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哭完了？”为首大汉问道，隐隐能听出他话中的不耐，兴许是在急着赶路。
“劳烦诸位大侠了，”老者不舍地站立而起，将孙儿之手推开，并以双手扶住其肩膀，慎重道，“阿良，记住，男子汉立于世间，要堂堂正正，否则你爹娘与我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饶你！”
“爷爷！”孙儿根本接受不了与老者分开。
“何苦要苦苦泣泣，我有一法，可免去你们分离的痛苦，速速近前来。”为首大汉声音洪亮，饶有深意地说道。
人在绝境之时，为了求生，往往极易失去理智，也更容易轻信人，况且是面对这些出了名的侠义之人，老者更不会多生疑虑。
“啊——”刹那间传来了老者的一声惨叫。
“爷爷？”同时也传出了男孩的一声哀嚎。
“送你们去阴间，便能让你们永不分离，而且，你还能见到你的儿子与儿媳，一家团聚，岂不更好？”
“为何？”男孩痛哭之时又把嗓门扯得太大，反而发不出声来，因而便能清晰地听到了老者于弥留之际所发的疑问。
“我们不是什么灰衣游侠，而是他们的对头，还有，你们像鬼一样跑出来，吓着我们了！”为首大汉回道，令人不禁将在脑海中绘出一张奸邪诡诈之相。
“哈哈——”这十一二个大汉也齐齐笑道，好不痛快。
“阿良，快走！”老者似乎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但绝境之时，更易寄望于捉摸不透的运气或诡异老天的眷顾。
“想走？”为首大汉甚觉可笑，便欲手起刀落，看看取一幼童性命会有什么样的异样感觉。
“铮——”一声清脆的铁器对碰，将为首大汉的长刀震退。
“谁？”为首大汉满脸的不可思议，暗中出手之人能将自己的长刀震开，定然也有些手段。
其余马上之人，也互看彼此，满脸疑惑，又略有惊惧。
却见一道黑影于月光之下缓缓走来，本似薄纱的柔顺月辉洒到他的黑衣之上，竟如铺上了一层冰霜，让人不禁哆嗦了一下。
正对着月光的半张脸现出分明的棱角，也让人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便是毫无表情！
“你是？”为首大汉皱着眉头问道，身前男子虽不显健壮，却异常高大，再加上他所穿的光滑射服很不寻常，似柔顺得能反射月光，让人一看便知——他的身份绝不简单，说不好是某位出自武将世家的贵公子。
见对方没有回话的意思，大汉便全然释放出了自己的怒意，喝道：“又跑来一个送死的！”
即便你是武将名门之后，我们也未必就不是你的对手，再说了，若打不过，还不能跑吗？这些大汉皆收回了惧色。
“英雄，救我……孙儿！”老者临死之前能看到一个站在恶人对立面的侠士，至少还能留存了一丝希望。
百里奇望向身前不远处那道侧身而倒的老者，目光再一移，又望见了那被老者以单手推开的四五岁幼稚男孩，依旧面无神色，似乎他正在看着一场悲戚之戏，但又因为看得太多以致麻木了。
这老者清瘦异常，而又极显邋遢，与百里奇所想象的一般无二，果真是沿街讨食之人。倒是这稚童，比百里奇想的要幼小不少，方才听稚童说话，还以为他至少满了七八岁，此时一看，恐怕还不到四岁吧？再看他的装扮，身上衣物虽显陈旧，却还算整洁，老者对他的疼爱，可见一斑，想来这稚童已是老者的最后依托，因而将最好的都给了他，誓要对得住那九泉之下的儿子与儿媳。
百里奇见这老者恐要断气了，便淡淡地对他说道：“你这孙儿，很孝顺，他不该这般死去，我会寻一富贵人家照顾他的，至于你，你若太痛苦，我会送你一程。”
“谢……”老者居然露出难得的舒心笑容，安然而去。
“你们找几个人，将他安葬了！”百里奇轻轻说道，似乎一切就应该这样的理所当然。
“不知好歹！”为首大汉怒道，握紧手中大刀，就欲举起，却见身前男子竟转身背向于他，丝毫未将他的叫嚣放在眼中，便眉头一皱，甚是好奇，此人，竟如此有恃无恐，莫非有伏兵？
“阿良是吧？闭上眼睛，送你爷爷一程！”百里奇看向抽泣着的稚嫩男孩。
稚嫩男孩虽不是很明白百里奇之意，但若能送爷爷一程的话，他便绝不会拒绝。
“啊——”
闭上眼睛的刹那，便听到几声大喊，使得男孩再次睁开了眼睛。
“噗通——”
只是睁开眼睛举目看到的这一幕，让他颇为不解——此时马上的十几个大汉皆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似刚看到了什么妖异之事，再望见这些人的眼神，尽都涣散，根本看不出他们究竟望向何处。其中有一人已从马上摔了下来。
“噗通——”
“噗通——”
……
伴随着连续的摔倒之声，这些大汉纷纷从马上坠了下来，而这马儿似乎也受惊了，其中几匹竟转身而去。想来这些转身而去的马儿都是比较聪明的，至少他们识得百里奇身上的戾气。
“若不把这老者安葬的话，你二人也是这般结局。”百里奇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噗通——”
这是最后一个倒地之人了。
此时马上只剩两人，这二人异常惊惧地望向百里奇，全身发颤。借着淡淡月光，还是能辨得出二人脸上的煞白之色。
突然再忆起今日老四讲的那个鬼故事，剩下的二人几乎要窒息了。
果真如此，一旦恶事做得太多，便怕月夜赶路见到地下亡魂，因而当这一老一小无故出现时，便将他们吓得只剩下半条命。同时，这也注定了悲情一幕的必将发生，便是这老者今夜会成为他们泄愤的撒气筒。
如今才真正明白，鬼是用来自己吓自己的，这世间真正当畏惧之人，便是这般冰冷的杀手。
“他们怎么了？”男孩虽有悲意，但对这齐刷刷倒下之人，更是不解。
百里奇再转身望向男孩，淡淡回道：“阿良，你知道人都会犯错吗？”
阿良点了点头。
“对，人都会犯错，而知错就当改！”
阿良瞪着眼睛，更显疑惑。
“这些大叔们，他们就知道错了！”百里奇叹道。
“他们？我要杀了他们！”阿良愤怒地咆哮道。
“放下吧，阿良，他们已经去向你爷爷道歉了，而且，你爷爷也原谅他们了！”
“真的吗？”阿良满脸疑惑，当他听到爷爷二字，才方能冷静下来。
“对，你爷爷说不需要所有人都来道歉，留两个人把他们安葬，这样，他就不会冻着了。”
男孩似乎觉得相信是件极难的事。
“他还告诉我，要你原谅他们，不然你爷爷就欠了他们的。”
“爷爷欠他们的？”
“对啊，他们那么多人都去跟你爷爷道歉了，而且还带着很多很贵重的礼物，你爷爷就说够了，不能再多要了。”
“那我爷爷他们会回来吗？”男孩闻言一喜。
“你爷爷说他不可以回来！”
“为什么？”阿良眶中又涌出明澈之泪。
“他说他若回来，阿良就不能学会坚强，所以他要等一等，若阿良真的学会坚强了，你自然会见到他们！”
“好的，我原谅他们！”
对于四岁的幼童，或许也只有如此，才能助他将残酷的记忆抹掉。
百里奇抿了抿嘴唇，一次说那么多的话，还真觉嘴唇干涩。往日里，他何曾费过那么多的口舌？
“还不动手？”百里奇冷冷对着马上之人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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