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堂说了走,没有人会留。
他虽然已算是交棒给儿子赵鹤忠,却仍是赵家实际的家长。
他老了,威势仍在,对他忠心的部下还在。
这样一个老人,孙子出了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办法?
曾今也没办法,他就走了。边走边努力使自己忘掉刚才的事。
太肮脏了,不管是这件事,还是事情里的人:刚愎的老人、不负责任的父亲、不知所踪的母亲、屈辱的私生子、轻浮的大哥……还有任性愚蠢、活该被人暗算也不知道的小弟弟。
谁都不买帐的陈三儿竟然也卷进这么肮脏的事里、还搅和得很起劲,这也让他觉得不痛快。尤其是……哦!尤其是:他竟然也被摆在嫌疑犯之列!
曾今紧紧的将唇抿成一条线,好像生怕嘴唇一张,就会忍不住呕出来。
直到进了抒锦院暖阁,丫鬟向帘内通报:“夫人,舅爷来了。”帘内很快乐、很温柔的一声:“快请进来。”曾今这才大踏步进去,张开口叫出一声:
“姐姐。”
窗前一个妇人将女红放下,年岁看起来不过双十开外,称不上漂亮,眉宇间却有那样端庄沉婉,你会觉得如果一个家里需要一位妻子、一位母亲,那就一定该是她。
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个大髻,家常插着两支宫字银簪,半新不旧披件湖蓝单衫,系着鸽灰长裙,素净、清香。
她这香又不是别种香,是好的棉布在女人柔软的身上穿过几次、后院甜水井打的水里再漂净了,晒一次好太阳,在樟木箱里细心收过一季,方会有的香。
你闻到这种香,便知道这家中有没有个好的主妇,这主妇会让这个家整洁、宁静。
曾朱当然是好主妇、好女人。
苏州曾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又怎么会差?
所以人们都说曾家的女儿肯嫁给赵家年过四十的鳏夫作续弦、给三个快有她那么大的儿子作后娘,只是为她弟弟、为曾今所作的牺牲。
但曾朱脸上没有委屈、没有居功,只有温柔的笑。她的声音和她的动作一样,很轻、而温暖:
“溅上了什么脏东西?”她轻轻碰碰曾朱白衣上的几个泥土色点子,那其实是赵明堂打烂鹦鹉时溅出来的鲜血与肉泥:
“阿今,你受不了脏衣服,何必忍着?姐姐这里怕什么呢?快换下来,姐姐帮你洗。”
曾今坐在曾朱对面一把雕花高背乌梨木椅上,反坐着,下巴搁在椅背上。
这是个孩子气的动作,他的笑容也是孩子气的。在这里,他不再是乖僻的名花公子,只是给姐姐照顾的男孩子阿今。
“只要经过姐姐的手……什么东西都会变干净的吧?”他说,声音也很温柔。
“傻孩子。”曾朱笑道,“带的换洗衣服在哪?我这里有你姐夫几件衣服,清清爽爽的,要不要先换上?”
曾今微笑:“姐夫呢?”
“这次渔汛的事,又为找羽南,他在外头跑呢。”曾朱脸上现出些担心的样子,“老太爷在西厅这么久,好像又调动了很多人,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曾今笑。笑容里毫无破绽。
屋外忽有人大声叫:“曾今!曾今你在不在?!”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
《十二夜记》:
姬无双
《莫遣佳期》:
《苏幕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