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奇缓步走出了毡帐。
或许仗着已被毡帐中老汉与大婶接受，他便厚着脸皮不再将自己当做外人，故而每每望向众人之时，总报之微微一笑，且颇显随意，再懒得去扮之前的拘谨模样。
有趣的是，毡帐之外的大部分人似乎都不愿搭理于他，依旧各忙各事。
一个人想跟人套近乎，但后来发现自己竟是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自然会尴尬。但因为第一次，不见得有多丢脸面，很多人在情急之下或许还懂得装作若无其事的，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而第二次，则只能完全去承受这种在人前被误以为蠢货的羞愧；至于第三次，很多人就应该开始骂娘或打人了，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发现那给你冷脸的人底子太厚，就只能转过身来，无奈地扇自己一耳光，其实这也不错，至少还能告诉众人，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多少还能挽回些颜面。
不过百里奇不可能有这般的反应，他无心。
四处环视，感受着众人依旧不善的目光，百里奇轻叹了口气。
万般无奈之下，百里奇便索性不再理会众人，而是径直走向身前不远处的一株干枯灌木旁。走近之后，便半蹲而下，随意地拾起地上的一截短木棍，饶有兴致地刨起树根来了。
正因如此，反而引来了众人疑惑的目光，他们可不真认为这中原人装扮的年轻男子真是个傻子。
此中许多人引望过来，但又实在看不出什么。
有人依旧心事重重，实在没有走过来凑热闹的欲望；有人以为百里奇不过是在故弄玄虚，便强忍住迈步走过来的冲动，以他们的话来说，先观望观望吧；还有人，实在太过简单，单单被好奇之心所驱，挠着脑袋走了过来。
百里奇身侧，已然立着三四之人。
“你在刨什么？”此中一位妇人实在受不住被茫然恼着心窝的痛苦，便开口问道。
百里奇不语，继续认真地刨着。
又过了片刻，便见土下错综结实，又生机勃勃的树根已然露出了大半。
“关内稀奇的事情太多，他既然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就再等等，不要莽撞，免得坏了他的大事。”牧民之中，也不缺乏奇葩之人。
不论是关内人，还是关外人，都有一个共通的习性，便是爱扎堆，那些本来无甚心思或不屑于上前的牧民们，反倒怕太过特立独行而被人说三道四，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挤上前来，并一本正经地嚷道：“真有什么稀罕事发生了？让我看看吧！”
百里奇身边，已然立有十数围观之人。
“若是颖儿在此的话，应该能卖出不少狗皮膏药。”百里奇见这场景颇显滑稽，便不由得脑洞大开起来，但他这嘀咕之声极是含糊，在外人看来更像是在念咒语，听不懂也无可厚非。
“看什么？让我看看！”
“弘吉大婶，让半个身位给我。”
“嘘——”
……
“匈奴战事还没结束，为何你们那么急着回来，这不是送死吗？”百里奇见身旁之人围得差不多了，便索性扔掉手中木棍，在直立而起的同时，向着身旁之人大声问道。
“他说什么？”围观之人依旧推推嚷嚷，也看不出是谁问道，在这小部落里，能听懂中原话的人，毕竟是少数。
“他问我们为何要回这里，仗还没打完呢？”听懂之人热心解释道。
“没打完？年轻人，你弄错了，早打完了。”一名佝偻老者笑着回道。
“是啊，打完了，就迁回来了，关内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我们在那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养活自己，还是回来好些。”此中有人应和道。
百里奇快速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此中眼神颇为闪烁的几人身上。
“你们从哪听来的消息，我怎么觉得不太可靠啊！”百里奇直直盯着此中较为壮硕的一名大汉说道，从众多牧民的眼神中，他看出了这大汉在部落中的地位定然极高。
“年轻人，看你这模样，应该是被抛在大漠中太长时间了，”似乎被百里奇抓住了软肋一般，大汉忽然间便勃然变色，怒目圆睁，直直瞪着百里奇，与之前大气之时判若两人，“既然你以为此处战事未平，便应该尽快离开才是，莫要误了我等的放牧之事。”
百里奇闻言，面色一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必要在这群牧民之前装什么善人。
与此同时，在场牧民们也都满脸诧异地望向壮硕大汉，似乎对他过激的反应甚是不解。
百里奇并未再说话，只是眉头微蹙，眼神如剑，继续死死盯着壮硕大汉，同时不再隐藏自己身上的戾气。
“啪——”一声爆破之声突兀地从百里奇脚下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不由一脸愕然，方才被眼前这陌生男子把玩过的灌木，就是在这一道爆破声中被震成了木屑，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神人吗？”众人震惊之余，齐齐将目光转向身前挺拔的外来男子。
壮硕大汉同样一脸震惊地望着百里奇，并惊惧地向后退了几步。
“我需要打探一些消息，希望你识趣些。”百里奇冷冷威胁道。
在场之人，似乎才看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想不到在冬日大漠之中随处见着的一个人，竟如此的不简单。
人群之后，简易毡帐之中，恰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人，让百里奇见之，不得不面色稍缓。这一男一女正是之前接待过百里奇之人，即为百里奇提供暖身酥油茶及马奶酒的清瘦夫妇。他们都是被爆破之声惊出来的。
壮硕大汉回过神来之后，忙学着关内之人作揖抱拳道：“是在下唐突了，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飞将，李牧将军先锋营百夫长弘吉布参见飞将大人。”
“飞将？！”众人似乎首次听闻这样的称呼。
在赵国抵御匈奴的战争中，修灵士不论实力如何，都统称为飞将。
“那现在可否对我说实话？”百里奇再次冷冷问道。
“这……”壮硕大汉快速撇过众人，又望向百里奇，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锁紧眉头，摆出了一副异常为难的模样。
“怎么？”百里奇似有不耐。
“飞将放心，匈奴战事已平，众百姓皆能重返家园，不过既然飞将大人有所怀疑，不如移步毡帐之中，我与手下部众定为你细细说明一切。”壮硕大汉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并异常诚挚地说道。
壮硕大汉身侧，还有一相貌硬朗却稍矮一些的大汉，他见眼前形势微妙，便毅然向前走出两步，恭敬应和道：“飞将大人，军情之事不好道与寻常百姓，请移步一叙。”
百里奇自然听出了他二人的言外之意，也不想多生是非，于是淡淡回道：“带路吧！”
壮硕大汉及他身侧之人闻言，皆暗暗松了口气，而后便喝令众人让开，为百里奇开出了一条直达远处毡帐的路。
……
“飞将很厉害吗？”牧民们好像还不太想散去。
“应该很厉害吧，否则弘吉布的态度也不至于如此敬畏。”有人应道。
“用一根破棍子刨刨土，就能布下了秘术，自然不简单。”
“要不我们找找看，说不好还真找着些残余碎屑，日后也好告诉关内的小娃子们，让他们长长见识。”对于神秘之物，神奇之事，永远不乏追捧之人。
……
“你说弘吉布为何要将小娃子们留在关内，这几日见不着他们，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或许他是担心娃儿们见着不该看的东西吧？这也好，等我们清理好这一带，再让他们回来，那样，他们才会记住，自己的家永远是最美的。”
“对了，方才弘吉布说战事真结束了，这消息应该不会出错吧？”
“你不信弘吉布？”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信他！只是……”
“别胡思乱想了！”
或许他们这时候真该好好地胡思乱想一番，说不好还能让他们多活几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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