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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音阁出来之后,卜天玄便带着肖童,与酒丐华九州一行作别,在城中一处偏避的一处客栈中休息了下来。
这一通折腾下来,此时已经是半夜时份,肖童虽然有许多话想问卜先生,但因天色太晚,见先生已经自行去沐浴,肖童也不会再打扰对方,只得也去洗漱沐浴。
本来卜天玄在城西也有住处,但一来路远,二来肖童也欲就近打听东城旺失火的情况,见卜先生随意,便索性又走了一程,挑了一间简陋之极的客栈休息。
虽然这客栈简陋,但却胜在便宜,他们二人借宿也只要二十两银子,肖童代付了卜天玄二百八十多两银子的外债后,身上也只剩下几十两银子,根本就不敢去城中大一点的客栈休息,诚恐当场丢人,这又让肖童闹了一个大红脸。
手头拮据的日子,转生到这一世后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感到过,想当初就算是囊中只剩三百多两银子,也敢赐常旺西慧三十万两银子的气概何等豪迈,没想到转眼一年之间,肖童自己便陷入这穷困潦倒的处境。
不过他的温玉令中,还有数百头山货,虽然血脉与兽核不存,但只在天亮之后,去找一处收猎点,换几十万两银子倒不在话下,这种窘况也只是一时之困,倒算不上什么。
然而这念头却因此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常旺与西慧,若没有自己的三十万两银子,也许这二人也便不会受这无妄之灾,自己当初一念之仁,却没想到竟然办了一件坏事,如今二人生死未卜,难免让肖童心中一阵阵歉疚难安。
这种心境自然无法静坐修炼,索性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直到后半夜才微微眯了一觉,刚到寅时便又起床洗漱,心境也平静了许多,又开始早炼打坐,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肖童这种早午课的习惯,却仍是无法改变。
武炼早课在这空间之内自然无法修炼,打坐一个时辰后,又从温玉令里拿出一本书籍,开始翻阅,这都是些鬼谷传承,实际上他早已经烂于心,但最近闲来无时,又拿出来翻阅,竟然发现感悟再次加深,虽然是复读,却受益良多。
卜先生看来好似并没有早起的习惯,肖童也不好前去叫醒他,直到辰时方才起床,漱洗衣完后迈步踱入肖童的客房。
肖童对这位卜先生,不管是得知他乃是一介武尊,还是以前那穷困潦倒的酸儒之时,一直都尊崇有加,所以对方进门后,肖童仍是上前毕恭毕敬的见礼。
“学生肖童见过先生!”
“免礼免礼,还好你这个学生孝道,不然先生我可能真不知道要如何应付那群债主了,说来肖童你可是帮为我解了大围,即是师生之间,你我二人便毋须再多礼了!”
卜天玄一脸温笑,也不与肖童客气,私自走到肖童身边的一把破旧木椅上坐定,甫一坐下,便一阵“咯吱吱”的乱响,就这破椅子还只有一把,肖童不由脸一红,自己顺势便坐在了床头。
“学生不敬,邀先生住到这等简陋之处,望先生莫怪才是……。”
“哈哈哈,你这孩子,与我客气什么,说过居无常礼,咱师生之间,虽然不比师徒之间亲近,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况且我这境况,本就比你更为穷苦,你又在这里客气个什么!”
肖童心头一暖,不管这位卜先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以前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又怎么会突然跑到一个穷乡僻壤去教私塾,而且还混的那么惨,但他相信先生对自己是一片真心,肖童下意识之间一丝都不怀疑先生会对他有所企图。
不过他也不好过问这些,虽然肖童心中疑团不少,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随着自己秘密的越来越多,他不会主动去问任何人别人的,就如同他自己不愿意别人过问自己的一般。
他本来还想问问先生关于常旺与西慧的事情,但突然之间发现不必发问,先生愿意说自然会说,若不愿意说,那他问了也是白问,况且他只知道先生与酒丐相谈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到底说了什么,他也不好相问,也许自己的事情,还需要他自己去打探,自己没有必要将先生也牵挂进来。
虽然只是一刻时间,但肖童心中念头百转,昨夜还着急想问先生的话,今日只是念头数转,便被他自己否决,他准备安顿好先生之后,自己去打探消息,不管如何,常旺与西慧虽然只是二个仆从,但此事因自己而起,他必须为他二人讨一个公道。
至于先生堂堂一介武尊修为,却为什么为混的这么惨,竟然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他也不愿多想,先生不说自有他的难处,不管为了什么,他准备出去卖些山货,给先生一些银子,然后自己再去打探消息,就算他二人死去,他也要为其报仇雪恨。
不知不觉之间,二人之间竟然冷了场,肖童正欲告诉先生,让他在此等等,自己先出去贩卖山货,但却突然见先生望着自己,神色怪异,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
这一阵长笑,笑的肖童莫名其妙,不由也自讪笑了起来,他以为先生是在笑他自不量力,代他付了这么多银子,自己却也陷入穷困之中,没想到先生下面的话却更让他如坠云山雾海。
“你这孩子,我怎么越看越象我,年纪轻轻心思便这么重,不知道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对于我等修行之人来说,这却绝对算不上好事,先生我就是明证在前……。”
正如先生所说,但肖童却听不出对方所说,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但若要说自己“心思很重”,却颇有些心机深沉的意思,他却自忖与此并不搭界,相反自己在这世上,心机简单的如同婴儿一般,若说有“心机”,这却是太冤枉他了。
“学生只是不喜多言,却并无一丝心机,望先生明签……。”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鬼谷传承中所谓“坐而论道”的阐述,所谓各人自有各人的“生存之道”,这些东西都是形成一种“人道规则”的必要因素,虽然自己现在的修为,离悟道还远,但如今明师在前,如果自己能做到“虚函若谷”,那无疑便是一场机遇。
“学生涉世不深,若有何荒唐之处,还望先生教诲,学生洗耳恭听!”
见肖童的脸色先是有一些不以为然,但突然又肃穆了下来,转为一脸虔诚受都之状,以卜天玄的修为,自然能感应到他心境的变化,不由微微一怔。
“肖童,你可知道酒丐临走的时候,与我说了些什么?”
“请先生明言!”
肖童一脸的谦恭,起身躬立在先生身前,如同儿时受教一般,不过他的记忆中,自己当时是个憨人,从来没有这般虔诚过,倒是婉儿与肖家的几位子弟,俱都是这般受教,这也是师生弟子之礼,虽是世俗之礼,但却必不可废。
“酒丐说他见过你二次,救过你二次,但你这少年却并无一丝感恩戴德之意,反而一脸据傲,着实的讨厌之极,若不是你与八皇子有用,他真懒得救你这等狂妄之子!”
卜天玄说话之间,脸上的神色也由嬉笑变为平静,但从先生的眼光中,肖童仍能隐隐然感觉到先生的不满,明显这种不满并不是对酒丐而发,纯粹是对自己而来。
“人心隔肚皮,以我看来,你这孩子也并非是无礼之辈,也并没有一丝狂傲的样子,但你这遇事不慌不忙,与人不冷不热的性子,我却不知该说好,还是该说坏,纵是老夫,也难揣摩你的心思,可见你的心思到底重到什么程度……。”
肖童一旁突然心中一动,紧接着一道灵光划过脑际,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果真如同不融于这世界一般,从灵魂附体以来,便只是一门心思修炼。
就算是要救义父义母一家,肖童也是为了以后能离群索居,了却这尘世间的因缘,心无牵羁的专心修炼,但从心底来说,对这俗事,自觉不自觉之间,便生出了一种“附视”与“篾视”,何曾想过融入这个世界之中。
一瞬之间,鬼谷传承之中相关于修习“人道”的诸法一一闪现,这无一不是要求弟子入世修行,熟悉世态炎凉,感受人情冷暖,从而体悟人道规则,渐成大道。
就算仙界中的大修,也往往需要重新入世修行,体悟人道,更何况他一个红尘凡子,竟然一直在排斥着这个世界,这还谈何修行,难怪自己这一年以来,对鬼谷传承中的许多推演与感悟法门,俱都是进步极微,原来其中的症结便在此处。
卜天玄虽然只是简单的转述了一下酒丐对肖童的看法,也是心存敲打之意,但没想到肖童的脸上竟然突然会出现这种顿悟之状,一会羞愧一会果决,一会又显出愉悦之状,显然是感触颇深,卜天玄禁暗暗点头,响鼓不用重锤,看来此子倒真是颇有一些悟性。
但他却不知此刻肖童心中的欢喜,却何止这一点点感悟,经先生这一翻坦言,肖童这才突然领悟到了这许多时日以来,自己脑中一闪一闪,自觉自己修为存在一处漏洞,但却又抓不住要害的问题,如今已经是豁然而通。
“先生一席话,让学生茅塞洞开,弟子在此多谢先生点拨之恩……。”
肖童一脸的敬意,若说以前对先生也只是从前身流袭下来的敬重之情的话,那他现在则是开始从心底生出感激之情,同样一句谢言,却明显比方才更加诚恳。
“哪我再问你,老夫离开之日,你还只是个憨人,但此次自从见到你之后,老夫并未露出一丝惊诧之意,难道你便心中并无一丝疑律不成?”
先生这一句话,问的却是神色俱厉,不禁让肖童心中一悚,背上不由便生出一层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