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记念

从前住的是老房子。对面的平台上，往往会有很多猫爬到上面，也许慢慢的踱步，也许捉一段破鞋带扑着玩，也许什么都不做，只是懒洋洋趴着晒太阳。看不出是家猫还是野猫：就算家猫也有种任性的野气，就算野猫也有种优雅的傲气。它们混在一起，把那里当作休闲的乐园。

有一次，一个住得很远的人到这里来找猫，找到了，指着鼻子大骂：“亏我把你洗得雪白干净，还扎个这么可爱的丝带，你居然跑到这里来鬼混！脑子还笨，跑远了也不晓得找路回家，你再跑，我就不找你回去了！”几天后，我又在平台上看见那只白猫，满不在乎的把粉红丝带蹭在另一只流浪猫身上，仪态仍然悠闲高贵。她好像后来的确再也没有回家。

愚蠢，无情，这就是大多数人对猫的评价，所以他们是宁愿养狗的：狗是多么聪明啊，你可以教它各种可爱的小把戏，它经常一学就会了，要是暂时不会，只要你训练得法，它也愿意不辞辛苦一直跟你学下去，多么可人意。换作猫，老早自己睡觉去了，说不定烦起来还会抓你一爪子。再说，狗又是多么忠诚。一个故事中，某只狗被人远远的丢弃，还能千里万里跋山涉水的找回来；又一个故事中，主人搬家丢下了狗，它长年守在旧家边，呜咽不去，始终等主人回来；再一个故事里，主人脾气暴戾，一顿毒打把狗给打跑了，只要过后登高一呼，那条狗——只要它是条标准的好狗——依然屁颠屁颠的跑回来，摇尾舔手，无媚不作，直到下一次的毒打。换作猫，也许就不会这样吧？因为它蠢，它无情，所以就不会这么辛苦、不会这么屈辱。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错，是最好的奴仆，这份伟大奴性虽然可以向人博取许多赞扬与好处，但为它本身论，我私心里是不敢以此为福的。

千年万载都下来了，伟大的狗与伟大的人类，温情脉脉的主仆，感天动地的忠义，倘是猫，一切都会不一样吧？猫绝不是个好奴才，所以它的土壤里，恐怕是滋生不出暴君的。假如不想要暴君，那末，就连任何明君都不要去供奉它，任何类似君王的权利都不要去纵容它，任何想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心态都不要去讨好它，该愚蠢时就愚蠢，该无情时就无情，哪怕对方手中所致着食物与荣誉。这样的关系没有什么温情和感动，但至少，没有奴才与君主。

所以，倘在一个猫国民的国度，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在某个睡不着的明亮白天，我忽然无限怀念起老家的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