火上烤呢,阿鱼会疼的。”
盛桐一愣,随即没憋住,掩着嘴笑起来,顾小鱼惊喜的看着他,“盛桐哥也会笑呢!”
盛桐又及时收住了笑,但嘴角隐有笑意。
“鱼姐姐你们笑什么呀!”盛楦先一步跨进门,后面跟着哈欠连天的槿大王,迷楞着眼皮,差点没让门框子绊倒。
“楦!你们来啦。”顾小鱼丢下盛桐,跑到自己位子上,戳戳趴在桌上睡回笼觉的盛槿,“不要再睡啦,先生马上就来咯,会打屁屁的。”
盛槿换了一边歪着,继续睡,顾小鱼掐着腰,“楦,你哥真懒呢!”
盛楦想说个是来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他哥听见了揍他,其实他也不想一大早起来上课,就是没他哥的胆子睡罢了。
先生进来的时候,意料中的生气,顾小鱼瞧见了,一脚踹向盛槿的椅子,愣是把槿大王给踹醒了,这第一堂课,好歹算是得以进行。
上午就只有一堂课,整体的情况是,老先生在前面摇头晃脑,盛桐在末排低头看书,顾小鱼跟着先生摇头晃脑,但是一个字也没听懂,盛楦坐的直愣愣的,是睡还是醒着看不出来,而槿大王则继续趴在桌子上,很不给面子的睡了大半堂课。
师生几个各自全情投入,完全不知道几个爹妈都先后进来瞧了一眼,上午下课后,四个娃娃一起被带到了正堂。
盛鸾站在屋子正当中,和颜悦色的瞧着他们,上来先摸摸顾小鱼的头,问她:“阿鱼上学可还喜欢?”
顾小鱼点点头,“阿鱼喜欢呢,就是脖子有点酸。”
可不酸吗,摇头晃脑了一上午。
“那盛楦呢?”
盛楦看了顾小鱼一眼,本着跟着鱼姐有肉吃的原则,也点点头,“我也喜欢呢。”
盛鸾笑笑,又看向盛槿,“你呢?”
盛槿睡了一上午,这会可清醒了,张口就说:“喜欢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就先生讲的我听不懂,咱要不换个先生吧。”
好嘛,睡觉还得挑先生。
盛鸾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一眼,“听不懂就换先生啊,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盛槿眼珠子提溜转,心说难道有什么不妥吗,那俩小不点都这么说的,没毛病啊,怎么换他这就不好使了呢?
“既然鱼妹妹跟盛楦都喜欢,那就不换了吧,我也能将就的。”
盛鸾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将就呢,挺难为你是吧?”
要说当儿子跟当老子的立场,真是天生的不对盘,就盛鸾小时候,比盛槿还皮,因为读书这事,不知道打断了沈老将军几根板子,自己还跟他爹面前抬不起头来呢,转过脸就对自己儿子恨铁不成钢,他也不想想,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随来的。
盛槿嬉皮笑脸的,“不难为不难为,那个舅舅舅母,什么时候吃饭啊,我们读了一上午的书,早都饿了。”
还知道搬出谢景翕跟顾昀来救场,盛鸾冲他们摆摆手,“盛桐,带阿鱼盛楦随你舅舅舅母去吃饭。”
“唉,别啊爹,别扔下我啊,我也饿了,有什么话吃完再说吗。”
盛槿说话就要跟他们屁股后面溜,被盛鸾揪着衣领提溜回来,“你还能饿呢,睡饿了是吧,挺辛苦啊你。”
“爹,您哪里瞧见我睡了,不能够啊。”
“还敢撒谎!”盛鸾厉声喝道,“盛槿,什么没学会,先学会撒谎了是吧,谁教你的啊,我还就告你,今儿没有你的饭吃,去墙根站着好好想想自己哪错了!还有,下午的功夫课也不许你去,再去先生那请教一遍!”
这对槿大王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爹,我错了,就让我去学功夫吧,等我学完了再去请教先生行不行啊?”
“想也别想!以后功夫课都没你的份!”盛鸾气的甩袖而去,本来昨儿晚上听了顾昀的建议,同意盛槿学功夫的,现在他一个字都不想答应。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就槿大王那个脾性,能摁在书桌上睡一上午,都算是委曲求全了,再听闻他爹不让他学功夫,简直要了他的命,顿时就不干了,气鼓鼓的冲出去,一脚踹到了门口的一盆花,那花盆沿着石阶滚下去,砰的四散开裂。
谢景翕听见动静,对顾莞说,“还是去瞧一眼吧,回头跑到外面不回来,可就不好找了。”
顾莞心大的很,“没事,甭管他,等饿了就知道回来了。”
盛鸾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才多大点就这么大的气性,但凡再长几年,我早拿鞭子抽他了。”
盛家这教育儿子的手法真是一脉相承。
顾小鱼站起来,“我知道槿去哪了,小姑你放心,我肯定把他找回来!”
也不管大人们同不同意,顾小鱼十分热心的跑出去找盛槿,盛桐瞧了一眼,也放下筷子起身,“爹娘,舅舅舅母,我跟去看看,你们放心,会把盛槿带回来的。”
孩子们出面也好,他们玩熟了的,有时候比大人好使,于是也大家都没拦着,由几个小鬼折腾去了。
再说槿大王,憋了一肚子委屈,横冲直闯的跑出府,也不知道去哪,反正就想找个能出闷气的地方,他人小力微,既不能喊打喊杀的打人砍东西,也不能站街口上泼妇似的骂一通街,转了一圈无处可去,瞧见后门的一颗老槐树,想也没想就往上爬。
要说槿大王年岁不大,但爬墙上树的本事着实不差,还是以往他被大黑撵的没处藏的时候,生练出来的,这棵树不算高,槿大王手脚并用的爬上去后,觉的不过瘾,又顺着树攀爬到他家院墙上。
顾小鱼找过来的时候,正瞧见盛槿蹲坐在墙上,这让她不合时宜的想起来动辄就爱上墙的谢小九,顿时就有点生气。
“槿,你给我下来,不准上墙!”
顾小鱼不喜欢这般无能为力的感觉,她要能上树,才不跟他啰嗦,早爬上去把他揪下来了,在她眼里,那都是没本事的表现,有能耐你下来解决问题啊!
盛槿冷哼一声,“鱼妹妹,你是没摊上这事,换成是你你也得生气,我爹他凭什么不让我学武啊,就那摇头晃脑的先生,我哥还不是不爱跟他学,怎么没瞧见他们生气呢,他们就是不喜欢我,你看见没,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出来找我。”
顾小鱼不大理解这种生气还得生给特定人看的行为,她找出来不是一样吗,孰不知槿大王爬树上墙的折腾,就是作给他爹瞧的,他爹不来,他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盛槿,你快下来吧,小姑她叫我出来的啊,你再不下去,饭都要吃光了呢。”
“哼,我才不下去,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学武,我就老死也不下去!”
盛桐此时走过来,抬头跟盛槿说,“快下来吧,你学武的事我来跟父亲母亲说,回去跟父亲认个错,别再使性子了。”
盛桐一瞧见他哥过来,更气了,“你少来,父亲母亲就是偏爱你,事事都顺着你,他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呜呜,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气着气着还哭上了,越说越委屈,嗷嗷哭的昏天昏地,顾小鱼见他在上面哭的摇摇欲坠怪吓人的,扯着盛桐的衣袖,“盛桐哥,他是不是要掉下来啊,他会疼吗,我看谢小九掉下来也不疼,可是小姑他们会担心吧?”
盛桐皱着眉,看了看盛槿所在的位置,高也不算太高,但要真掉下来,确实也够呛,他记得后院有个长梯,劝他下来的时候,还是走梯子比较保险,于是盛桐从后门走进去,寻到那长梯,便一点点往墙根挪。
盛槿瞧见了,误以为他要上来抓他,更不得了,他站在墙上,一边喊一边顺着墙往屋顶那边走,“你别上来啊,我是不会跟你下去的,只要爹不同意我学武,我就死也不要下去!”
盛槿现在情绪比较激动,光看他颤颤巍巍的步子就知道,生怕他哥上来抓他,一口气爬到屋顶上,但由于屋顶上的瓦片不怎么结实,被他踩的开始松动,看上去十分吓人。
顾小鱼急了,爬墙就算了,怎么还得爬屋顶的呢,“盛槿你赶紧下来啊,盛桐哥不上去呢,你在上面多危险啊,你等着,我这就喊小姑跟姑丈过来!”
顾小鱼正要往回跑,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碎裂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悲壮,她回头一看,只见盛槿趴在屋顶斜坡上,脚下原本踩着的一块瓦片已经掉落到地上,而旁边的也正在松动,盛槿吓的浑身发抖,“呜呜,我要掉下去了,大哥,鱼妹妹,救命啊!”
这下槿大王也顾不上生气了,简直吓的魂飞魄散,盛桐见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手脚并用的顺着木梯往上爬,试图上去拉住盛槿。
但盛槿的情况并不妙,身子还在一寸寸的往下滑,方才的气力早就耗尽,这会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小手抓着瓦片也徒劳。盛桐顺着墙慢慢挪过去,他是平生头一次爬这么高,其实自己心里也怕,但是看着盛槿生死一线,咬咬牙也往屋顶上爬。
“盛槿别怕,我过来救你,你千万抓住了,再坚持一会,我马上就能够到你了!”
往近处看,盛槿真的是抖若筛糠,说话都带颤音,“呜呜大哥,你快点,我要坚持不住了……”
盛桐已经勉强能够着盛槿的脚,他用手借力拖住他,尽量不让他往下滑,“别怕,再坚持一会。”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原本就松动的瓦片受不住俩人的重量,先是盛槿手里抓着的那块掉落,盛槿整个身子滑下去,压在盛桐身上,而盛桐脚下的那块也随之松动滑落,二人底下再无支撑点,无法挽回的双双掉下去。
“阿鱼快闪开!”
千钧一发的时候,顾小鱼就只听见盛桐的这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