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不过是对于某些人而言。若要真的说起来,如烟的不过是些没人记得的事,真正重要的,谁人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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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保三十年,南庆帝危。
宣宜殿里充斥着龙涎香和各种药汁混杂的味道。混杂的味道并不好闻,有人觉得难受却说不出来,比如庆帝,有人觉得难受却不敢说,没空说,比如忙活的太医们。
内室里不停的有太医和太监婢女来回走动,一碗碗的浓药端进又端出,一盆盆的混杂难闻的呕吐物一次次的被清理出来。
紧闭的门窗使得整个内殿更加沉重晦暗,这样的气氛只用紧绷两个字实在是形容不够。
昏黄的烛光与墙上的金珠辉映,原本华丽的装饰此刻让人眩晕。
黑檀木制成的雕花床散发出隐隐的香味。这香味,平日里有安神的奇效,可现在,这殿里的每个人都是急得如同断头台上的死囚,没有一个人会去理会这香味,闻到了也只觉得心烦意乱。
如果床上的那个男人性命有碍,那么,这内殿的每一个人,都要陪葬。
此刻的宣宜殿外殿站着六七十人。简离,也在其中,即便他的地位再低微,到底还是个皇子,到底还是庆帝的儿子,在这种时候,他是要在这里的。
今天早上庆帝突生昏厥,宫中各人都各起心思,位分高以及有子嗣的妃嫔宫娥都要在场。整整两个时辰,没有哪一个的心静下来过。毕竟,庆帝的安危会改变很多东西。
看着一拨拨的人进去又出来,端坐在主位上的皇后耐不住性子了,“站住,罗太医”。
一声令下,站住的不仅仅是一个太医了。其它众太医也都停下步来,各个都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罗志笃拱起身子,小心翼翼的应声。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个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圣体有何碍?”陈裳珺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让整个外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在等着罗志笃的答复。
罗志笃向其它众太医投以眼色,众太医们都面面相觑,他无奈,只得低声说,“回娘娘的话,皇上是中毒了,毒性来的猛烈,臣等用药拖住了毒性,现在,现在并无性命之忧”。或许是说到中毒以后就没了底气,后面一句并无性命之忧说得越发小声,听到的人并不多。
“中毒怎么可能什么叫现在并无性命之攸!难道说时间长了,就……”,闻言,皇后立时瞪了罗志笃一眼。底下坐着的人也都坐不住了,站着的人也都在恐慌中议论起来。
罗志笃本就心里泛虚,现在面对皇后的责问,立时就连腿也软了,跪在地上。其它众太医也都跟着跪了下来,不住求饶。
“皇后娘娘饶命,恕罪皇后”随着太医们的讨饶声不止,外殿里的众人也都极度紧张了起来。
“都是一群没用的奴才,现在求饶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啊!”说话的是明贵妃明玉芙。在这一众人里,她的威望不下于皇后。皇后也只是睨了她一眼,并未说些什么。
“是是是,明贵妃娘娘说的是”,其余的妃嫔们也都随声附和起来。
“都起来吧!”皇后厌烦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位太医,终是让他们起来了。
“皇上中的什么毒,你们这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吗?”,乐妃褚拉奉乐从椅子上站起来,问向刚刚起身的罗太医。
“回娘娘的话,不是臣等解不了毒,而是而是”罗太医再次看了看其它几位太医,他们也都是面露苦色。
“而是什么,你倒是说呀!”明玉芙看见几位太医都面露难色,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她担心着担心里面那个人的安危,她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个什么心态,她只知道自己是真心的担心。
罗志笃看了一眼皇后,好像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皇后眯了眯眼说,“但说无妨”。
“是不是臣等解不了毒,而是臣等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中的是什么毒,臣等不敢轻易用药啊!”,罗志笃边说边跪了下来,把头放的很低,不再抬头。
“你说什么!”。
“连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养着你们这群奴才有什么用!”
罗太医刚刚说完,陈裳珺和明玉芙就同时发话了。
一时之间,整个外殿议论纷纷。
坐在下沿的十几个皇子也都议论起来。这里面当然没有简离,没有人搭理他,他也不理睬别人。对于罗志笃的话他也并没有认真听,与他而言,殿里那个男人的生死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生,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一点,他死,他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一分,他只是少了父皇而已。对,只是这样而已。
皇后瞟了一眼堂下,最让她闹心的不是众人的议论纷纭,而是她的儿子,南国的太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没有表现出一点儿伤心难过,不仅如此,他竟然还和三皇子讨论起日后登基的事宜!真是蠢极!
“都给本宫住口,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了!还有一点宫妃的样子吗?平日里就不分尊卑,不守礼节,现在这个时候还要闹腾!”
明玉芙本来就烦心,现下听见皇后训着话,眼色却是对着她的,话头也是直指着自己,更是怒上心头,不分尊卑不守礼节,这说的谁呢?她凭什么要对一个贱商的女儿恭敬有礼?不去招惹她就不错了,难道还要自己真向别人那样对她朝夕请安?
“皇上圣体攸关,我等一众妃嫔都是心急如焚,担心之余就此事之对策相互议论一下,有何过错!姐姐你可不要无的放矢”。明玉芙说着,重挥了挥袖摆,眼里尽是不满。
“放肆,本宫是皇后,你居然敢……”,平日里明玉芙凭着父兄在朝里的功勋,又有庆帝的宠爱,一直都不把陈裳珺放在眼里,但也没有过正面冲突,陈裳珺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无礼,现在她明玉芙竟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斥驳她,她自然不会再依她了。
“臣妾如何了,臣妾只不过是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有何不可,是不是呀!太子殿下!”,明玉芙说着便转头看向了坐在下沿的太子,皇后的儿子。
“唔,本宫……”,原本在底下同三皇子窃窃私语的太子被明玉芙问得一头雾水,他甚至都没听清明玉芙说了些什么。
“贵妃慎言!”,陈裳珺当然懂得明玉芙的意思。她不能让她的儿子有失。这样的失德失孝会让他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料。
“有何不可言!身为太子,天下垂范,却在其父皇有性命之攸时与弟弟商议登基之事宜,此乃不孝,皇上圣体违和,你身为东宫正主,不思解毒之法,以救龙体,此为不忠,做为一个储君,应当耳聪目明,可是却不知长辈言语为何,此乃不智!太子啊太子,你这个样子该如何让底下的弟妹学习呢?”,明玉芙知道皇后已经明白她要说些什么,但是,她不会因为皇后的一句慎言就真的闭嘴。
看着眼前的这个太子哑口无言,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她真是好不畅快。更让她开心的是,陈裳珺也都哑口无言了。
果然,她的质问,让底下的众妃嫔们再次议论纷纷。
太子至乾虽然已经二九年纪,但是面对这样的质问也是说不出话来。
母亲是皇后,自己又是嫡长子,一出生便被封为东宫正主,平日里都有母亲的照顾,哪里见过这样的风浪。明贵妃的犀利言语和众宫妃的议论让他难以进退,他只得站起来把目光投向他的母亲。
皇后自然是明白他的,可她在这个时候不能帮着他,毕竟他是真的说了失德之言,连自己都听见了,她定然不能再说是明玉芙听错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还帮他,只会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到时候,明玉芙一句管教不严会让她这个皇后不只颜面尽失,恐怕还有易主的风险。想到这些,陈裳珺便只是在心里暗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明皇贵妃说的是,太子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失了典范,让他的弟弟妹妹们笑话了,本宫身为皇后,自是要严惩他,但现在皇上圣体还未脱离危险,便先禁其足一个月,扣其半年月俸,待到皇上康复,再让皇上来惩戒”,皇后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着明玉芙说的,如此一来,明玉芙她也就不便再说些什么了。
众人听见皇后这样说,也就停息了议论,渐渐静了下来。
太子至乾也明白确实是自己失言,让人抓住了小辫子,面对这样的惩处也就不便再说什么,只一句“儿臣失言失德,谢母后教诲”,便退了回位子上乖乖坐着。
见众人都安分下来,皇后开始把目光投向罗志笃,“还没有解毒之法吗?”。
“回娘娘的话,臣等不知道皇上中的什么毒,所以,不敢随意用药”,依旧是小心的言语。
“难道你们就看不出来吗?皇上现在是个什么症状,你们就不能推断一下!”,听着太医们一个个的托词,明玉芙早就耐不住性子,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她早就让人把这几个太医拖出去砍了。
“回贵妃娘娘的话,毒分很多种,不同的毒又有相同的症状非常常见,所以,一时半会儿难以推断出皇上所中何毒,如果随意用药,可能会导致情况更加严重,倘若推断错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罗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心的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