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首,目不斜视满脸诚恳,忍下心中不住颤抖蔓延开的心思,随着众人对上殿行礼。
一旁观察着她神色变化的仇无姬却慢慢黑了脸,眯起眼睛看向华无双的目光几分探究几分好笑,在她耳边低声问,
“你拒绝我,就是因为他?”
华无双明显感觉仇无姬攥着他的手力道重了许多,她面色一白,想要开口辩解。
“看来…”仇无姬松了松手,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几分睥睨的笑着看她,“你愿意为他守身如玉,想必也愿意去做他大烟后宫的三千分之一了…”
华无双豁然抬头盯住仇无姬,那种被猜中自己都未明确肯定过的心事的难堪席卷而来,让她失了平常心态,低声喝道,“我的事,还轮不到教主大人来管。”
“可你的事,我是一定要管的…”
“…呵呵,教主大人要不要玩一个游?,我在这里叫破你的身份,你来猜——你会遭受怎么样的待遇?是在玉霖军的围杀下被万箭穿心?还是侥幸逃跑却坏了您的计划?”
“我的计划?”
“您费尽心力千里迢迢不会是来断倾读书吧?您前段时间出门一趟想必这准备工作做得十分辛苦?怎么,需要我送您去宛玉的牢房里去歇歇?”
“你可能不知,”仇无姬微微一笑,对她的威胁甚不在意,“我的计划,就是你。”
华无双一怔,随后也一笑,“教主又说笑了。”
“你相信我,”仇无姬和华无双随众人直起身子,偏头看她的目光意味难明,“在你步步求凰,青云直上的路上,我牵绊你,也能成就你。”
“因为,成就你,就是我的计划。”
“当然,前提是,你能不被我绊倒。”
……
华无双先是一愣,随后展眉一笑,“那你最好使劲全力绊倒我,不然,成就我,我一定会回头绊倒你,而且,还要绊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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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阳公主贺兰夏此时已经微笑入座,亲自介绍百里倾鸿,“蒙大烟无上太子青眼,前来观看此次春闱,敝国不胜荣幸。”
百里倾鸿微微欠欠身,微笑,“早闻宛玉春闱集天下大才,若今日有幸能招揽一二,想来也是不枉此行。”
俩人对视,相视一笑。
屏风后骚动越烈,云鬓花颜金步摇磕磕绊绊,莺声燕语低笑声纷纷不绝,躁动荡漾的香风阵阵淹没了严肃文雅的书香。
贺兰夏神色不悦,眉毛一皱。她当然不希望好好的春闱变成这个样子,只是百里倾鸿成名太早,作为大国之首年轻风流的太子,早就骚动了多少藏在深闺之中听闻他绝才事迹的少女心,只是后来听说这位殿下喜好男色,才暗道可惜。却不想近日宛玉的姑娘竟然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这些名门闺秀自认为哪里比不上那凝香楼下贱的妓?
以至今日各家闺秀纷纷闹着自家老爹要了请柬,打扮的花枝招展做起了被太子殿下一眼看中,做上攀得太子妃的美梦。
眼见女人们越闹越不像话,贺兰夏也有些尴尬,便紧忙吩咐下去叫春闱开始,众学子和看客纷纷入座,莺莺燕燕也知晓分寸,回到座位安静坐下,隔着屏风恨不得目光从中穿出个洞,场内这才慢慢静了下来。
……
胡非崇然从席中起身,因自家儿子出了事,自己却连探望都不能,看向百里倾鸿和贺兰春的眼光便带有几分埋怨,却也一板一眼的致辞讲规矩。而后转身行至一处金玉横架上双手捧下试卷,肃然抬手。
忽然听见一阵低低喧哗,随即有人惊呼:“国师卷!”
语气惊羡,却又含着遥不可及的无奈。
华无双抬眼看去,国字脸的胡非崇然手中拿着金黄色的黄金玉丝娟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是一纸柔软的金丝长卷。
四面,惊呼之声不绝。
就连座上的百里倾鸿也称赞一句,“能一见贵国国师卷,本宫甚感荣幸。”
国师卷,是宛玉第一任国师缥缈传下来的奇卷,历代相传,多年来早已名动天下。上载世间离奇问题三道,据称能够答出者,能助宛玉基业千秋不倒,可直接任命其为宛玉国师。
宛玉缥缈国师的一直是宛玉国人心中敬仰的神,据说他师出无量,是为修道之人,机缘巧合之下堪破天机,预言了那个时代百年来所有的大事,皆一一应验,所以向来为历代王室尊崇,他传下的东西,自非等闲。
历代以来,宛玉各类学试,以及各类重要论文场合,都会将国师卷取出以试天下英才,但是从来无一成功。以至于,历代女王对在位国师皆有不满,甚至到后来,宛玉王室几乎很少拜国师了。
直到现在,宛玉的国师卷便成为不可逾越的代名词,天下士子景仰渴望,却高不可攀。
也因为失望太多次,有代女王便颁了旨意,凡是要求答国师卷者,错之,斩之。
旨意一下,从此这试卷再无人敢于舍命问津。
此时捧出来,估计也是因大烟来了贵客,为显国威拿出来走走场子罢了,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金玉丝织就的国师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一架可攀青云的黄金阶梯诱人眼目,众人眼光炽热,仰高脖子,却不敢迈出一步。
华无双却突然心中一动。
事到如今,她隐隐感觉宛玉大乱在即,乱起来,她这个被多方势力盯上自身没有实力的一不小心就会卷入其中,充当炮灰。
生或死,只是早晚。不如一博,若不在悬崖下粉身碎骨,便是能借此青云直上。
台上金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胡非老头举着国师卷举得手都举酸了,邵阳公主淡淡道:“算了,收起来吧。”
胡非崇然正要收起,忽听底下一人高声喝道:“慢!我来!”
众学子中,突然决然站起单薄的青衣少年,迎风而立衣袖猎猎,阳光下映射得更加风华绝艳,正是华无双。
她在万众灼灼目光里坦然而立,并不急着上前,而是先回身,对着欲待阻止却以来不及的仇无姬,一笑。
这一笑笑意决然,决然之色直达眼底,生出刚毅凌厉的气质,那是掩藏于性格深处,唯濒临绝境时仍然悍然维持的底线和原则,属于她特有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教主大人,您看我能不能?
若不能,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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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无姬看着那少年立起,转身一笑,直至决然离开。
不知怎的,心中最初涌起的并不是猎物逃脱的愤怒,而是莫名的担忧和不安,像是看见握在手中的玩物突然就蜕变成凰,脱离他掌心,又随时准备回首还他致命一击。
他缓缓勾起嘴角,眯着眼,看向高座之上含着笑意随着女子的身形移动目光的百里倾鸿。
心中突生些许阴霾。
是因为他么?你才敢如此放心的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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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无双迎着众人或惋惜和惊异的目光坦然向前,她的目光,一直只与百里倾鸿一人交汇。
百里倾鸿手中虚持白玉杯,银冠晶莹闪烁如天山之顶凝结成的银冰,雾色蒙蒙的眸光此刻却比那银冠还要闪耀几分,而比那眸光更为醉人的,却是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目光,她的方向。
许久不见,这女人似乎又惹了不少麻烦?
他看向她被处理包扎的手臂,凝望她的神情便多了几分怜惜的责怪,那几分责怪却在触碰到她明晃晃的眸前悄然融化,因为他在她那样闪亮愉悦的目光里,看到了信任,和依赖。
太子殿下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忍不住莞尔。
这一笑,更是让屏风之后关注着他的众家千金都齐齐失了呼吸。那笑容如平稳荡漾的海波般包容,如一览无余的蓝天的阔大,而这包容与阔大,却只聚集在了一个点——他的目光,只笼罩在那一人身上。
——怕么?
——怕。
——别怕。
——好。
…
华无双毫不迟疑,目光清明,视各方怪异视线于无物,坦然抬腿迈上白玉石阶。
捧着金丝长卷的胡非崇然浓眉一皱,好心提醒华无双。“你有大好前程,何必以身犯险?”
国师卷,历千百年,至今无人能解,早已在人们心中形成根深蒂固的观念——谁答,谁死。
“前程?”华无双不以为然一笑,连性命都快保不住,何来前程?“大人,富贵险中求,望成全。”
胡非羽无奈,偏头看了看贺兰春,得到指示,将金丝长卷上覆的明黄鲛纱掀开。
长卷共三题,虽然以往无数人试图答过,但近百年答过的,人都死了,所以这题目对天下人来说仍是秘密,无数人好奇的目光,刷的投了过去。
华无双一眼落下,一怔。
第一题。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怎么来到这里?
华无双一怔,如何来?十月怀胎娘生出来?一丝不挂裸着来??…
此时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她神情,看她挑眉咬唇,一副纠结着被题目问倒的模样,都觉得意料之中,叹息声和嘲讽声接连传来。
仇无姬遥遥望着华无双,这一刻的结果虽然也在他预料之中,然而他却总觉得这个女子是应该创造奇迹的那种人。而抬眸转向台上百里倾鸿看她依旧含笑信任的目光,那种压抑而失落的沉霾感,莫名更重几回。
正沉吟间,忽见台上那人展眉一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