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姑姑亦步亦趋地跟在晚香身后,走到明德宫门前,她却突然有些踌躇了,犹豫着不肯往前。
晚香见她没有跟上来,不禁蹙眉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
荣姑姑搓搓手,表情都有些扭曲,“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晚香迫近一步,盯着她厉声道,“事到临头,你该得的好处都得了,还想要做什么?”
荣姑姑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晚香的眼神骇人得厉害,她靠近荣姑姑身前,低声道,“把你知道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跟皇上说清楚,别忘了这些年我们娘娘是怎么保你的。”
荣姑姑满头大汗,恭首道,“是,是,奴婢不敢忘。”
晚香微微敛容,抬眼却见贺昇已然立在门口,她颔首为礼,转身带着荣姑姑进殿内去了。
“皇上,皇后娘娘,人带到了。”
荣姑姑恭谨福身,“奴婢荣氏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略一颔首,转而向成德海道,“去把淑妃请进来吧。”
钟毓秀得了皇帝的通传后,便一直候在偏殿,见成德海进来,心头沉沉一颤。
“淑妃娘娘,跟随奴才来吧。”成德海的脸上淡漠得没有一丝表情,钟毓秀见了,在心底也只是谓然冷笑。
风水轮流转,今日,终于也轮到她了。
进了正殿,她一眼就望见了跪在地上的荣姑姑,顿时吓得一个踉跄,长安瞥她一眼,随声吩咐道,“给钟淑妃看座。”
“不必了。”皇帝的眼皮微微一抬,“就让她站着听吧。”
语毕,他的目光落在了荣姑姑身上,沉声问道,“朕听皇后说,你是当年的证人,关于宋昭仪的事,你知道些什么,现在就在这里说给朕听吧。”
“是。”荣姑姑暗暗呼出一口气,缓缓出声道,“回皇上,奴婢是当年宋昭仪宫里的宫女,负责昭仪膳食的。昭仪孕中六月时,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有一天来找奴婢,让奴婢在昭仪的膳食中添加相克的食材,并加入红花等活血之物,一开始她们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想要买通奴婢,可这种害人的事情,奴婢实在是不敢做啊,后来淑妃娘娘又拿奴婢在宫外的家人要挟奴婢,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遵照淑妃娘娘的意思做了……”
皇帝听着,脸色一分一分地苍白下去,还没等荣姑姑说完,便立刻打断道,“你可知道淑妃为何要这么做?”
荣姑姑小心地觑了钟毓秀一眼,大着胆子道,“淑妃娘娘当年膝下无子,又妒忌昭仪娘娘得皇上宠爱,身怀龙裔,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要宋昭仪母子俱亡……”
“你满口胡言!”钟毓秀霍然睁眸,手指颤颤地指着她道,“本宫什么时候要宋昭仪母子俱亡!你分明就是在诬陷本宫!”
“住口!”皇帝的面色徒得凌厉,“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皇上!”毓秀盈盈跪下,泪眼婆娑,“这贱婢分明是在诬陷臣妾,臣妾没有这么做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啊……”
皇帝以手扶额,带着满面的疲惫,而眸光却不肯暗淡下去一分,“一面之词,确实不足以为信。成德海,去太医院传朱政来。”
长安的心中突突一跳,她并未想到皇帝此刻会突然传朱政,因此也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只得道,“皇上,当年负责同心殿的太医是杜仲,这朱太医恐怕不会知情啊……”
“无妨,当年朕担心杜仲医术不精,便让朱政辅佐,昭仪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大半。”
长安的面色顿时如数九寒冰,思忖间,已见成德海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她的一颗心沉沉跳的厉害,胸口也是一阵的窒息。
朱政来了,他又会说什么呢?当年他要为宋燕姬翻案,是她一面拦了下来,她只是堵住了他的口,却并没有阻止他将此事再查下去。可如今东窗事发,到底如何,谁又能说得准。
长安暗暗瞥了一眼钟毓秀,她的整张面孔已然是死灰般的哀寂。
而此时沈长安的面色,也并没有比她好看多少。
不过多时,朱政便从太医院赶来了。
他一进门,首先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恭声道,“微臣给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皇帝的脸色冷得厉害,口吻中不带一丝情感,“当年昭仪宫里的宫女指证淑妃利用食物相克和红花等药材谋害皇嗣,毒害昭仪。关于昭仪的事,你也知道不少,那么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政闻言浑身一凛,神色便有几分难看,“回皇上,依微臣所见,昭仪日常膳食虽由小厨房准备,但并未食用多少,大多食用的都是药膳。且红花虽有活血的功效,也会令孕中妇人堕胎、中毒,但宋昭仪身体强健,孕中并无不适反应,并不至于难产身亡,微臣认为,导致昭仪难产而亡,三皇子夭折的最主要原因,是有人在昭仪每日所用的药膳中,加入奎宁与朱砂这一类致毒的药物,奎宁毒性大,易吸收,加在食物之中不易被人发觉,昭仪日日所用,积毒已深,所以才会在生产之日,血崩而亡……”
话音未落,皇帝的眉头已经紧紧蹙起,脸色因愤怒而暗沉得不见光影。
“阴毒!简直是阴毒!”皇帝怒极起身,浑身不住地发颤,“这到底是谁做的!朱政,你告诉朕!朕的后宫里有如此阴险狠毒之人,朕定然不会轻易饶恕她!”
楚洛的眼神如明亮的锋刃,直直划入长安心底,她心中的彻痛如数九寒冰,生生被人从里到外揭开了伤疤。
她望向楚洛,唇齿间的血腥气味蔓延到喉中,而眼中却无半分的泪意。原来心痛到极处,是流不出眼泪的。
朱政深深地凝了长安一眼,突然发觉她的面色一片铁青,他的心里顿时大震。
空气似是在这一瞬间凝住了。
长安望向朱政的眼神里,带着迫切、哀戚、怨艾又惶恐的神色,这一点,朱政看的明明白白。
沉吟良久,他忽然低首道,“昭仪孕时所用的药物一律由杜仲负责,微臣只是从旁关照,并未插手,此事也是微臣事后查看记档和所用药渣之后才发觉的,若说是谁在药膳中动了手脚,微臣实在不知。”
皇帝骤然冷笑,却是冷意彻骨,“照你这么说,杜仲早已被赶出宫去了,如果朕想翻查当年之案,岂不是还要翻遍整个楚国把他给找出来?”
朱政眉心一皱,沉默片刻,忽然进言道,“皇上,您方才说,是昭仪宫里的宫女指证淑妃娘娘谋害皇嗣,在昭仪娘娘的日常饮食中添加药物?”
皇帝的目光冷冷一扫,荣姑姑立刻恭首道,“是,淑妃娘娘命奴婢在膳食中添加相克的食材,加入红花等药材,以致昭仪娘娘生产不利。”
朱政思忖半晌,默然道,“此人加入奎宁与朱砂的手法,与指证淑妃娘娘的说法一致。且同心殿严加看守,能接触到膳食的人并不多,微臣思来想去,此人必然是在小厨房内动的手脚。所以微臣斗胆猜测,此事就算不是淑妃娘娘所为,娘娘与此事也定有联系。”
“朱政!你血口喷人!你这样污蔑本宫,不怕本宫革了你的职位吗!?”钟毓秀立刻膝行上前,声音凄厉而破碎,“皇上,您相信臣妾,这种下作阴险的手段断断不是臣妾所为啊,定是他们合谋起来陷害臣妾!朱政……朱政是皇后的妹婿,一定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才来污蔑臣妾的……”
“住口,皇后是你随意可以妄议的吗!”皇帝的脸色不断地灰败下去,神色冷冽如冰,“淑妃,有这么多人证都在这里,朱政与你素日毫无瓜葛,如果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他为什么要白白污蔑你!”
钟毓秀的一张秀容上沾满了泪水,她哭得凄然,口中不住地念叨着,“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没有能力弄来朱砂和奎宁这样的东西啊,求皇上明察……”
话音未落,门外的帘子一动,却是贺昇闪了进来。
“皇上,荣华殿宫女绛心求见。”
皇帝微微抬眉,“让她进来。”
绛心缓缓走进殿内,望见地上跪着的三人,心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毓秀一望见绛心,像忽然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着她道,“绛心,你跟在本宫身边的时间最长,你跟皇上说,说不是本宫做的,都是她们冤枉本宫的!”
皇帝不去理会她,只抬眼看了看绛心,“你方才在门外,可是都听见了?”
“是。”绛心恭敬颔首,“奴婢都听到了。”
“你还有什么说辞吗?”
绛心淡然望了钟毓秀一眼,眸中半点涟漪也无,“奴婢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此事的确是淑妃娘娘所为。”
“绛心!”
钟毓秀疯了一般地上前拉扯绛心,却被身边的侍卫狠狠拽住。
绛心微一沉吟,接着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谋害皇嗣的事情,做的不止这一件,奴婢有证人为证。”
说着,她击掌两下,紧接着从殿外盈然走进另一个女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