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然夫人，您醒醒。”

听到有人在轻唤着自己，且又是以这般的称呼，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不太美好的梦魇一般，凌然费力且急切的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木制椅上，身前摆着一个巨大的以红布遮住的长方形物体。

“这是庄主命我搬来的，请您仔细看看。”

下人将红布掀开，露出一面上等的琉璃镜来，镜面微微折射着光芒，将屋内的一切照耀得异常莹润，此镜相对于铜镜，能够越发清晰的看清楚自己的容颜，因此，凌然从这个镜子里，看到了一个怪物。

脸上几乎只能大概的分辨得出眼睛与嘴唇的部位，其它的地方没有一块完整的皮，且有些还外翻出来，露出猩红的皮肉。

“啊！”

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遍了东阁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又有下人端着一碗色泽极为清润的东西走了过来，近了，闻那甜蜜的芳香方才知晓那是蜂蜜，只见下人开始极慢的，也颇为均匀的在她脸上涂抹，此时她只感觉到那种灼热的钻心的痛楚有了一丝的减少，下人还轻声问道：“舒服吗？”

凌然张了张唇，回答称是。

直至整张脸都完全的涂抹好之后，下人这才又端详了一番，将紧挨着蜂蜜放的另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的端起来，递到她的跟前，面带着微笑打开来：

“然夫人，您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那个盒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蚂蚁

凌然惊愕不已，挥舞着双手开始驱赶着脸上的蚂蚁，蚂蚁在她脸上不断爬行弄得她奇痒难耐，她的双手开始不断往脸上用力抓挠，本已开始凝固的血此时又开始顺着脸颊不住的往下流淌。

“去把庄请过来，说我要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凌然的声音已经有了无边的恐惧，这样的酷刑，她已经承受不下去，只想就这样一死了之。

君煜泽衣不沾尘的出现在东阁里，缓缓朝着那个已是一脸血肉模糊的女子走来，他的脸庞之上，带着媚惑世人的浅笑，优雅迷人的瞳孔里有着流光溢彩，这是一个足以让世间女子为之疯狂的男子。

“我见到过沐晚秋，我见过她，只要你放过我，我便告诉你详细的情形。”

凌然几近疯狂的张开嘴唇，用近乎绝望的声音低吼，

“庄主，我知道你想找到她，你放了我，我会告诉你她的下落。”

君煜泽的眼眸里，有了一丝抑制不住的欣喜，两年了，这是第一次在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心里是带着无限的期盼，而非痛苦。

他挥了挥手，便有人走上前来，将凌然脸上的蚂蚁开始仔细清扫，又替她涂上一种极为清凉的药膏，暂时让她止住了那奇痒之感。

“如果你这一次还敢骗我，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君煜泽定定的看着这张已全然看不清楚原来模样的脸，心里无一丝怜惜与心疼。

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除了厌恶，他已不会再有一丝感觉。

“麻婶，她就是庄里扫地的麻婶。”

凌然哆着身子，眼里的神色，已经变成了木然，此刻再也无一丝光彩。

仔细的听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生怕漏听了任何细节。

原来在他醉酒之际，随意拉住的那个中年妇人，竟是易容的她！怪不得，他的心头会涌出那种淡淡的熟悉感，怪不得，让她搀扶着自己时，那种感觉他一点也不排斥，相反只是感觉到无比的放松，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便是沐晚秋，那个他整整寻找了两年的女子，她会潜伏回府里，也是想能够还她一个清白，才化身为麻婶出现在庄内的吧。

没有想到过阔别两年之后的再次相遇，他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看样子这两年间，她都是和那永心阁主在一起。”

他缓缓转身，心里像被什么狠狠的堵住了一般，这样的结局他早已猜到，只是亲耳听到凌然说出来，他仍然无可避免的感觉到了沉重与心酸。

这两年间，他们在一起做了些什么？

沐晚秋会不会对那永心阁主萌生爱意？毕竟那个男人在她最危难之际拉了她一把，她与永心阁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这是一直压在他心口的疑问，如此柔弱的女子，为何会与江湖上以神秘狠绝著称的永心阁扯上关系？

“庄主，我给您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您可不可以饶了我？”

凌然见到君煜泽的身影越走越远，心里也越发急切，此时的她只想能够暂时保住这条性命再说，只见那抹身影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语一般，大步朝前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这让她一直七下八下的悬着一颗心，怎么也不敢松懈下来，只是见到他并未再下达其它指示，应该此时她不用再受任何折磨了。

“公子，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清雅的茶楼里，轩辕凌笑眯眯的拿着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慢慢的递至对面所坐着的绝美少年跟前，眼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他眼底的惊艳。

上次白衣飘飘，此次是青衣雅致，眼前的人儿，每一次见到，都会让他的心，不自觉的开始染上喜悦，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却怎么也无法想起。

沐晚秋收起银票放入滚着蓝边的袖中，面对着他如此灼热直白的注视，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公子，还没问你尊姓大名？”

他总想着法子能跟眼前的人多说几句话，朝着对面的她拼命的眨着漂亮的桃花眼，很少有女人能够不为这样的眼神心动，只是眼前的人似乎是个例外。

“咱们除了是合作关系之外，其它的你不需要多问。”

沐晚秋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

起身，准备离去。

此次轩辕凌早有准备，旋身便挡在了她的身前：“我说公子，你这样似乎太不给情面了，咱们都有了金钱上的交易，你怎的还如此冷漠？”

“看样子你是想拦下我在此？”

沐晚秋只是轻轻抬了抬眉头，

“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吗？”

轩辕凌妩媚一笑：“你又不会武功，就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而已，虽然穿上了男装，可是你可知道，你身上那无处可藏的绝美，总会适时的泄露你的真实身份。”

他带着一脸迷恋的笑意上前，慢慢的凑近她，贪婪的呼吸着混合了她气息的空气，却突然发觉手尖一麻，那原本应该去轻触美人脸颊的手却是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我虽然不会武，但是会用毒。”

沐晚秋极其无辜的耸肩，

“否则江湖上人心险恶，我若无一点防身之术，岂不是早已吃了大亏？”

轩辕凌吃了这一痛，不敢再轻易上前，只是越发颓然的抚了抚此时仍然痛得麻木的右手指尖恨恨的说道：“最毒妇人心果然不错，真是想不到你看着如此正派，竟然用这种下流的手段。”

“这个也是看人来的，下流的手段自然是用来对付下流的人。”

沐晚秋笑得极美，

“你若安份守己，我断然不会出手伤你。”

看着她翩然离去，轩辕凌越发的焦急，这眼看就要到手的美人儿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她走了呢？她会使毒，难道他轩辕凌就不会用了吗？

思及此，色胆大过一切的轩辕凌奋力追了上去，并轻轻拍在了沐晚秋的肩上。

只感觉一种奇异的香味没入她的鼻息之间，她的意识很快变得模糊起来，轩辕凌竟然对她使迷烟，袖中的银针赶紧掏了出来，右手迅速的插入自己的人中穴，让这样强烈的痛感使得她的意识不要那么快散涣下去。

轩辕凌轻轻巧巧的搂抱住了她，看着她的挣扎，眼底的笑意越发肆无忌惮，“这个地方插下去，可是痛到会让我心疼的。”

他的手，开始顺着搂住她的腰际缓缓上移。

“轩辕凌，你最好马上停止这个愚蠢的行为，倘若我真是孤身一人，又无武艺傍身，你认为我当真敢如此放心的来与你这个素有情场浪子之称的轩辕凌来打交道吗？”

沐晚秋提不起一丝气力去推开他的手，却只是平静不已的冲他说道。

“我数到三，你如果再不松手，后果自负。”

她稳了稳心神，中气十足的低声吼道，清然的盯住他的双眼，认真的吐出第一个数字：一

看着她如此认真的神态，轩辕凌被震住了，心里也有了一丝彷徨与不安。

假如她所说的是真的，那他这般的行为，无异于自找苦吃。

“瞧瞧你，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谁让你长了一张女人脸？还生得如此绝美，让人不动心都难啊。”

轩辕凌半推着将她的身形扶起，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抬起双眸，不带一丝怒意的看着他：“你对我动心不是不允许，只是我绝不会对你动心，你明白这一点，就不会再这么执迷不悟了。”

尔后，她再轻缓的迈出去。

轩辕凌却再度追上前来，看着她牙间在不住的轻颤，很是欣喜的说道：“其实我看出来了你方才在说谎，你的气势虽然很强，但你身子的支撑不住使得我看清楚了，门外并没有你的手下在保护着你。”

“你觉得女人与银子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沐晚秋吃力的抓紧身前的衣襟，想要趁着自己还残存着这些意识之前，让轩辕凌放弃这个邪念。

“都重要。”

轩辕凌笑嘻嘻的回答道，

“但如果你说的女人指的是你，那我宁愿不要银子而要你。”

要是他能将这个聪明又神秘的女人娶回府上，他想要银子，还怕会挣不来吗？轩辕凌的如意算盘打得很是响亮，眼前人一语双关的话，也带出了“他”确实便是“她”。

这让他越发的期待，换上女装的她，会是怎样一番绝美的情形？

“当真如此？”

沐晚秋虚弱一笑，

“倒是看不出来你有这份心。”

她在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意识越发的不清楚，这轩辕凌的迷烟里究竟加了什么，连痛感都无法抵过？

“小美人儿，要不你现在便随我回轩辕府吧，我保证会对你好的。”

轩辕凌的大掌还未上前，便被一条玄色的束带给甩开来，紧接着，沐晚秋被来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终于等到了大哥，此刻的她，浑身顿时松懈下来，安心不已的倒入了他的怀里昏睡过去。

待到幽幽转醒之际，已是半夜时分，沐晟正守在她的榻前沉默的坐着，看情形这些日子也是极累的，因此，他微微有些歪向一侧的头部说明他已睡着了。

睁开迷离的眼，细细看着这张美若繁花的脸庞，大哥有着极为精致的眉眼，长长的睫毛此时轻覆在如玉的脸颊，投影出一道斑驳阴影，挺直的鼻梁之下是完美的唇形，紧抿着的唇线证实着他此刻心里的担忧。

一定又在替她操心了。

似乎她的存在，便是让大哥不断的替自己操心。

从前的她，曾经无数次梦想着，与大哥相依相偎着，就静静的听着风声，看着海洋，偶尔有飞鸟掠过，不远处是繁花似锦，这种简单的快乐，曾经占满了她整个心田。

如今，物是人非，她再也回不了从前，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奢念。

“你醒了？”

她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沐晟，他很快便睁开了眼，有些气恼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晚来一点，你便极有可能被轩辕凌那个混蛋给拉回轩辕府了？”

“我那是知晓你一定会赶过来的，所有，有持无恐。”

沐晚秋连忙坐起身子，脸上颇带着歉意不已的微笑，

“今日之事确是我大意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战胜了君煜泽，所以我的心里总是觉得很雀跃，便没有带你安排的人与我一同前去。”

她知道沐晟的这些怒容，完完全全只是因为惦记着她的安全。

“轩辕凌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你下次还要以他为目标吗？”

沐晟继续问道，接下来的话说得很是坚决：

“如果是，你要跟他谈任何事情都必须有我的在场才行。”

沐晚秋认真的思索了一番，突然压低声音道：“接下来轩辕凌暂时用不上了，倒确实需要大哥你的帮忙。”

次日夜晚，沐晟站在一间颇为华美的青楼门口犯起了愁。

他一脸尴尬不已的望着人来人往不停出入此间名为“斜影菀”的青楼，名字起得倒不像一般青楼那般俗气，只是青楼终究是青楼，里面能有什么纤尘不染的人儿？

沐晚秋昨日与他所言的帮忙，竟然是让他来此看看斜影菀里面的待客之道，以及，见见斜影菀的头牌姑娘，是如何伺候人的。

天下第一庄的经营涉及较广，而其中最为赚钱的，当属此间斜影菀，这是城中达官贵人的首选场地，此处不仅是青楼供男人寻欢作乐，同时也有许多雅阁，可供客人办正事一用，里面端茶送水的下人们，也均是个个眉目清秀的，相传斜影菀的东菀是专供女子居住，而南菀里，据说住了不少男倌儿。

正因为此特殊的男女通吃，斜影菀一直占据着此城最大青楼生意最红火的位置。

“晚儿，你来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合适，而且你竟然还想要去看看这里的姑娘们是如何接客待人”沐晟抚了抚隐隐作痛的头部，后悔昨天一时冲动答应太快。“此事有我一人足矣，你就不要随我一同前去了。”

“大哥，我都是辰儿的娘了，不是小孩子，这种地方我如何来不得？既然是经商，那势必要抛头露面的，况且我现在是林公子。”

沐晚秋一脸的坦然，既然要走到这一步，进这样的地方，她当然是需要习惯的。况且，上次她去找轩辕凌，也是在这种类似的地方，只是她对沐晟所说的，一直是在茶楼而已。

二人的身形在门口一阵扭捏，最后，沐晟硬生生的被沐晚秋给推了进来。

此青楼并未如二人所想的那般，有人迎面上前来，衣着暴露不堪，而仅仅是两名清秀丫环朝二人浅浅行礼，并将二人牵引至了大厅。

厅里正不时响起一阵阵的掌声，原来是看台上有人表演。

是一名红衣女子正在翩然起舞，精湛的舞艺以及漂亮的脸蛋，柔软的身形，均让看台之下的人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这红藻姑娘的舞是越发的迷人了。”

“是啊，不过红藻姑娘再迷人，也不远不及那芙儿姑娘一分，今儿个芙儿姑娘会出来献艺，届时咱们又可大饱眼福了。”

有几名熟客正窃窃私语，沐晚秋自然伸长耳朵将此听得一清二楚。

芙儿？斜影菀的当红姑娘苏芙儿，今晚将全登台献艺？那个性子清高傲慢之极的女子，外间传言她极难相处，却又是这份性子，惹得男人们蜂拥而至，一月只出来一次，却仍然能占据着斜影菀头牌的位子，此女可以想象定是个通透之极的妙人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