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把杜子安拉到自己身后。
谢雨梅冷哼一声“贱人”,手势一变,取向卫芷汀。
卫芷汀既这么扑过来,他倒不急着杀杜子安了。
(殉情这回事,应该是很从容的,就像下雪天扶着丫头去看梅花,静静吐上半口血。)
(所以,必须先清理掉这煞风景的疯婆子。)
杜子安一声“不可”,拔刀。
又打算把自己挡在当中?
谁看不出他的打算!
卫芷汀和谢雨梅此时空前团结,一个“啪”捉住杜子安的手,一个“呼”挥手推得他踉跄后退。
此时卫芷汀背后空门尽露谢雨梅眼前,谢雨梅也就不客气,腕翻指扬,径点过去。
杜子安手仍在卫芷汀双手中拔不出来,急得张大嘴巴,要叫“我亏欠夫人甚多,你若杀了她,我必不肯跟你上路。你不能杀她!”却是自己也知道这句话太长,绝计叫不完了。
(杜子安若死,卫芷汀恐怕也不能活。可是卫芷汀若死,杜子安却会为了她不死。这是不是很好笑?)
谢雨梅手已点上卫芷汀后心。
像一朵花没入水面,那样轻灵的没入卫芷汀后背,卫芷汀脸色顿时苍白。但同时,她的左足已悄无声息向后撩起,撩向谢雨梅的小腿。水镜谷中有一门绝技是“足中剑”,只在绝对危急时才施展。
足中剑,未必致命,倒足以伤敌。而剑上淬的毒药将胜任之后的工作。
剑尖撩破谢雨梅小腿。
谢雨梅一击得手,忽觉小腿一麻,踉跄退后,尖叫道:“贱人!”戟指又扑上去。
这个时候,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想再杀一次卫芷汀,还是要拼最后一丝力气与杜子安殉情。
卫芷汀心脉已断,再杀一次也不妨;杜子安既对妻子负疚,也不会站在那里给他杀。
这一扑已没什么可虑。
这也是朱三斤能设想的最好结局,卫芷汀和杜子安之间,至少可以活一个人。
但他压根也没考虑过自己如果冒险入场救人会怎么样。
(请记住,朱三斤坚决的偷生怕死。)
(在最后一个故事中,他将为了坚持这点信仰,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不过,连他,好像都忘了场中还有一个人。
文竹——不,应该叫谢小梅,但对众人来说,好像仍然更愿意叫她文竹。
文竹径直走入谢雨梅手中。
——不,是让谢雨梅的手,插入她的胸中。
——她不能让他的手落空。
然后继续往前走,拥抱住他,好好的拥抱他。
毒药发作,谢雨梅不能再拒绝这个拥抱。
文竹贴上他的面纱。
在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清面纱中的脸。
只有文竹看见谢雨梅那一刻的脸,那一刻的表情。她轻轻说:
“你看见我了,妈妈。”
文竹的血喷出来,沾湿了谢雨梅雪白的衣襟,颜色很美。
(谢雨梅选择穿这身白衣,是不是就是为了衬托鲜血的美?)
(不算完全失望。他的确得到了爱人的血。)
这两个人倒了下去。
卫芷汀口唇微掀,似乎想说什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已经死了。
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欣慰。无悲无喜,完全的空白。空白得像一次大解脱。
杜天龙喃喃道:“天啊,天啊……”
他的手,还是和小刀紧紧握在一起。
杜天虹穴道仍然被制,朱三斤没有替她解开。他觉得有的时候,有的人还是被点着穴比较好。
雪奴仍在树的棺材中,闭着眼睛,寂寞微笑。
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
庄口忽然传来一个明朗的声音:“有人吗?请问有人吗?”像没有心事的少年人来这里扣门访友,问询中都含着暖融融的笑意。
杜天龙和小刀被这一声吓得差点跳起来,同时转头:“谁?”
朱三斤总算听出了这个声音,也大是诧异:“嗳这位是武当响当当的二弟子江楚人江大侠啊。江兄你怎么来了快到这儿来!”
“哈”一声笑,一个人飞来场中。
肩膀太宽、眉毛太浓,嘴唇太阔,唇角那个笑容又太轻松。
这个人飞来这里,好像大雪天里飞来了春风,这么样的不合适。
所有人都瞪着这江楚人,而他也莫明其妙扫视场中惨状,在雪奴身上停留一下、在杜天虹身上又停留了一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问朱三斤道:“朱三斤,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似是极熟的。
朱三斤摊摊手:“那个白衣美人找庄主美人殉情,庄主夫人不答应,替了庄主美人死,额外再加上一个自杀的,结果就是这样啦。”
这一大桩事情,原来只用短短一句话,就可以说清。
杜子安好像什么也没听到。看卫芷汀的头发毛了,就替她抹平。风吹动起谢雨梅的面纱,一扑,两扑,眼看要露出了他的脸。
杜子安走过去,轻轻为他按住、按住,温柔的按住。
江楚人惊愕的一挑眉毛,问朱三斤道:“这位杜庄主要自杀吗?”
“不。”朱三斤唇角牵动,“有的人,是永远都不会自杀的。”
江楚人难过的摇摇头。摇头都带着热烈的温柔。
小刀发话了:“你来干什么?”
这是对江楚人说的。
江楚人愕然笑道:“道谢呀。你昨天在相思阁帮我打退了那群恶狼,我说了要找你道谢的。塞北绿林的刀少侠嘛,都知道在梅庄作客,我就找过来了。”
他这话一说,杜天龙和朱三斤异口同声说了八个字。
一样的字,只是不一样的顺序。
一个向小刀道:“你昨天替他打架了?”
一个向江楚人道:“他昨天替你打架了?”
江楚人愕然耸肩:“怎么了?”
朱三斤苦笑:“没什么。只是这人背着一身伤痛,不眠不休,跑去那里帮你对付了连你了不够对付的硬点子,又一声不吭跑回这里助阵,居然坚持到刚刚才昏倒,我觉得很诧异。”
江楚人动容,向小刀一揖到地道:“刀少侠英名不负。”
小刀冷漠相对,面无表情。
但杜天龙知道他并不冷漠。
刚才江楚人提到相思阁时,小刀的手忽然变得像冰一样冷。
那个黄昏他还希望雪奴没死,现在却已人事如此。
杜天龙心中木然酸楚。
楚人摸摸鼻子,蹲到杜天虹面前,揉开她的穴道,温柔道:“想喝一杯热酒吗?”
杜天虹瞪着他,“哇”哭了出来!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
《十二夜记》:
姬无双
《莫遣佳期》:
《苏幕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