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家酒楼中，两人找了个清静的隔间相对而坐，云澹为她倒了杯水，苏菀回想起刚刚经过的一队囚车，忍不住问道：“那个左晁是什么人？他为何被诛三族？”
“大罪，”云澹自己先饮了一大杯水，而后补充道：“通敌叛国。”
苏菀微微一惊：“哦，怎么个通敌叛国法？”
云澹答道：“他趁蒙恬将军回京述职之际勾结匈奴意欲谋反。结果这事不知怎么泄露了，蒙将军提前返回九原郡戍边，在匈奴进行偷袭之时设计生擒了一名将领，他便被供出来了。”
苏菀“哦”了一声，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这事的暴露很明显中间有她的功劳，虽然左晁被诛三族的结果很惨，但总好过让匈奴偷袭成功。
云澹注意到她的反应，问道：“怎么，你知道这事？”
苏菀点点头，把之前自己在秦境处的遭遇跟他说了一下，而后又问：“不过左晁此举意欲何为？匈奴给了他什么好处？”
云澹摇摇头：“匈奴自是给了他进官加爵的承诺，但依我所见，他之所以通敌，还有一个原因，”他顿了顿：“他想报复蒙恬与九原郡郡尉。”
“哦？苏菀一挑眉：“他们跟他有何过节？”
“左晁虽然现在只是九原郡的郡尉参乘，曾经却是做过驷车庶长的。当年蒙恬北上抗击匈奴之时他由于轻敌而大败于阳山，因此被贬了官，他心中大概从此就对蒙恬生了嫌隙。现在的郡尉当年跟他是同袍，现在尊卑有别，左晁心中肯定不大好受，匈奴再给他一些好处，自然就反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只可惜了他家的妻儿老小。”
想到那浩浩荡荡一列囚车，苏菀不由心中发冷，因为家族中一个人犯了错，整个家族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他们当中肯定有很多人对左晁的行为毫不知情，却只是因为血缘上的一点关系便连坐而死。
这堪称是最为惨无人道的刑罚。
云澹继续道：“话说回来，这件事表面上虽然是这样，但我觉得其实其中还有些猫腻。”
“什么？”
云澹露出沉思的表情：“蒙恬这次之所以回京述职，是因为少府监中的一个大夫上奏疏说九原郡军费支出异常增多，后面才查出这其实是由于修筑长城及直道所致。当今少府冯射是李斯门生，我感觉这件事是李斯指使他做的。”
“何出此言？”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前一段时间，李斯与扶苏就是否实行焚书令一事争执不下。蒙恬当年之所以能奉命率军北上，除了蒙氏世代为将的影响外，与扶苏的极力举荐不无关系，蒙恬若是真的挪用了军费，扶苏必定会受牵连。此奏疏一上，扶苏两面受敌，必定疏于顾及焚书之事。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苏菀听着不由皱起了眉，云澹见状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你跟在扶苏身边这么久，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苏菀摇摇头，小二这时已经将云澹点的菜端了上来。
云澹等小二走后问道：“对了，说到他，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嗯？”苏菀被他问得有点胆怯：“什么怎么打算？”
“我在咸阳认识几个王公贵族，据说公子扶苏身边最近多了个红袖佳人，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什么？”苏菀吃了一惊：“我自从中毒后很少出兰泽苑，苑外的人怎么会知道我？”
云澹耸耸肩：“流言这种东西怎么挡得住？人言可畏，何况扶苏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哪怕一点错误都可能被心怀不轨的人抓住做文章，他现在估计也拿你很头疼，所以我才问你有什么打算。”
苏菀咬咬唇：“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扶苏现在的处境很微妙，他作为陛下的长子，无论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有很高的声望，能力在众皇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陛下为何始终没立他做太子？”
苏菀沉思片刻，答道：“他与陛下政见不一样，他崇尚以仁德治天下，而陛下现在的做法却是以重法绳之。”
云澹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另一个原因你可能还猜不到。”
“什么？”
“支持，他缺少支持。”
他叹了口气：“一方面，扶苏的母亲郑姬早逝，别的皇子的母亲时不时还能在陛下面前吹吹枕边风，他却只能靠自己去赢得陛下的嘉许；另一方面，陛下花了十多年时间统一六国，为了保持社稷的稳固，他在挑选继承人时必定慎之又慎。依我看，当今天下有三人，任一个皇子想要继承大统，都必须得到这三人中至少两人的支持。”
“这三个人一个是李斯，一个是蒙恬，这下那个，却是赵高。”
“李斯为当今的左丞相，他说话的分量自是不必说；蒙恬掌握重兵，没他的支持也不行，更何况他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弟弟蒙毅；至于赵高，”他的神情有些冷峻：“他虽然看上去没有前两个那么威风，但极受陛下宠幸，虽然有他的支持不一定能成事，但若是得罪了他，那就得当心他在背后耍手段了。”
“扶苏跟蒙恬私交甚厚，这个人不用担心；李斯极看中个人利益，对于继承人一事暂时不会明确表态，虽然不会偏向扶苏，但也不会偏向于其他皇子；赵高除了侍奉过胡亥之外，跟其他皇子并无太多交集，此时若是能想办法拉拢他，也算是一大优势。”
苏菀凑过去了点：“所以你的意思是？”
“扶苏能引为心腹的人不多，若你只是单纯的幕僚，此时助他一臂之力，拉拢李斯与赵高其中一人助他登上帝位，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不过你们现在的关系又没那么简单，当务之急还是要澄清流言为是。”
苏菀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待会还要去赶个饭局，就先走一步了，我会把饭钱结了，你慢慢吃就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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