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间正是京城最热的时候,谢景翕原本就苦夏,现在又正处在孕期最难受的月份,连吐了两个多月,消瘦的不成样子,好在裴子汐一直调理得当,气色看上去倒还不错,只不过人一瘦,肚子倒显了出来,衣裳轻薄就更明显,于是她有孕的事渐渐就藏不住了。
这日去曾氏屋里请安的时候,曾氏无意间注意到她的肚子,“老大媳妇,你可是有了身子?怎也不与我说一声。”
方姨娘抱着健哥儿冷眼瞥了一眼,“呦,可不是呢,看上去得小三个月了吧,往日竟是没瞧见。”
“没眼力见的,还不给大少奶奶搬凳子过来。”曾氏吩咐丫头,“再去拿个坐垫来给大少奶奶惦着腰。”
谢景翕笑着坐下,“母亲不用忙活,不碍事的,之所以没跟您言语,是因为前阵子还不大稳,于是忌讳着就没说,家里家外都没有知会。”
“你这就外道了不是,跟家里还有什么忌讳的,那现在可是站住了?”
“小裴太医一直给调理着呢,说是过了三个月就基本稳当了,目前还好,就是不大能吃东西。”
“哎呦那可遭罪了。”方姨娘总算有了插嘴的地方,“我那时候怀相还好,都接连吐了两三个月,吃下去再吐出来的滋味真是不能说,不过后面就好多了,该吃的一样不少,全都补了回来,我吐的那会就爱吃酸梅子,还是家里传下来的方子,到还剩了一些,回头叫人给您送去。”
方姨娘倒是开始会做人了,谢景琪走后,顾恒屋里就数她大,整天抱着健哥儿过来正院跟曾氏一处,俨然成了儿媳妇的模样,吃了一回亏却是学乖了,说话办事皆周全不少,连对着谢景翕都找不出一丁点敌意来。
曾氏乐呵呵的看着俩人,显然对方姨娘的态度转变很是满意,“方姨娘酿的梅子我前儿还尝了一颗,夏日最是开胃,味道也很不错,就不如趁此机会多酿一些备着,我却是爱吃的。”
“如此就有劳方姨娘费心了。”谢景翕客套的应了一句并未多言,只要她不找茬,谢景翕倒也愿意跟她相安无事,但再多的牵扯就别想有了,说白了就是不待见她。
“哎呦我的健哥儿,真是一日大似一日,祖母都快要抱不动你了。”曾氏欢喜的把健哥儿抱到身上,一边掂量一边逗他,“咱们健哥儿就快要长大喽。”
当真是一副含饴弄孙的欢喜场面,方姨娘眉眼间都是喜色,她转而对谢景翕道:“再过几个月等大少奶奶生了,咱们家里就更热闹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对大少奶奶多有得罪,如今您身子不便,家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言语,横竖我出了月子也闲来无事,正无聊呢。”
到底转到正题上来了,自来有了身子的管家媳妇,通常都是会把家事暂时放下的,一来为了安心养胎,二来也显的大度不恋权,虽然定会被推回来,但态度还是要有,且几乎都是默认的定例,至于生了以后管家权归谁那便到时候再说。
谢景翕一直不说自己有孕,估计早被曾氏误会她不想放权了,然而谢景翕还真就没这层意思,再者侯府现在正经媳妇就她一个,她推也得有人推,既然现在方姨娘主动开了口,那谢景翕就干脆顺水推舟,“我原是早就该说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家里的事已经没有精力再过问,连小裴太医都嘱咐我不要费心费神,所以既然方姨娘有心,我就趁机躲个懒,家里的事不如就交给她,母亲您说呢?”
曾氏放下健哥儿,眉眼间带了笑意,“你这个懒恐怕是躲不成的,方姨娘总归是姨娘,家里的事怎好交给她,我倒是能替你分担两日,不过我这个身子骨你也瞧见了,并不能长久,所以少不得还要麻烦你。”
曾氏是情理之中的推脱两句,心里指定是乐意的,她一是碍着方姨娘的身份,一是顾忌着侯爷的警告,上次吃了亏,不敢轻易把方姨娘推出来管家,但现今侯府里头,除了她也没旁人,其实说到底,迟早还是要交给方姨娘的。
所以这皮球推来推去的,无非是想推到谢景翕头上,让她开这个口比旁人好使的多,侯爷或者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同意。
谢景翕岂会不知这两位的算计,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曾氏就是瞧得上方姨娘当她的儿媳妇,现在谢景琪也让了位子,方姨娘自己争气生了儿子,再顺水推舟的管上几天家事,没两年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了侯府二少奶奶。
说真的谁是侯府二少奶奶她一点都不关心,方姨娘有本事能爬上去那也是她的能耐,是以谢景翕笑笑,“这有何不可,方姨娘也是大家出身,管家没准比我还在行,且不过几个月,府里都有现成的定例,管事妈妈们也都各自尽心,没什么难的。”
谢景翕这样好说话,方姨娘心里倒还打鼓了,她现在学乖了不轻易开口,提了一句就不再插话,由着曾氏与谢景翕定夺,曾氏原本还推脱几句,后来见谢景翕态度坚决不像做戏,也便松了口,“瞧你瘦成这个样子,就知道你定是没少遭罪,我看了心里也怪不落忍,若非你二姐不在,我也不能强留着难为你,这样吧,我回头跟你父亲商议一下,家里的事少不得还要他做主的。”
“如此,有劳母亲了。”
谢景翕在曾氏这里说完话,回去就把自己的意思递给了侯爷,连带着家里的钥匙也一并递了上去,算是主动给曾氏铺好了路,谢景翕因为有了身子,侯爷也不好勉强她,看着递上来的钥匙什么话也没说,转而就去了曾氏屋里。
“老爷您来的正好,正与您有话商议呢。”
“可是为了这个?”侯爷把钥匙放到曾氏眼前,“老大媳妇已经与我说了,既然她有了身子就不好劳累她,管家的事你怎么说?”
曾氏心里一喜,心说谢景翕当真是个上道的,她先跟侯爷开了口,倒是免了她的尴尬,“正是因为管家的事呢,方才老大媳妇在我这里推脱了半天,我没肯应她,家里就这么一个媳妇,我也心疼她的身子,可她不管家谁又能管呢,到没想到她直接与你开了口,既然如此,要不就暂时放我这里吧,有刘嬷嬷替我掌着事,再请小邹氏跟方姨娘偶尔帮我打打下手,统共几个月,倒也能应付,等老大媳妇生了,再还给她便是。”
曾氏这考虑的当真周全,侯爷心里虽然不大高兴,但也没有旁的法子,想着不过几个月罢了,也就点了头,“如此你就看着办吧,不过家里的事少让外人搀和,那方姨娘也没有名正言顺,是个什么分寸你自己要知道拿捏。”
“是,我醒的了老爷。”
小邹氏再亲也是个外人,曾氏的意思还是得提拔方姨娘,既然如此商定了,曾氏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谢景翕卸了一身的家务事,安心回自己的小院里养胎去了,虽然这几个月她甚事也没问,事都是方钰在过问,但现在权利交接,还是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事要交代一下,谢景翕这回是打算跟侯府彻底分割清楚,没存在什么欲擒故纵拖泥带水的意思,所以态度很是干脆利落。
方钰道:“夫人,方才方姨娘还委婉的与我提了一句,说是想要留下咱们的班底帮她理事,说什么侯夫人只是暂代您过问家事,她跟着打个下手,但又无甚经验,所以离不得咱们。”
所谓班底,其实多数是方钰方玳带出来的,除了侯府那几个一心向着谢景翕的管事妈妈,另外还有顾昀跟前的几个嬷嬷一并谢景翕的几个陪嫁嬷嬷,还有侯府账房亦是谢景翕的人,如若谢景翕不管家,除了侯府原本的那几个管事,其余的人都是要一并撒手的,就算不撒手那也是谢景翕的人,你说他们是听谁的好,这样当断不断的事谢景翕是不会干的,真出了事少不得又要把屎盆子往她这里扣。
方姨娘当真是学聪明了,留她的人就是表明自己不会真的接手家事的态度,一来重新换人很麻烦,二来方姨娘手上也无人可用,且换了人还容易引起人心不稳,侯府那几位管事到现在还瞧她不顺眼呢,吃过了亏倒是学会稳扎稳打不冒进了。
“留是留不得的,等交代过了家事,我便去骤得园养胎,你们也是要与我一道过去,侯夫人手里的人不比我少,哪里真会缺我这几个人,事是她自己揽的,还指望我在后面给她擦屁股么,且你瞧着吧,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的,她一边想着仰仗邹氏,一边又想提拔方姨娘,哪里就有这么多让她如意的事,她乐意,邹少奶奶还不见得乐意呢。”
方钰看她的神色点点头,“如此我明白该如何行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