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芷烟不理暴躁地抓头发的乌七,只是不停地哭,有太多的委屈需要发泄。她不过是平凡的女子,自小没有母亲,在与后妈的阶级斗争中如小草一般春风吹又生地顽强生活着,然而她败给后妈的那天正好是相依为命的父亲死去的日子。
如此讽刺又具有平民中传奇色彩的人生阅历啊!不管是现代还是在古代,她都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这样的身世要是搁在电视剧里那一定能赚人不少眼泪,没准还能封个悲情女王神马的头衔,进军一下好莱坞啥的。但生活再戏剧化,他大爷的终究不是戏剧,你前一秒在苦逼的生活中山穷水复,后一秒不一定就柳暗花明了,指不定是落井下石也难说。
戏剧与现实的差别是前者被编剧玩弄,后者被命运玩弄。编剧有稿子编排,结局是好是坏,是喜是悲,全凭编剧一句话,而命运总是那么地出其不意,意料之中却也情理之外。
她不指望天上掉个痴情的种跟她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更不指望她是风儿,他是沙,风儿吹吹,沙儿飞飞,缠缠绵绵到天涯,进而篡夺了琼女郎之名。她不过就是希望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即便不能两厢情愿,但他娘的也不能剥夺了她单相思的权力啊!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长相思,真他大爷的摧心肝啊!酒伤肝,情亦伤肝,她的小心肝呐!
只有爱到骨子里了,才会痛进心里。
她真不是个被拒绝n多次还能笑得像朵向日葵的人,她也有她的难过,她的悲伤。她很难受,为何柳墨浅就不知道呢?为何他能那么潇洒地一走了之,不留一句离别赠言,古人有离别赠柳枝之说,但为毛连片柳叶她都没有瞧见。他说不许对他动情,所以她一直隐忍着那份感情不让它喷涌而出,可心虽在体内,但情难自已,柳墨浅他大爷的怎么就不懂体谅下呢!
藤芷烟哭得很忘我,哭得很煽情,以至于悲伤渲染到了对面的乌七,乌七也大哭了起来。
藤芷烟一见乌七也哭了,她就愣住了,一边打着冷嗝,一边瞅着乌七吧唧吧唧往外掉的泪珠子。
乌七拿起最后一坛酒,灌了一口,抹掉嘴角的酒渍,哭了,吼道:“你娘的阿烟!你乌大爷跟你命中犯冲啊!”
吼完,乌七的声音就低了几分,忧伤在她眼底开出大片大片的花,她问:“你以为就你是单相思么?这世上有人比你好过不到哪里去!你相信有人会爱上自己的仇人么?”
藤芷烟本来还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与柳墨浅的不告而别中暗自伤神,一听乌七这么一问,她都忘了哭了。一般当人问你相不相信别人的故事时,十有八九那个人说的都是自己的故事。
乌七哭着哭着就笑了,清浅地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泪水滑过嘴角,将她的笑容瞬间打湿,也洗去了她嘴角最后的一抹笑意。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天边的流光溢彩落进她眼底却像是失了真的胶卷,色彩混乱,模糊不清:“那天的雪下得可真大,大朵大朵的雪花跟棉花似的飘下来,地比往常的任何一天都白,天比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暗,血也比往常的任何一天都要艳……”
乌七此时说话时就像是在朗诵诗文一般,语调缓慢而沉重。半个文盲的乌七装起诗人来,竟也可以如此矫情,但藤芷烟笑不出来,因为她看到乌七眼底的泪水在打转,水珠转啊转,慢慢地就成了两个漩涡,将她吸进了乌七回忆里的那个雪天。
乌七说:“那天是我第一次见他。他一袭黑袍立在雪地里,寒风吹乱了他乌黑的发丝,在他那张冷漠而僵硬的脸庞上胡乱地飞舞。他肩上的黑色斗篷飞扬起来,在他身后翻飞成了一堵伫立的墙。雪花迷乱他冷漠的双眼,手中的剑光映衬着他那张脸愈加淡漠。他风一样地自远处奔来,沿途是我家几十口人的尸首的引路,灰白的天空就看得见血珠成线,为得这苍茫的雪天作了嫁衣,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让我如今想起来,都会作呕,你能想象到那是怎样的一场灭门屠杀么?”
乌七缓慢的语调让她嘴里的那部分记忆变得而肃穆。藤芷烟看着乌七那张不停流泪的脸,半个文盲的乌七瞬间就成了大好的文艺青年,要是再忧郁点,俨然可以成为半个林妹妹了。乌七曾经说过,她为了写上一封能感动到她师父的情信,她学过几个字,几句诗。所以当谈论到她师父的时候,她永远都像个满腹经纶的文人墨客,而一偏离她师父,她瞬间就成了文盲,这就是为何藤芷烟说她是半个文盲的缘由。
乌七继续说:“我躲在床底下,看着他在漫天泼洒的血雨中飞奔至我爹娘面前,剑尖的血珠子滚滚而下,大片的鲜血充斥着身后昏暗的天,漫天的绯红任凭多大的雪都洗不干净,他就那么踏着满院的尸首与涓涓而流的血水,将我爹娘斩杀在他的剑下。我爹娘在我眼前倒下时,我看到了他墨黑如同深潭的眸子里满是嗜血的红光,冷到人心底,颤颤地发寒。”
“我是恨他的,他杀了我全家几十口人,我怎么可能不恨他呢?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我该学得一身武功,取下他的人头,祭奠在我爹娘的坟头上。所以我怀着报仇之心上了山,拜在他门下,可老天他娘的就这么把我玩弄了,我爱上了他,那个杀了我全家的男人!我该恨他的,我该勤奋练武,将他斩在我剑下,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雪天。可我却恋上了他冷漠的眼,淡薄的唇,以及他周身的肃穆之气对我来说,于师门,他是个很尽职的师父,于仇人,他却不是个让人有杀念的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