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就这样了,也好。
这一生虽有遗憾,但有你作陪,到底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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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晞初初醒转,眼前一片迷暗,她做了很长一个梦,这次她能记住的比以往都多,她记得自己见到了母亲,还有兄长。
梦里她很不开心,因为母亲的脸满是血光,兄长的责问汹涌着恨意,她茫然无措,只能逃,只能躲,她不敢抬眼。
让她手足无力,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心神俱损,永无休止的噩梦让她惶恐难安,她睁开眼睛那刻,摸了周身并无一物,她哑着嗓子唤了几声“孩子”,也不见回响。
她如今手脚渐渐复力,只想着杀了那个男人。
她跌跌撞撞的闯出房门,门口灯笼的红光打在那人的背影上,那暗濛红光刺入她的眼中,她咬了牙将袖中暗器充当刀刃刺入那人体内。
见着那人倒地,她脱力的扶住门框,微微喘着气,她颤着声,“咱们一块儿死”。
简离听了扶晞这句话,感觉揪住的心一下被释放开,抛在了软绵绵的某处,蹦跶几下又归原处,他当下软了眉眼,心里想着,若是真就这样了,也好。
扶晞看着那人转身,看着那人撑地坐起来,看着那人同简离一模一样的眉眼,她登时三魂七魄乱窜,怎么会,这样?
她犹疑着上前,慢慢跪在简离身边,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足以确定他的真实性,她好似三魂七魄归位般惊醒。
第一次,扶晞大胆的扑到简离怀里痛哭,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让她在这一刻忘了平日里的条条框框,她当他是救命稻草,“殿下,你是真的,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简离后背的伤让他吃痛不已,但他还是揽住扶晞,“程理有一块你带过的玉,那玉全红了,你有损伤,我便找你来了”。
扶晞听到伤这个字眼,忙离开简离的怀抱,她急急转到他身后去瞧,柳叶子外露两寸半,入体一寸半,每动一下,伤口便深入半寸,她方才入他怀中,太过主动了,念及此处,她更是收不住泪了。
“殿下别动,你且忍忍,我给你把暗器取出”,扶晞解下手腕上绑着的一排竹简,用别的柳叶子滑断绳结,拿出一根竹简递给简离,“殿下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简离应了一声,算是给了两个答复,他接过竹简,却并不咬住,只攒在手中,稍稍扭头仔细的瞧她,嘴皮子几处血痕,像是被咬破的。
“我先准备好绑带”,扶晞早就想好了要拿什么来用,她脱去自己的外衫撕成几个布条,又解下自己头上的最后一根绑带,她的动作很快,才做完这些,还不待简离有所反应,就直接拔出了他后背上的柳叶子。
扶晞的发带早前被她摘了一根绑着手掌,此刻披头散发的,还有几缕头发因为汗水的缘故贴着肌肤,她的脸色惨白,在门外走廊红灯笼的映照下,颇有几分可怖。
那根竹简已经被折断,简离闷哼了一声便开始屏气,他知道扶晞用了药物按压在自己后背伤口处,这个时候,他宜静不宜动。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扶晞的手渐渐松了,她打开布条,见着伤口没有往外渗血,便开口道,“殿下且先脱下衣服让我为你包扎吧?柳叶子进时入肉出时伤筋,伤口不大,很好止血,但是得及时用药,这里总不周全,只能权宜”。
简离顺从的松了腰带,然后将几层衣服一次性脱了干净,褪至腰间,“我们得赶在天亮前回去,这个样子在白天,会解释不清楚”。
扶晞给简离上药的手抖了抖,“我们?”。
“你不打算回去?”,简离觉得背上冰冰凉凉的,那温度,既是药物,也是扶晞的手温。
扶晞没回话,她逐渐回忆起自己昏睡前的所有事,她记得了所有环节,这里的事情还没完,她怎么能回去呢?
不由得悲从心来,她暗自咬唇。
药物涂好之后,扶晞小心的给简离绑好绷带,又协助他穿好衣服,平日总爱脸红的她,此刻心无旁骛,反倒是简离,有些不自在,大抵是心境的不同。
“殿下你先坐下休息会儿,我去点灯,看看情况”,扶晞将简离扶到椅子上坐下,她去到外头摘了一盏明灯。
以一灯做引,扶晞点了一立灯架,见着逐渐亮堂的屋子,她的记忆完全回来,她甚至记得,扶暖死前是坐在哪一处,慢慢开始泪花翻涌。
简离见状,立即走上前问她,“怎么哭了,因为扶暖,姚孝杼,夏露这三人吗?”。
“殿下怎么?”,扶晞抹了眼泪,顺带抹了一把脸。
“我来时,路过三个土堆,正是他们三人的埋身之所”,简离没想着瞒她。
扶晞心下一想,便知道是由伽善后,她说道,“应该是由伽葬了他们……我醒来后孩子也不在身边,我们这么大动静,也不见有人来,想来是他带着孩子暂时外出了,不然,他绝不会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简离皱了一下眉,她这话说得太过自然,他绝不会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由伽在她这里,信任值这样高吗?还有,孩子是什么情况?
“我想出去看看,殿下可不可以,引路?”,扶晞垂眉小心询问。
“不可以”,简离想着,扶晞同扶暖情深,若真在深夜带她过去了,她不得跪着哭一宿?更深露重,还是算了吧。
扶晞仰头,似要再言,但是一想,简离身上有伤,此刻让他多动,确实不妥,便将方才的想法暂时作罢。
简离见扶晞不再言语,便松了口气。
“殿下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去隔壁瞧瞧”,扶晞想,由伽若真外出较长时间,应该会留信给自己的。
见着扶晞举着灯笼快速出门,简离立即跟上,他才不会真听她的待在原处。
扶晞点了灯架上的几个蜡烛,足够照亮整个屋子,她扫视一圈,很快在床榻下的地面上发现了由伽的留信,稍稍安下心来。
简离看见扶晞的神情,又看了看那留字,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打了一下头,他们二人之间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有自己难以横越的默契。
也是直到此刻,扶晞才意识到自己目前只穿着里衣,披头散发好不干净,她下意识的拉起床帘挡在自己和简离之间,涨红着脸一言不发。
“由伽给你留书,你也可以留一封给他,我在外面等你,你整理一下出来,同我一起回去”,简离会意,他背过身去,刚走一步,他怕扶晞不会乖乖同自己走,便补充道,“这里没处理完的事情,你可以今天过后再来解决”。
没等到她的回应,简离想想,又道,“来日方长”。
扶晞只露出半颗脑袋,小心而坚定的说道,“殿下,请你再给我一天时间吧!我今天不能走,我一定要等着由伽回来,我保证,我明天这个时候,一定已经和由伽一起回到府里,我有太多次晚一步,我已经有了悔恨终生的事情,不想这样的事情累积起来,我,求殿下了”。
简离并不转身,只耐心听着,在最后几个字落音,便听得身后有磕头之声,不必想,是扶晞跪了下来,他没想到自己都这样说了,还是无法。
纵是气急,却也无可奈何,突然间,简离又想到自己来时的马已经无踪,这时想要回去,怕是要步行,如此这般,也不必强要她同自己回去了。
“那块玉,我摔碎了,以后再看不见玉红或不红了,你好自为之,你的私事也最好到此为止”,简离话一出口就后悔,明明心里想着的是另一个意思,怎么出口了会是这样,几度懊恼,他只得赶紧拂袖离开。
扶晞躲着不见简离是因为自己未着外衣,她羞涩难当,见他背过身,她便坦然放了帘子跪下。
如今听他这番话,知道他是生气了,她顿时腰间抽力立不住,想同简离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心内怅然若失,又弄不清楚究竟失了什么。
心内微微泛起阵阵酸楚,来不及克制便眼见简离拂袖离开,她又顾不上思虑,下意识追上前去,边追边怯怯的道,“殿下你身上还有伤,现在不便独行,你要不要……”。
“不要!”,简离转身,两手放在扶晞肩膀上,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他很快有了肌肤相触的感觉,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让自己留宿一夜,他想都不想便能直接拒绝。
留下来,他这一晚不会好眠。
虽有震慑,但扶晞更忧心简离的伤,她还是说道,“如今城门有禁令,殿下你身上有伤,若被人看见,少不了风波,只这一夜,殿下好好休息,明日我同由伽找来马车迎送,或者我们通信由作,让他来迎,行吗?”
简离松手,一步步后退,他眼底清明,坚定决绝的继续说着话,“还轮不到你教人做事,这儿,这件事,都是最后一次,本殿给你时间办好私事,等你回来,本殿自有事情交代给你”。
言及此处,只见他勾了嘴角,扭头一瞬又回过来,不屑又厌弃的眼神足可夺了扶晞的命,“本殿的差事若办不妥,你便直接去莫生内部,听他们的令”。
“殿下”,扶晞听着简离变了称呼,换了神情,她脑袋嗡嗡作响,此时此刻,她甚至不敢多说话。
简离并不理会,转身离去,他步子迈得很快,他厌恶这个地方,也厌恶此刻的扶晞。
出了院子,他只觉得一身轻松,这夜,他徒步走回城门,一路月光相伴。
入城时,一众守卫就着火光见了简离的脸和那牌子,纷纷拱手低头相迎。
由于长发遮挡加上光线不是很好,也没人发现不妥,简离入城后在城门驿道旁借了一匹马,牵着走了一小段路,拐弯了他才忍着痛翻身上马。
回到王府,正是卯时,再过大半个时辰,该见到天光了,简离不能让府中众人见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只嘱托了门童还马的事情,便快速回到自己的卧室。
简离进了自己的院子后,便松懈下来,他一夜没休息过,又过度耗费心神,背后伤口也早在骑马时逐渐渗血,他咬牙忍耐着关上房门,不过转身之间便晕倒在地。
这个时辰,由作早已半醒,从开门关门声响起,他便逐渐睁开眼睛,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他简单的穿了衣裳鞋袜出门去。
昏睡间,简离背后伤口有拉扯的疼痛感,他难以忍耐,慢慢睁开眼睛,扫了半圈便发现自己趴在床上。
“醒了?”,由作没停下手上动作,继续给简离清理伤口边的血肉。
简离合上眼睛又睁开,他问,“如今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了,你昏睡许久,我起初只扶你躺下,喂了点药丸子给你吃,不明情况不敢动你,但见伤口仍在渗血,只能清理一下了”。
“诊脉了么”,简离嘶了一声,随即咬牙忍下。
“柳叶子带勾,你有肉被勾出来,时间太长了不能塞回去,我只能给你割掉了”,由作迅速给伤口处撒上止血粉。
简离倒吸一口气,不一会儿,他神色凝重的慢慢说道,“你今日给云国公去信,他往时所求之事,我应允了,就连那人,我也给他准备好了”。
云蔷不想去的地方,有人代她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