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系列之叶千紫

（这是我做的一个梦。即使在梦里，我也清楚的知道它想让自己作为一部小说而获得新的生命，并且名字应该是“杀手系列之叶千紫”。其实杀手系列是我很早以前用叶千紫的网名发贴时想写的故事，如今这个完全没有血腥场面的梦竟然想以此为自己命名，是颇为讽刺的。好在如今很多看不懂的事物都可目为讽刺，这倒没什么特别的了。一笑——是为题记。阿荧。）

梦开始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叫叶千紫，孤儿，貌美如花。

这个设定已经足够开始一个不错的爱情冒险故事，遗憾的是她资质太差，于是居然走上了情妇路线。

认识那个老男人，大约是孤儿院组织适龄女孩子去大公司作秘书实习，于是食物链的底层与顶层得以相遇。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你知道，现在的学校还有组织学生去跳艳舞实习的呢，穷孩子总得找出路，洛丽总得有机会遇见老男人。

当然这老男人如果空长年龄不长钞票，你恐怕连眼角也懒得多带他一下，不过一个男人既然拥有了金钱和地位，肚子就挺得格外有精神，风度也特别翩翩起来。

何况，千紫遇见的这个老男人又不是普通的有钱。为了更方便和形象起见，我们可以忽略他的名姓，直接称呼为大佬——是那种黑白两道都有基业的佬级人物，沉默威严，就算皮肤松弛一点、个头矮小一点、呼吸浑浊一点，算得了什么呢？你知道实际生活中娶了刘雪华和林青霞的，并不是秦汉或者郑少秋呀！

当然，千紫没那么好命明媒正娶嫁入豪门，不过是付出身体换口饭吃，也并没有谁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竟然自甘堕落，那么无庸置疑的，是个贱人。

任何女孩子要做贱人之前难免有点心理挣扎的，千紫也不例外。但她是那种随和的性子：如果托生在好门好户，就会天然的冰清玉洁；如果托生在高门望族，就会顺利的大家闺秀；如果不幸托生在贞烈世家，那也会乖乖的为国为民。可是现在，她既然托生在这个世界，成了如此美味的猎物，那也就，不必花太大力气，成了大佬的猎物。

然而毕竟是犹豫过一段时间的，对于点头的后果，都有了相当的预期，所以终于收获那么多惊讶、厌恶、痛恨、甚至羡慕的眼光，千紫基本都能处之泰然。

只不过，如果是你我，恐怕难免“纵然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会隐隐害怕后悔”这样的说话。千紫竟连这点“隐隐”都没有，你真不知该说她是勇敢呢还是迟钝。

那时还没有正式搬到大佬那边去住，像猫捉鼠的游戏，急一阵、缓一阵，千紫也就这么等着，门是不大敢出了——相识的人都像看高级一样看她呢，倘出去碰头碰脑，撞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岂不大家没意思。可是终日关着门坐在房里呢，你也知道，总归憋闷，千紫就去了一户人家走走。

那是她作义工时结识的人家：不知怎么牵牵绊绊养了七八个小孩，大小高矮排成一溜子，像个小型孤儿院。那妈妈黄瘦的模样，背微驮、头勾着，嘴里时刻在絮絮叨叨，真叫她说却说不出什么来，是无数愁苦劳动妇女的形容。你可以叫她吴妈、六姐、桂阿婆，都没什么不同。千紫欢喜在这个人家帮忙，因为在这里她觉得自己是有用的，连步子都可以迈得比较大。

千紫又迈进这个家门，妈妈的心里翻腾了一下，她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不名誉的了，进门来恐怕不太合适。但这辈子没敢出头说过什么话呵，她还是把头低了下去，嘴里不知咕囔了几句什么，任由千紫这房那房的走动。

孩子们也知道千紫的事了，看着她，有的愤怒、有的悲哀、有的不知所措。千紫嘴边只是噙着个笑，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偏要回来施恩给臣民的失节公主，把种种的礼物拿出来，给这个孩子、给那个孩子，她有把握他们都不敢拒绝她，穷到底的小孩子拒绝不了礼物，不管规矩道德上怎么说，她在这儿通行无阻，这是多么欢畅的事情。

只有一个孩子远远避开她，这个女孩子，论发育程度，已经可以称得上姑娘了，长得有点像刘三姐，但鼻子嘴巴粗糙了那么多，不见得美，只见乡气，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憨厚脸颊满满埋了刻毒和怨薄，——单就这怨毒本身而论，倒配得上一双桃花眼、一双薄嘴唇、一个雪白削尖的下巴的。可惜全是没有，于是这怨毒便埋得更深、去得更远。

千紫并不喜欢她。千紫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义务承担另一个女孩子的悲愤。而这个女孩子就避开那么几步，手里带着个小弟弟，一直盯着她，一直盯着她。

千紫努力不去理会讨厌的目光，自管去逗这家里最小的婴儿。女孩子到底忍不住了，两步逼上来，冷冷道：“你还有脸来！你知道小宝多喜欢你来看它，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叫我们的脸往哪儿摆！”又把手边的弟弟拎到身前来，喝道，“宝树是最喜欢你的，他当你比姐姐还要亲，可你成了这种人，你对得起他吗你？！”

那小小男孩含泪抬起头来，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慌张，只是伤心。你的心软下去，千紫，你知道若是有人喜欢你，你总是对不起的，总是亏欠的，这是你的罪，你实在是对不起人的。而那女孩子就趁机再喝道：“所以你要补偿！你赚了那么多钱，要给他们买个好前途！咱们一家人……”

是，她们一家人——当然更重要的，是包括她——当然需要个补偿。最好能多捞点、再多捞点，谁要这个小娼妇竟然发达了呢？还不得在这穷苦人家好好的赎罪吗？

千紫一口恶气撞上心口，冷笑：“我给你钱？”忽然尖叫起来，一边尖叫一边落泪，“我是卖肉赚钱，那又怎么样？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你自己去挣呀！我对不起自己，可没欠着你！我没有欠着你！”

眼泪哗啦啦流下来。真是三流的狗血剧情。可是人一生中谁不发作几次，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这家人慌了。陆续上来几个，颤颤惊惊劝解着千紫，大概也怕她一怒而去，再不回头，那末以后都没馈赠给他们，岂不是吃亏？

千紫胸口作呕，一阵阵的抖，已经寒了心了，手脚冰凉，神经受不住这么猛烈的发作，麻酥酥抖着几乎止不住，而门毫无征兆的大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也是美的，美得有点俗艳那种，见惯了世面、眼角眉梢无所谓的浪荡，可心底到底虚着，像寒天穿堂风的袖管子，冰着阴狠，是大佬身边跟久了的女人，叫绢珠，袅袅婷婷走进这破烂人家，晃了晃手巾子，三分亲热、三分冷漠跟千紫说：“爷想叫你去呢。现在就去。”

千紫是哭花了脸的，这上下又没齐整脂粉在旁边供补妆，怎么能见人？绢珠也不说什么，就在旁边抄着手向墙上一倚，看着。千紫定了定神，叫取水来，自己看看镜子，哭得满面狼藉，残粉将细纹都浆了出来，纵使硬敷上新粉去也不像了，索性全都洗得干净。她好在是年轻，洗净铅华，那光致致一张脸，倒一发光彩照人起来，于是将头发拿手绢全挽在脑后，眼圈和鼻翼微红着，配了今日穿的月白竹布浅绿沿边连衫裙子，更显清净娇娆。

绢珠看在眼里，心中已有了分数，再不敢怠慢，就亲自手扶着千紫，送进车子里，那还是老上海的半敞篷式油黑漆汽车，接触得到夜晚清湿空气。穿制服的司机平稳将车子开出去，绢珠脸上含着点应酬的微笑，满大街的行人，十几年、几十年都不会有改变，市民、市民、男的、女的，微雨像雾那么落着，霓虹灯的光晕从身边擦过。千紫向前去了，没有回头。你我向前的路上很少回头。

千紫在大佬那里果然非常受宠，而且是越来越受宠。很快有一个重要的宴会，大佬决定带她同去，绢珠有些忍不住了，在旁边说句把怪话，大佬索性叫她走开，自个儿清净支腮在旁边看千紫配衣服。你知道女人在配衣服时可以得到多大的乐趣，我的宝贝。过去与将来都在一片蒙昧未分明中，只有色彩与质料跳在眼前，暗的、光的、冷的、暖的，这些琐碎的乐趣可以消磨去一生，以及无数个一生。

——那不是个普通的宴会，是有关武器的买主与卖主碰头会，前面告诉过你的，大佬在黑道也要吃饭，光混白的哪儿赚得够钱。

千紫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并没人教她该怎么做，然而这样水晶剔透的人儿，瞄瞄别人也就学会了：先是乖乖跟在自己男人身边、或者偏后一步，直到男人跟谁谈到入港、私自去了，你也别死皮赖脸只管跟过去，鸡尾酒会要有闲散的样子，懂得不动声色自己去耗过了时间。多少人也就这样耗过了时间。可千紫是我们的主角呀，她注定要被看见，不能埋没，在水晶和红酒的闪光里，一双年青的眼睛像火焰样的烧，千紫冰蓝长裙有水晕交融，男孩子乌黑火烫的眼睛，你柔软寂寞的腰肢，双臂一合就合在怀里了，这放肆的滚烫的年青的怀抱。他原来是独立军团势力的太子，这次军火宴会的主人。他握住千紫再也不肯放手：

“什么？这是不合适的？你是谁的女人？”

“好呀，这个老头敢冒犯我，把他拿下。”

于是把大佬五花大绑押在台前，这个男孩子，他真是敢的，什么后果也不计，就拿枪逼着老人家的后脑勺了：死，我要你死。不想死？那就把这个女人借给我一年。

没话讲。一个女人算什么呢？这笔交易当然成交。

那个时候千紫没有问，为什么只借一年。大约是只想玩那么久而已？可是他的手心那么烫，黑眼睛这么明亮，应该，在那一刻里，是真的爱她。

直到一年。

这段时间在言情小说中应该算是华彩乐章，可是梦那么寡淡，轻轻松松就让它过了。左右是火红玫瑰灼热了双唇，有什么特别的呢？梦把他们打上蒙太奇，如歌行板一拉而过，但是我坦白的告诉你说：恐怕我是知道的，他们并没有说爱，语言到这里都干涸，亲吻的嘴唇什么都不说。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亦舒说，沙滩上他的手无限誊恋抚上她金黄肩头，于是你知道什么叫作肌肤之亲。

哦，不能忘记反派女二号，所有小说舍不得丢下的情节，不管廉不廉价，总之是痴痴爱着这个男孩的某个女孩，或者某几个，要跳出来制造一点事故。

也许是玄幻小说中符咒念出蜃景，也许是什么科幻新式兵器激发的幻影，总之千紫他们忽然陷入荒野中，牛鬼蛇神枪林弹雨什么都出来了，没有关系，这是试验男主角的好机会——虽然，你有时候也并不确定谁是你生命中的主角。

幸好很温馨，男孩子握着千紫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更奇怪的是，千紫握住他的手，也不愿意放开。

于是一部烂片终于要走到尽头了，我们的小贱人女主和小破孩男主，在经历不齿于社会和谐的恋情后，就要终成眷属——不过，且慢。

男孩子舍生忘死带千紫出去，原来，不是为了私奔，而是为了去火车站。一年期到了，他要如约送千紫回去。

千紫仍然没有问为什么。她具有作一枚棋子的自觉，任何安排都不去问为什么，省得讨个没趣。

大佬在车上等她，冷着一张脸，他的随从殷勤给她安排好座位，她坐进去，车下那双黑眼睛不出声的看着她。驿站昏沉。就远去了车轱辘碧云天黄叶地人世间死不了活不过去的日子。

其实不应该这样的。

那个男孩子有多么蠢多么骄傲多么爱你，你应该知道。

如果你当时知道。

他会勉强你看见他的爱，但绝不会开口叫你留下来。留下来只能，而且必须，出自你自己的决定。他是在等你的决定。

梦重来。

驿站还未别过，铁门仍然半开。千紫说：“我向他再道别一次好吗？”大佬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千紫踩在铁阶上，伸出手，他就一把抓过了她的手。

是，这一次我不在乎什么可看性、什么小说的结构章法和教育意义。那如蛆附骨的恶趣味啊，其实我是多向往一个happyendg…“亲爱的你一定要幸福”。

所以很快乐的看着这两个人手拉手跑进青翠的田野里。

梦到这里结束了，我醒来，kiki在旁边握着我的手。他一整晚都握着。

（不管以后能去到哪里，就算有时会忍不住疼痛也好，我在这里，非常幸福，完全不想改变。）

阿荧

2007-6-26（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