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他人后,赵东从口袋里取出两张聚兴诚银行的汇票,笑眯眯的递给两人。原本按照他们商定的细节,要等到第三批军火交货后才给他们一半佣金,全部交易完成,再给另一半;但是考虑到风险,必须大大提高这两位合作伙伴的积极xg,于是他索xg现在每人提前支给一千大洋,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两位哥哥,此番收款很顺利,因此兄弟我也不能藏着掖着,有钱大家分!来,拿着!”
陈连长好歹见过些世面,看了一眼汇票,不动声sè的收起来;杨大队长这下就暴露出土鳖的本sè来了,他拿起这张巴掌大的纸,翻来覆去的看,似乎不敢相信这张纸能值整整一千块大洋?!
“此汇票乃是聚兴诚银行所发,见票即兑,童叟无欺;”赵东忍住笑,轻轻地提示,“杨兄勿需担心!”
“哦,这样啊!”杨大队长老脸一红,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好在他也是场面上的老手,见状爽朗的一笑:“两位见笑了,俺老杨见过几十两的庄票,可还从未见过上千大洋的银行票子!见笑了,呵呵!”
一千大洋汇票装进腰包后,杨大队长胆气一壮,马上就要拉着二人摆酒耍一耍,赵东赶忙劝住了;开玩笑,现在有点风吹草动都要留意,哪里还有心思喝酒?
言谈之间,杨大队长忽然拍了下脑门:“哎呦,俺差点给忘了,昨天俺馆子里来了个‘耍码头’的汉子,一张嘴巴能说会道……俺瞅着就不对劲。”他这详细一说,赵东立刻就绷紧了神经;不过他毕竟经过些风浪,还压得住势,淡淡的问道:“这人现在哪?你确定他是一个人到此地?”
“赵老弟上回特意提点过,俺怎会忘了这等大事,店里的伙计早就盯着他了……”杨大队长一脸的得意,“就是一个人来的,还在码头边的丰泰旅馆订了房!”
赵东扭头看了陈连长一眼,陈连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异sè,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对他点点头;赵东说道:“不瞒两位哥哥,咱们这次干得可是杀头的买卖……川省可不止一个第一军,一旦事发,后果堪忧啊!因此小弟以为,事不宜迟——”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该有的意思都有了。
杨大队长看了陈连长一眼,两人都是满脸的狠sè;陈连长一咬牙,站起来说道:“我这就集合一个班,不,集合一个排!然后——”他深深的看着另外两人,“宁可抓错,也不可放过!”
当下三人熬到天黑,杨贵成的伙计跑过来报告了那人的行踪,已经进了丰泰旅馆;他们也不废话,带着一个排的士兵就赶过去;都是本地的地头蛇,熟门熟路的来到旅馆,到地头后陈连长手一挥,三十来号士兵把旅馆前后门都堵死,这时候旅馆老板才看见此地的两位头面人物居然都来了,忙不迭的迎出来。
杨大队长问明白那人住在几号房后,对那老板低声说道:“许老板,今个的事就当没看见;走漏了风声,兄弟好说话,陈连长那里可未必好说了!”
可怜许老板还不知出了什么事,见这几人个个凶神恶煞,也不敢多问,乖乖的站到旁边去了。
这年头的乡镇小旅馆还没有电灯一说,穷点的连蜡烛都舍不得点,整个旅馆乌漆墨黑的。陈留城的连里有两把川省自产的杂牌撸子,加上他自己的盒子炮,凑了三把短枪,然后选出三个身手利落的士兵打头阵;赵东和陈、杨二人各端一枝汉阳造,唯一一只手电筒由陈连长拿在手里。几人摸着黑,慢慢凑到房门口。
赵东走在最后,这种活他可是头一回干,手心里全是汗;一想到在这个时代只能靠自己,他一咬牙,一推枪栓顶上一发七九子弹,子弹上膛,心里镇静多了。寂静的声音只有片刻,房间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他刚在心里念道:坏了,被发现了!
就听见‘呯’的一声响,然后又是‘嗙’的一声,一伙人也不讲究什么队形、配合,乱糟糟的一拥而入,他慌里慌张的也跟了进去,浑没想到自己进去后能干什么?
“按住他!按住他!他手里有枪!”黑暗里传来陈连长的喊叫声,然后地上一片混乱,他端着枪站在房门口,也不知道该干些啥,又担心流弹飞过来,一时之间僵在那里不敢动弹。好在手电筒很快就打开了,他眼前一闪,终于能看见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被按倒在地上,只穿着贴身的短褂,光着脚;三个人压着他,兀自抬起头想看看不速之客到底是谁?顾望之间,一脸的戾气。自己脚边还躺着一人,他马上就认出来,是打头阵的那三人之一;刚才没仔细看,现在一望之下发觉年纪很小,嘴边只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手捂着胸口,张大嘴巴费力的喘着气,每呼一次,都带出来一股血沫子!
“不好,打中肺部了!”赵东反应过来,忙蹲下来进行急救。
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军事行动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想到自己的蹩脚表现,他无奈的苦笑一声:自己好歹在部队干过三年,不管什么样的军事行动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一到玩真格的全他妈歇菜了!
还好人逮住了!一伙人把那汉子和受伤士兵一起抬回去,路上又派人去请码头上的老中医。
汉子倒没有受伤,不过被拉到军营里的仓库一阵暴打,还没开始审问呢就遍体鳞伤。打完后,赵东等几人处理完伤兵也过来了。一问之下,得知此人叫程清河,江湖上人称‘程三爷’,在chongqg混“信”字号堂口的。此人十几岁入袍哥,扛包贩货,坑蒙拐骗啥都干过,堪称有十几年历史的老江湖了,在川东一带有点小名气,本地袍哥还有人认识他。嗯,居然逮住一个袍哥大爷!
赵东已经知道,chongqg的袍哥,也就是‘哥老会’,是按照街道、码头等区域来划分的,大致说来,分为内八字和外十字,外十字就包括仁、义、礼、智、信等堂口;程三爷混的就是‘信’字号,这只是一个小堂口,和声势浩大的‘仁’字号堂口比起来差几条街。
程清河满头是血地躺在仓库里;十一月的川东,天气已经很冷了,他只穿内衫赤脚躺地上,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乌青;江湖中窥人是大忌,更倒霉的是自己还被逮住了,想到这点他心里就彻骨的寒冷。程三爷之前来过两次仁沱码头,就在第二次他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从没有川外的大轮船到过此处,而码头货栈里的棉货成批成批的往外运,那这位赵老板的货从哪里来的?今天再次前来,就是要搞清事主对他的托付。可现在的遭遇告诉他——这洋行赵先生的货只怕来路不正。
他努力转动头部,睁开眯缝着的眼睛盯着问他话的人看,认出坐在中间的那个年青后生就是事主交代要查探的人,某个洋行的大人物,现在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脸淡然的打量着他;看起来人很年青,但是眼神空空的,看不出在想些啥?程三爷是老江湖,一看到那个眼神就知道自己栽了,悔不该接了秦二公子的活计啊!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求保住自己的xg命。
赵东一直在观察这个人,觉得差不多了,他走到程清河的身边蹲下来,轻轻说道:“程三爷,现在咱们都彼此认识了,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我留你一条命!”
注意到程清河眯着眼打量自己,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他淡淡的笑着:“您看,你不可能知道我能否遵守诺言;所以——为什么不赌一下呢?”
程清河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对方,赵东则一脸平静的与之对视着。
良久,程清河一咬牙:“俺可以说,但是赵老板你先给俺发个誓!”
“程三爷,我想你搞错了!”赵东认真的看着对方,“现在应该是你程三爷来给我发誓——你要发誓我放了你之后,对今ri之事要守口如瓶。否则我为何留你一命?”
程清河想了想,此刻他就是案板上的肉,毫无和对方讨价还价之力,内心挣扎良久,终于表示同意;随后他索xg也放开了,一五一十把秦家几人要他办的事交代出来;赵东把对方说的话用笔记了下来,问完后,又按照笔录的顺序倒着再问一遍;第三次问的时候把先前的顺序打乱;问完三遍,确认无误后,他伸手从旁边陈连长要过他的盒子炮,拇指一板子弹就上了膛,然后直接把枪口对准程三爷的脑袋。
“赵老板你要干啥子?”程清河瞪着充血的眼睛,满脸怨毒,“你刚刚发过誓放我走——”
“哦,差点忘了!”赵东拍拍脑袋,转身把枪递给陈连长,“来,你没发过誓!”
陈连长稍微犹豫片刻便接过了盒子炮,他是从大头兵升上来的,手底下人命少说也有七八条,杀个把人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何况这人确实留不得:程三爷要是坏了赵老弟的事,那三万大洋找谁要去?!他抬手就把枪抵着对方脑门,微微一犹豫就抠响了扳机。
“呯!”一声悠长的枪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