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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猪要睡觉(中)

作者:阿荧 字数:11325 更新:2023-01-31 06:56:59

三战鸟

长途跋涉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走得眼冒金星时,我产生了幻觉,好像在这荒凉的林子里看见了其他人走过的脚印:歪歪扭扭的林子印、几双脚印、树枝划过地面的印子、还有猪蹄印……

是我们自己留下的足迹?还是说林子里有第二头猪?

小狼脸垮了下来,一个箭步揪住美人的脖子:“你到底会不会看方向啊?”

“放开!不然我——”美人还没威胁完呢,水晶球一个没拿稳,“哧溜”就滚到地上了。

于是我们都看到水晶球里有个老太太不耐烦的敲着拐杖训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地图!想知道路,你鼻子底下长的那张什么东西,不会问啊?”

美人当场要哭出来了:“奶奶,不带这么丢我的脸。”

老太太哼哼着“biu”一声消失。美人拣起水晶球揣在怀里,尴尬的对我们笑笑:“那个啥……奶奶去世后住在这里,为我提供灵力……”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方向?”我们问重点。

美人作深沉状:“我想,一直朝前走,总会到达终点……”

小狼气得把他朝树梢上丢:“你不是会漂浮术吗?上去!”

“干干干什么?”美人手捂着袍子下摆,尖声乱叫。

“你到底是巫婆还是男巫?”我张大嘴巴,“为什么你比我这个女孩子还害羞啊?”

小狼对着美人拉开嗓门,压过了我:“你看看方圆百里有没有活人可以让我们问路!”吼完了乜我一眼:“煎果你也算女孩子?”

我不是?有本事他今后不要再偷我的发卡、不要再抢我的曲奇——

“上面没什么的啦……”美人在上面不安的转头四顾,“除了——哎呀!”落下来,伸出个指头往左前方指一指,动作很小很小,“往那边走。”声音也很小很小。

“没事吧?”我觉得他像是病了。

“我恐高。”他细声细气回答。

“……”那如果他出生在我们天空之岛,岂不一睁眼就吓死了?我和小狼无言对视。

两百步外,森林豁然消失,我们眼前一亮,只见到一大片无际的平原,铺满细茸茸的春草,许多农田错错落落开垦在平原上,长着茂盛庄稼;田野间有几栋石屋,披着茅草的苔藓的外衣、开出细碎小花,吸引许多蝴蝶翩翩飞舞。乍一眼看去,真是美呵!看了第三眼、第四眼,就有些不对劲:春草是灰的、庄稼是灰的、苔藓是暗黑的、小花和蝴蝶是苍白的,这里好像一点颜色都没有,连天空也是灰濛濛的,沉沉压在我们头上。

那群大鸟从云里冲出来时,一点征兆也没有。

它们的目标明显是我们,尖尖的大嘴、宽阔的翅膀,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我们忙往农舍那边跑,希望能找个屋顶躲避一下,但是居民们纷纷合上了门板和屋板,还向我们丢石头、丢刀叉、甚至丢鞋子。美人显然是对巫师名声之差很有自觉,主动喊道:“我不是来祸害你们的,我就是来避避!”居民们还是照打不误。从他们急促的叫声中我听明白了:他们怕我们把大鸟带过去,毁了他们的房屋。

“呱”,一只大鸟爪子划过我肩背,火辣辣的疼。小狼低头拔剑,准备抵抗,一边指挥:“煎果,你们先退到森林里!”

说得不错,森林里高大的树木可以挡住大鸟的攻击吧?可是如果进去再迷路怎么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冲美人吼叫:“你放魔法啊!”美人“呃呃”两声,也不知说什么,慌不择路抱头往左边逃了。天猪把自己卷成一个球,看也不看的咕噜噜往右边滚开。而一只大得不能再大的鸟,在小狼的剑将出鞘、未出鞘时,低头向他啄来!

天啊,小狼那把剑是什么玩艺儿我知道,号称童子军商店里出售的最锐利一把,充其量也只能切切巧克力。而这只鸟,嘴巴锐利得像我老妈刀案上的剔骨尖刀!

我来不及害怕,纵身扑上,抓住了大鸟的爪子。

——确切说,是爪子上的腿。

不管它的爪子有多么锋利,腿总是无害的,我攥住了,死死的不放手,希望把它拖住。免得小狼的脑袋瓜上被啄出个大洞。

大鸟受了惊,放过小狼,扑腾着巨翅飞起来,发出尖啸,我满眼都见到黑色和白色的羽毛乱飞。

它一定是群鸟的首领。它一尖啸,所有鸟儿都跟着它飞起来,暂时放弃了对地面目标的攻击。

“煎果,跳啊!”我听到小狼绝望的大叫,“你这个蠢蛋!”

对哦!我后知后觉的想,在大鸟起飞时我就应该放开它的腿跳到地面上的。不然,飞得这么高的我,是该怎么办?除了顺便欣赏一下森林的风光……

咦,这片森林,好像宽只有几百步、长只有数千步。根本是一座小森林吧?在这样的高度我看得清清楚楚。笨蛋巫师就是在这样的小森林里带我们兜来兜去的迷了路?

我很愤慨,不由得捏起一个拳头向空中挥舞了一下,结果放开了大鸟的一条腿……结果是致命的。

我原来抱着它两条粗腿,它翅膀拍不到我、弯腰也啄不到我,对我没奈何。现在我放开一条腿,它立刻弯起那腿,用那只爪子来抓挠我!

它那爪子闪着寒光,给迎面抓中一下的话,我还有命在吗?更可恶的是,其它那些鸟儿也反应过来了,落井下石,纷纷向我扑来,准备给我一记狠的!

我不会在半空中沦为群鸟的点心吧……

“煎果,跳!”小狼的大吼声震天动地。

他从天猪嘴里硬拉出一把猪丝,一头还衔在天猪嘴里、另一头则按在地上,长剑像箭一样搭上猪丝,他一脚蹬住天猪,紧紧拉住猪丝,把自己变成弓身,冲我吼完之后,手一放,剑似脱弦之箭飞来。

他的准头向来不太好,一起去花园偷摘苹果时我就有所领悟,如果你敢站在他弹弓旁边五米内,并且不快点找个地方避难,你很可能就成为弹丸的受害者。同你与水果的方位无关,他的出手完全要看星相和月相的随机作用。

所以那把长剑一脱弦,我就认命的松开手,向下坠落。

下面是森林,有蓬松的树冠、体贴的藤蔓,掉下去也许不至于死。但是如果被他长剑穿心,我发誓我会死得很冤。

横下一条心,我张大眼睛看着自己下坠,几只大鸟出现在我下方、没有及时闪开,我甚至往它们背上踩了几脚,成功延缓了落下的速度。

树冠接住了我、随后是密集如网的藤蔓。

“煎果!”小狼哀嚎着冲进来打算为我收拾遗骨的时候,我一只脚被藤蔓缠住、头朝下晃荡着,气若游丝跟他打招呼:“想办法把我放下来,当心,别让我脸朝下着地……”

大鸟们不甘心的在上空盘旋,许多都羽毛凌乱、血迹斑斑。

“咦,我伤了这么多鸟啊?”小狼一边替我解藤蔓,一边仰头欣慰道。

“你以为?”我不客气拆穿他,“它们大部分是冲过来想啄我,结果我忽然往下跳,它们收不住势子,啄到彼此,这才受伤的啦!”

小狼一射出箭、就埋头冲过来接我,所以才没看清。我可是张大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他那把长剑,当空飞过,倒是把那些鸟儿吓了一跳,作用也仅此而已,随后掉下去,就不知掉到什么地方了啦。

“我要找到它。它是我半年的零花钱!”小狼悲恸。

是,是。那半年他就没舍得买零食,都到我这里来抢的。所以我对这把剑也拥有股份,有资格一边抱着他的脖子狼狈回到地面,一边推他:“别管什么蠢剑了,快出去帮忙!这些鸟又去啄谁了?”

真的,它们对藏在密林中的我们没办法,乱飞了会儿,好像又找到了目标,齐唰唰向林外某个点冲下。

是美人巫师还是天猪?我心如焚。

跑出林子,我们正好见到美人抱着天猪跌坐在地,大鸟们对他们袭击,可美人怀里忽然有透明的光柱冲天而起,大鸟们被冲得七零八落、伤上加伤。我跟小狼也奔到他们身边,挥拳威胁、在地上拣起石子打鸟儿们。它们悻悻的又试着俯冲两次,光柱更凛厉,打头的大鸟终于受不住了,短啸一声,领着众鸟离去。灰色云层在它们身后合拢。

总算……告一段落了?我们脱险了?

小狼忙着拉开美人的衣襟查看:“你有什么法宝啊——哎哟!”

水晶球里的老奶奶咬了他一口:“非礼勿动!有伸手进别人怀里乱掏的吗?”

美人讪笑着把球捧在手里:“刚刚全靠奶奶的灵力啦,我自己哪有这本事,仅剩的几张祖传符在设陷阱和打你们时都用得差不多了……啊呀!”捂住嘴,很生气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随口就说了出来。

老奶奶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也懒得骂他了。至此我们总算知道他有多渣。

我扳着他的手臂:“那座森林不大,你怎么会带我们走那么久的?”

美人双颊“呼”又红了起来,捧住脸:“别看我!我是恐高,才不是因为漂浮上去才发现森林这么小,有所内疚……啊呀!”咬住嘴唇,很生气自己怎么又说了老实话。

小狼抱住我的腰,我手脚齐挥:“别拦我,我要揍他!”难得有人能把我气成这样的。不揍他一顿都对不起他这样的渣!

“好啦好啦!先不提这个!”美人躲到天猪后面,抱头道,“我的花栗鼠不见了,能帮忙找找吗?”

我原以为他故意岔开话题,可那只花栗鼠就是真的不见了。笨美人甚至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不见的,大鸟来袭的之前还是之后?

我们只好分头找。我跟天猪一队,小狼跟美人一队。美人跟小狼很不对盘,但是考虑到美人杯具的认路能力,还是把小狼派在他身边好一点儿。免得找回花栗鼠后,我们还要再找一次美人儿,恐怕比找花栗鼠还难。

居民们仍然躲在他们一幢幢零星散布的小楼里,想找个会喘气的问话都难。我搂着天猪漫无目的走啊走,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虽然天猪一直没抱怨,但是它的生命火焰越来越弱了。任何生物都是要睡觉的,如果不行,那就会削减生命的烛光,直到烛光归零,灵魂也就化为一缕青烟。这不是玩笑。

“说到底,为什么不睡呢?”我恨恨骂它,“就像小狼说的,其他人也还是睡得好好的不是吗?”

天猪委屈的向我眨巴着小眼睛。

我们的大西云呵,虽然没有多绚烂的色彩,但总是温柔伴在我们天空之岛的左右,不离不弃。我们的岛屿实在太高了,永远能接触到阳光,只有当它定时搂抱我们时,我们才能得到白夜,光线变得朦胧,人变得疲倦宁静,它哗——哗的云涛声模模糊糊、千回百转,胜过一百首摇篮曲。

总有一些东西是这样的:它在的时候,你觉得它温馨美丽,但并非性命交关那么重要;当它离开之后,你才会醒悟,它就是性命交关的。不管别人怎样对你一次次说,你还可以活下去,活得很好。但是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只有它。除了它,怎样都不行。

我叹了口气,踢起一块石子。

“吱吱!”

哎,这是什么声音?

我们往那儿走,声音更大了,除了“吱吱”还有“吱呀”、“格吱”什么的,像是两只老鼠在对打。

对嘛!除非遇到强敌,否则看花栗鼠的样子,它不像是会离开主人很久的嘛!我赶紧冲下去,在田野的小沟里,见到一团稻草在那儿动来动去。情景非常之怪异,我把眼睛揉了又揉,才确认——

真的是一只稻草人和一只黑白纹的大鸟在打架,没有花栗鼠!

那只大鸟样子也太醒目了,一看即是攻击我们的那些坏鸟之一。攻击我们的就是敌人、攻击敌人的就是朋友,我冲天猪把手一挥:“上!”

我们一人一猪的重量,成功帮助稻草人将大鸟压服。

“谢啦!”稻草人气喘吁吁道,“这东西也不知从哪来的,竟敢对付我看守的田——嘁,我看守的田!我受命看守的田……”

那只大鸟懒得再听稻草人华丽而空洞的三重赋格,很受污辱的扬着硬嘴壳子道:“你当谁要吃你破谷子啊?咱向来是吃肉的!谁对你的田有兴趣?咱是来找目标的!”

“什么目标?”我很紧张,“喂,你不会是把花栗鼠给吃了吧?”

“谁对那种破老鼠感兴趣!”它嗤之以嘴壳,“咱家要找的是——哦,该死!”把嘴尖泥地里,不再开口。

“找什么?说呀!”我心里卟嗵卟嗵跳。

它闭紧绿豆眼,打死不开口。

“谁派你来的?说!不然——不然拔了你的羽毛去做被子,把你裸体卖进烤鸡店哦!”我威胁它。

稻草人和天猪全都吓得抖了抖,然后崇拜的望着我,满脸都是“老大你好邪恶啊!”

大鸟双腿抽搐了一下,拉了泡屎,还是啄着泥地装死,拒不开口。

我也没办法了,抱怨道:“这年头,怎么怪事这么多!”

稻草人窸窸窣窣想再站起来,老是无法成功,也跟着抱怨:“就是!先是我失去了颜色,然后又这么倒霉被扁毛翅膀扑倒。”

他只有一条独腿、腰杆硬梆梆的、双手又短,确实难以自己再站起来,我扶着他帮他起来,顺口问:“你以前是什么颜色?”

“金色。”他悲叹,“像成熟稻田一样的金色。现在看我成了什么样子?灰色——嘁,灰色!度过几场风雪的衰老稻草人一般的灰色!就像这个世界一样过早踏入了衰亡……”

“这里原来是其他颜色吗?”我转头看灰色的田野、灰色藤蔓、灰色农房。在一片灰色衬托下,巫师的森林绿得简直异样。

“当然!”稻草人憧憬,“碧蓝的天空、黑油油的泥土,苍翠的树木、深深浅浅的绿色植物,矮小荆豆开出灿烂花朵,粉红石竹簇拥着优雅得如同贵族小姐一般的紫罗兰,到处都是翅膀像金丝绒那样可爱的小蝴蝶。当麦浪也变成金黄色,我张开双臂守卫它们……”

“那什么时候开始,什么颜色都没了?”

稻草人仰头向天想了很久:“四十几个日月之前。”

那就是一个多月。美人说视肉消失,也是一个月之前。“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特殊事情吗?”我急着问。也许跟两天前我们大西云消失有联系?

“一个月前?”稻草人困惑,“一个月前就是什么颜色都没了——嘁,颜色!如同大地灵魂一般的……”

在他再一次长诗感叹中,那只大鸟悄悄踮起爪子往前爬行了半寸。天猪及时发觉,一屁股压在它尾羽上。我赶忙抽出一股猪丝把它五花大绑,留着慢慢拷问。绑好了,不远处水晶光柱也再一次射向天空:这是我跟小狼约好的信号,表示他们那边有发现了,召唤我们过去。

“跟我们一起来吗?”我问忙着把自己重新往地里栽的稻草人,“我想找我的大西云,有个巫师想找他的视肉,你要不要找回你的颜色?”

“你知道我的颜色在哪里?”稻草人停止了动作。

“不知道……但是,出去找找,机会总会更大吧?”我回答。

稻草人胸腔的稻草一阵乱响,像是发自内心的大笑、又像叹息:“这里没有一个人在乎颜色。他们以为留在这里等待,神秘消失的颜色就会像春天的燕子一样飞回来。或者,就算飞不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灰白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比起彩色的生活略有不便,但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的就是这样!”我拼命点头,“但是有些人就不行对吧?失去了颜色、或者失去一朵云——”

“有些人看不见、有些人不在乎、有些人却难以活下去。”稻草人严肃的把手上破蒲扇举起来,像骑士举起一把剑,“你说得有道理。我将向远方寻找我丢失的颜色。”

“不过你不守护在田边,有没有关系啊?”我略为内疚的瞄一瞄茂密的庄稼。

“只有稻谷成熟时,扁毛翅膀们才会大举入侵。”稻草人晃着脑袋,“只有稻谷们散发出金黄的香味,才叫成熟。这种灰色的是什么呢?不,我拒绝承认它们是成熟庄稼。走吧,走吧!我要找回我的颜色,和它们的颜色一起。我们都不是为了灰白色而存在的。要么回到过去,要么再也不。除了远方的道路,我们再没有其他路!”

灰白庄稼们沙沙摇动着附和他。他木头的独脚一跳、再次跳离了土地的束缚:“走吧!我们去赢回我们的荣耀,或者永远安息!”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头有点晕。把这家伙带上……我们的队伍是变得更奇怪了吧?

我提溜着一只大鸟、领着一个稻草人回到小狼他们面前时,花栗鼠表达了热烈的兴趣。它想钻进稻草人的胸腔里筑巢、并想拔几根鸟羽毛垫在巢里。可惜两者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表达了最强烈的抗议。

“哪里找回来的呀?”我揪着花栗鼠的后脖颈把它从稻草人身上拎下来,放回美人怀中。

“问他。”小狼冲美人努努嘴,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是在我怀里找到的……”美人扁着嘴,“这不代表我太粗心。也许是它什么时候又跳回我怀里呢……啊,先别急!”面对我们捏紧的拳头,他急着想将功折罪,“我记得祖传有一份地图,说的是‘从天而降灾殃时’,应该去什么圣地找帮助。这些鸟不是从天而降么、不是很灾殃么?所以,我们照那份地图找,就可以有方向啦!”

有方向是好事,但是——“大鸟来袭是刚刚发生的事,你的祖先就能预料到,画下地图吗?”我率先表达出疑惑。

“谁都知道,巫族是有预言能力的好不好!”巫师不屑的扬起下巴,“——好吧,我学业不精——但不能否认我祖先的功绩啊!他们什么东西留不下来啊?而且,更重要的是,发生任何大事时,不是都有藏宝图、探险图出现的吗?多少英雄史诗里都证明了这一点啊!”

小狼被镇住了。我几乎可以看见他大脑里飞快的掠过史前赞歌、屠龙传说、宝剑迷踪……等等那一切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传奇故事,最后不得不承认巫师的话有道理。连这样讨厌美人的他都无法反驳。

“那么,把地图拿出来看看。”他要求。

“呃……”美人的视线滑向四面八方。在大鸟的袭击中,他的箱子跌开了,东西丢得七零八落。

“那些花儿到哪里去了?它们散失在原野的怀抱里。”稻草人不合时宜的吟了一句诗。我们则悲凉的扫视广藐大地上的“那些花儿”……

最后,那卷“古老的地图手稿”找到了,一起找回来的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魔法杖、魔法锅什么的。美人声称:“最重要的东西仍然失落,包括我用来替换的一打巫袍!”我们鄙视他一眼,不再理他,将那些找回来的零碎东西都放在大锅里,用猪丝系在稻草人背上,连那只大鸟也一起塞进去。稻草人慷慨的声称:“尽管系上来吧!竹骨的稻草人是不会被这点东西压弯腰的。”

我们从此彻底摆脱了美人那两只笨重皮箱。

四西马

根据地图,我们一直往西走,走过了灰白的乡村,眼前是一片新的土地。

云朵终于变白了、也变得稀薄,萦绕在天空上像许多条白带子,精巧的织成各种花样,像是故意给天空绘上的奶油装饰,又像是刻意拉起来的丝幔、想掩盖什么秘密似的。

云朵下面的大地没有山,但也并不平坦。许多斜坡,那些斜坡有的短得突兀、有的长得过份,彼此交错,像一件复杂的折纸作品。许多大大小小的屋子就在折纸的皱褶间依势而建,有时相依相偎、有时又层层叠起,复杂得叫人头晕、考究得叫人心生畏惧。

“这是一座迷宫吗?”我惊叫出来。

我们之间唯一方向感优良的小狼当仁不让手执地图卷,对着那复杂的地市看了很久:“真奇怪,地图应该是指示怎么从这里走出去的——我们要穿过它,前往另一边的森林——很久之前的巫师,真的预料到我们需要它?”

“我说吧?我的祖先……”美人忙不迭的表功,声音却卡死在喉咙里。

一个巨大的女人面容从我们面前浮起来,下巴搁在地平线上,头发飘飞在云间。

她看起来很老了,但面部线条仍像雕像一般端正柔美,深深的皱纹并未破坏这种视觉效果,反而如同花纸上的装饰纹般令她的脸别有韵味;她双颊仍然有着两抹玫瑰红色,像是病容、又像婴儿,笑起来时,嘴里一颗牙都没有,也像婴儿——我再没见过像她这样丑得怪异、美得惊心的女人。

“妖精?”我躲到了小狼身后。就算他丢失了长剑,他至少是男孩子!应该保护我不是吗?

巫师抱着花栗鼠,紧随着我,也躲到小狼背后。我万分鄙夷瞪了他一眼,恨不能把他踢出去。小狼倒不介意,跟稻草人肩并肩站立,把我们护在后头,对那女人的影像喝问:“你是谁?”

大鸟在铁锅里疯狂挣扎,像是被谁倒了一勺滚油。女人嘴里吐出笑声,清脆而寒冷,如同初冬早晨的冰凌:“你们要继续往前吗?”

小狼沉声回答:“我们要往前。你有什么意见?”

“意见……呵,没有,没有。”她低下头,但不属于软弱羞怯,倒像在强忍嘲笑的样子,“本来以为要费其他脑筋的呢……没什么,没什么。你们既然这样蠢,就走吧。”

太阳在地平线落下去,像一只被无形大嘴吞噬的荷包蛋,逐渐消失。那女人也随着夕阳缓缓消失了。铁锅里的大鸟不再出声。起伏的斜坡变得黑黝黝的,如同成群怪兽一般伏在我们前面。灯火这里一丛、那里一簇亮起来,映着天上星星,都像是怪兽的眼睛。

我怯生生拉了拉小狼的衣摆:“现在我们怎么办?”

小狼咬了咬牙:“走!”

“不行啊!”巫师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的花栗鼠又不见了。”

我几乎晕倒:“你刚刚不是还抱着吗?”

“是啊,可是一转眼就……也许被吓跑了?”巫师着急道,“再帮我找找呀——”

“天已经黑了,先借宿吧。”小狼理智的建议。

我帮腔:“就是就是!反正你也不喜欢它,一直对它这么凶不是吗?它不在你身边也好。”

巫师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嘀咕道:“也对。”撩起袍子,领先走进了迷宫城市里。

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有点寂寞?

大鸟又啄了一下铁锅,小狼把锅掀开一条缝:“干嘛?”

大鸟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左右看了看:“嘿嘿,那啥……我就是饿了……有肉吃不?”

“吃你!”小狼“咣唧”又把锅子合上了。

这座迷宫城市名叫“西马”,它的名字用花岗岩刻在城市的入口,那么沉重,希望所有人都把它搁在心头似的。城里所有建筑也几乎都是花岗岩制造,相当古老了,地衣慢慢的向上侵蚀它们,但最多侵蚀到墙壁的一半为止,那些高大墙壁的上半部,总是用某种神秘的方法努力保持洁白。看着它们你会有种错觉:它们是被群蛇缠绕的少女,努力向天空伸展着手臂,希望用星光来洗涤自己,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吞噬到了腰部,离灭顶之灾只有一步之遥,于是她们的气息都变得哀婉消沉。

也许是入夜的关系,街上没什么行人,偶尔几个也带着可疑的气息,我们问:哪里有住宿的?他们默默回身指了指。

在蛛丝般交错联环的大小街道、巷道、甚至只可以称为“管道”的通道间,我们像瞎子一样磕磕绊绊,问了一个人、又一个人,经过一个斜坡、又一个斜坡,穿越一条溪流、又一条溪流。当旅舍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不约而同的长舒一口气,不需要再问谁,也有“就是它了”的感觉。

所有居民的住家窗口都蒙着一层湖蓝色的纱幔,由于这种颜色接近夜空的颜色,所以极富有伪装和欺骗性,间或桔黄色的灯光——如果有的话——从纱幔后头射出来,才让你相信窗后不是一片旷野、而是一户人家。但那家里面有什么?却影影绰绰再也看不清。至于旅舍,完全不是这样。

它是一栋足有三层的石制建筑,倚在一道特别斜的斜坡边,有清流从它旁边奔泻而下。它山墙上挂着招牌,用几种不同的花字体来书写,我们一种都认不出来。但是它的窗户和门口都是大开的,烈烈的桔黄灯光,像怪兽的眼睛与嘴巴一样快活打着招呼、跟所有人打招呼。

怪兽也好,怎样也好。我们倦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步踏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不知有多少人。斑鸠琴的音乐声断续跳跃,但是看不见琴手。有人喝酒、有人大吃大嚼,有人搂着腰跳舞,有人在角落里头倚着头嘈嘈切切交谈,偶尔警惕的抬起眼帘扫一眼,眼珠子血红。

小狼和巫师去与店老板交涉,我则被一张桌子吸引了注意力。

那张桌子,只有一个客人,他趴在桌上鼾声如雷,满身酒气。而他手肘边有叠纸,一枝钢笔在纸上自己起舞,写下一些字句、又划去、再写些新的,并且自己嘟嘟囔囔读出来:

“一个人的完整生命……隐约可见……他们只不过是群农夫。”

“你在写什么?”我好奇的问。

“不要跟我说话。”钢笔回答,“我正忙着,我的主人正在写作。”

“他正在睡觉。”我瞥了瞥那个醉鬼。

“是的。我是他的笔。他在写作就意味着我在忙着。你连这都不懂吗?”

“好吧……”我困惑的摸了摸鼻子,想走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下去,“写作很难吧?”

“还好,并不比炒个蛋包饭更难。你只需要把几大卷游行的和古典的文摘都装在笔帽里——我是说你的脑袋里,然后找到个有交谈的地方——譬如这个酒馆,把人家说的话摘取精华,用流行和古典的文法分别重新润色过一遍,记在纸上,就是你自己的文章了……癞蛤蟆是个骗局!天啊,因为跟你闲聊,我都错过了多么有力的断言啊!”它在纸上唰唰唰写下去。

隔壁桌是有个醉鬼在大大咧咧宣布:“屈逸国是个可笑的骗局。屋檐下放个大缸,接了雨水,用什么让它净化呢?当然是用乌龟,凭着我十八代祖宗的胡须发誓!可是他们说,不。当你太太去那边租房子,担心的问他们:‘你们有乌龟吗?’他们回答:‘不,夫人,我们有癞蛤蟆。’别被他们一本正经的表情迷惑,他们并不是真有一套行之有效的风俗——除了我们西马城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风俗呢?不不,他们是在欺骗……”

“收回你的话,或者拔你的剑!”有个人跳了起来。从他一身的灰白色上,我很容易判断他来自于我们刚刚经过的原野。

醉鬼用嘴里的酒气回敬他。他挥出一拳。两个人的意见分歧很快成为一场群殴。旅舍见怪不怪的把他们吐到了外面,像吐出一只怪味的螺狮壳。我听到他们在外面仍然断续争吵:“我们西马城是抵御女巫的防线!”“不,当初是我们屈逸国把她们赶到遥远的西方的——”

“屈逸国?”我问。

“东边那个种田的国家。”钢笔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们?”稻草人困惑的挨过来,“是说我们吗?唉,我一直沉醉于守护的田野,竟然忘了它的名字……”

“那片忽然变灰白的大地吗?”我也热心问,“笔,你知道它们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灰白?谁知道?”钢笔恼怒,“我是专栏作者!你知道专栏作者什么意思吗?狼一样敏锐、鹰一样出击。文笔华丽流畅,话题则说到每个人的心坎里!那什么灰白……根本没有人关心,我为什么要知道?”

小狼从柜台那儿回来了,脸色有点不好看:“我们没有足够的钱住宿。”

天猪无所谓。它已经瞄到墙角边有个草垛了。对它来说,没有任何一张床比得上轻微发酵的草垛。

“如果我自己画的符能奏效……”美人哭丧着脸翻检他的行李,“可惜祖先的符用完了……”

我们懒得理他,集合在一起想主意,最终以小狼的主意胜出:

他的长剑不是遗落在美人森林里了吗?根据我们的印象,我们用炉里的焦柴枝在美人的破羊皮纸上画一张大致无误的藏宝图,声明“这是勇士遗落的宝剑”。他那把剑好歹也值半年的零花钱,再加上买回来之后这么久的利息……嗯,卖个住宿费应该可以。

那些打架的人又回来了,握手言欢,共进美酒。我们画的藏宝图,他们不感兴趣。

不怪他们。我们这群人算什么形象呢?一个童子军剑客、一个满脸雀斑的丫头片子、一只天猪、一个美人巫师、一个稻草吟游诗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相信这样一群乌合之众?

“勇士的长剑竟然没人感兴趣!”只有小狼真心的为旅舍里所有人可惜,捶胸顿足,“他们竟然错过这样的机会!”

“根据规则……”美人怯生生举手,“任何宝物和它主人都是前缘注定,没有缘的话,碰到也会错过;得不到,就是因为没缘……”

“给我看看,我有没有缘?”忽然一个声音来。

那是个身材健壮,满头卷发的少年,衬衫上用银线绣着天鹅,看起来就像王子一样。他接过小狼的藏宝图,小狼忙不迭的宣传:“这是把好剑!我敢说你再存一年的零花钱也买不到这么好的剑了。它根本是可以斩下恶龙的头颅的!要不是为了神圣的友情,才不会仓促间遗失在那种地方……”

“任何意外都是序曲,”稻草人大发诗兴的补充,“它只是为了引出你所不知道的命运之线……”

“命运是吗?”少年扔出一把西马币,“好,我买了。”

哇,我们有钱了哎!

“不过,如果你们骗我,回头我砍下你们的头!”少年甩下这句话,走了。

我们谁也没把它当真,忙着订房间,订晚餐:“老板,给我们热腾腾的大餐!”

那只大鸟也分到一份食物,它认真疑惑:“你们对我这么好?不逼供了?不问我背后是谁指使?”

我们对它哪有好?不是时不时的逼问它这个那个的吗!至于晚饭……总不能让它一个饥肠辘辘坐在旁边看我们吃。我们也会被盯得咽不下去的,还不如喂饱它。

“你们啊……?

?大鸟情绪复杂的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算了,你们休息休息就继续往前吧。”

用得着它说?我们各自进旅馆房间睡觉了。没有大西云,天猪始终处在半梦半醒阶段,我也陪着它半梦半醒,睡觉像一场折磨,磨着磨着大概迷糊了过去,我们听见大西云的浪涛声。

我们似乎是跟着这阵声音行走、似乎是终于躺在了它的怀抱里,如释重负的睡过去,直到小狼把我摇醒:“喂!你们在干嘛?”

我发现我跟天猪睡在小狼和美人房间外的墙角下。

他们那里怎么会有大西云呢?我们果然是产生幻觉了吧,我想。

不管怎样,花栗鼠又回来了,狼吞虎咽的吃着面包屑,对我们一切提问拒绝回应,尾巴一翘就躲回到美人的袖子里,我们一边同时威胁着要撬开它和大鸟的嘴,一边踏出门——差点把钢笔踩得粉身碎骨。

它可怜兮兮的躺在路边,身边有些被撕碎的纸屑。它的主人不在旁边。我奇怪道:“你不工作了吗?”

“还说,还说!”它抱怨,“就因为你们的打岔,我昨天的文章没写好,被主人抛弃了。现在我可怎么办?呜呜……”流出大滴墨水。

“那我们,能为你做什么?”我很头晕。

“你——啊,对了。你们做我的主人吧!”它激动道。

小狼摇头:“我们是去冒险的,用不着笔。我们需要的是剑。”

“可是我需要主、主人!”它急得打嗝,“一支笔杆子如果没有主人。呃!那它就毫无意义!我必须——”

“问题在于我们需要什么,不是你需要什么。”美人冷血的指出。

“……”钢笔无语了,只能跟在我们身后,一边走一边啜泣,小狼实在不耐烦了,喝斥道:“过来吧!巫师你这地图不知画的是什么——哭鼻子你过来帮我做个标记!”

钢笔立即利索的跳到他手里。于是我们的队伍里又多了一枝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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