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坐在马车内,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外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延续着梓云一贯的繁华,无一不喧声热闹,沿着这条珞珈城中的主道笔直向前走,不出几里路便可到宫门了。
她看了一会儿,刚准备落下帘子,一封信从外面无声地飞了进来,琉璃淡淡地朝车外看了一眼,仅是一眼便捕捉到了那作商旅打扮的送信之人,旋即若无其事地放下了帘子。
信封上没有署名,但信封角落淡淡的一个繁复图腾却道明了来处。
她捡起掉落在车厢板上的信,拆了开去。
信中是从未见过的陌生笔迹,但是从口吻上不难看出,有法夏的气息。
琉璃将信从头到尾览了一遍,又不紧不慢地将信折回原样,慢条斯理地塞回封壳中,隔着车壁对着外头轻声道,“忍冬,继续笔直往前走,不去宫里了,沿着宫墙到城中心时,向北折,出北城门,回苍雪。”
忍冬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她未曾有多余的询问,无条件服从道,“是。”
宫门前的守卫一早便得了暮琉玥的吩咐,若是看到一辆华贵且右侧悬着一个铃铛的四驹马车,加之赶车之人又是个年迈的耄耋老者,便将之放行,可他们分明看着这辆马车靠近,却没有往宫门方向而来,反而顺着墙角继续前行了。
守卫们面面相觑,想了想,还是将此事向上禀告了。
等到鸾和殿的宫人得到消息时,已经过去了许久,他急急忙忙地入殿,将此事原封不动地回禀给了殿内各位主子,“荣华公主的车驾行至宫门前,最后却未入宫,而是顺着宫墙的方向又走了。”
“你是说,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前了?”暮肇问道。
那宫人跪伏在地上,立刻答道,“回皇上的话,确是如此。”
暮肇再未看他第二眼,闭上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她终究还是没有来啊。”他望着鸾和殿紧闭的大门,缓缓道。
“不会的,姐姐不是个食言之人,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何至于人都到宫门前了,却不入内的?”暮琉玥端坐在下方首位,仅是将头微微一偏,轻皱着眉缓缓而道。
“没错,沿着宫墙的方向是北面,难道……”夏晴看向暮肇,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皇上,我觉得该询问一下北城门的看门兵,是否看到这样一辆马车出城而去,如果是的话,我猜想,阿璃可能是回苍雪了。”
暮肇瑕略停片刻,思索了一下可能性,才徐徐问道,“为何会这么突然的回苍雪?”
夏晴也面有疑惑,“是啊,有什么样的原因能令阿璃这么急忙地回苍雪,莫非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暮肇不再过多纠结此事,“总之,事不宜迟,还是先派人前去询问吧。”当即便命人下去照办了。
而琉璃的马车已经从北城门的方向驾了出去。
“少主,可是族中出了何事?”忍冬问道。
她在琉璃手下已经跟了很久了,历年来,琉璃每一次回族都是有一个固定的归期的,且不论如何也会事先与族中打好招呼,还从没有出现过如此仓促的情况,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琉璃看了眼还捏在手中的信封,随手翻转了一下,声音如常温淡,“此时还无法下定论,得回了族中才知晓。”
法夏来信中所说,夏翾慈已经有很久没有出过凝雪宫了,平日不论是处理政务还是召见贵族子弟,都安排在了凝雪宫中,其余一干闲杂人等都不可随意靠近凝雪宫,连她这至始至终都在宫里的人,都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族主了。
这怎么看都显得十分古怪,琉璃担心的是,夏翾慈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她只有亲自回去一趟确认了才能安心。
听着车外的人声渐渐稀落,她想了想,从车厢壁内取出一张白纸来,伸手在纸上抚过压平,看着原先沾有墨渍而未洗净的痕迹,不再过多讲究,端起一旁的茶水微微将笔润湿,便在纸上写下字来。
待字迹晾干后,琉璃将纸折起,卷成了一个小卷,敲了敲车壁后,从车帘缝隙里将纸递了出去,道,“送入梓云宫中。”
鸾和殿内,前去北城门询问的人得到该得到的消息便迅速赶回了宫中,并回禀说,确实有这样一辆马车从城门口驾车而去,但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前的事了。
一路往北除了是去南夜之外,便是前往苍雪的必经之路,依如今的情形,应该没有什么事会让她匆匆忙忙地前去南夜,尤其是在夏晴的脑海中,首先跳出的便是苍雪。
这么一来,夏晴又有了另一层担忧,即便她已经从族中出来已久,可到底是自己的家族,若是发生了何事,也是会担心的。
暮肇三人尚有疑惑的时候,一只胆子奇大的白鸽正飞跃过宫城,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从殿门前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
虽说突然跑进殿内的不是刺客之流,可飞进一只鸽子也是失职,门外的护卫立即上前驱赶。
但那鸽子好像并不惧人,看到有人上前抓它的时候,它还知道躲闪。
“等等,”暮琉玥忽然出声,盯着那只陡然闯入深宫的鸽子猛瞧,喃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只鸽子。”随之挥了挥手先令护卫们都下去,不过一只鸽子,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吧。
“白色的羽毛,嘴上有一点红。”
她稍稍回想了一下,话音刚落,鸽子好像能听懂她说的话似的,在殿顶盘旋了一会儿,落在了暮琉玥所坐的矮几旁,甚至歪过脑袋在脚脖上啄了啄,示意她这上面有信。
她立即眼睛一亮,笑道,“我想起来了,这次从宝栾回来的路上,曾在姐姐的马车上见过这只鸽子几回,好像是姐姐用来送信的飞鸽。”
暮琉玥一边说着,一边捧起矮几上的鸽子,从鸽脚的竹筒中取出一小卷纸来。
她抬头看了暮肇二人一眼,见他们都殷切地盯着她手上的纸卷,微微一笑,将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家中来信,璃需归返,事出有因,望勿见怪,生辰之礼,若有机会,来年再行补上。”
读完后,复又将视线递到帝后身上,一脸了然地说道,“我说姐姐不会食言的吧,事出有因,她还特意送了信前来。”
那只鸽子见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又扑棱起翅膀从殿门正门的方向慢悠悠地飞走了。
暮肇与夏晴对视了一眼,信中说家中来信,可见真是苍雪有事发生了……
传言道,苍雪一变,天下皆变。
夏晴的心中开始隐隐有些不安。
马车一出了珞珈城,便如野马脱了缰一般,疾速地奔走在道路之上。
那马车既不是全程跑于官道之上,亦不是全程走于山路之间,而是如同自己开辟了一条不为人知的捷径,直指北方,直线而行,也不知这驾车之人是如何寻到这些路的连贯点的,期间没有任何停顿与犹豫。
因她独自前往珞珈,梁墨萧特意派了数十名暗卫在暗中保护琉璃的安全,此时这些暗卫乍然看到她出了珞珈城,自然需着人第一时间与梁墨萧汇报,只是在看到马车如此行速之时,也不免一惊。
前来回禀之人,沿路疾行,跑换了三匹马,待梁墨萧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已是当夜子时了。
梁墨萧向来眠浅,旁人或许不知,这些暗卫们却是知道的,这样的时辰,若是将其唤醒,恐怕他这一夜都再难以入眠了。
所以放在平日,只要不是极为重要的消息,暗卫们是断然不敢轻易将他唤醒的,可琉璃的事情,梁墨萧曾着重下过命令,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在第一时间呈上。
当夜,梓云大营之中,正中偏西的一个营帐内,幽幽地燃起了一盏孤灯。
许是刚从梦中醒来,梁墨萧只穿了一身无任何纹饰的纯白深衣,披起外衣坐于床榻之上,连头发也垂在肩头,未曾梳起,单手撑着床榻边的木板,另一只手搁在左膝上。
帐内燃起的灯烛不够明亮,可灯光却尽数流泻在他身上,使他周身蒙起一层淡淡荧光,格外显目。
“只她一人?”他沉静的嗓音静静流淌在营帐之内,视线未曾停留于回禀的暗卫身上,就那么长久地盯着脚下不远处的一个点。
“是,王妃身边只跟了一个擅于易容术的忍冬姑娘。”那暗卫顿了一顿,又道,“似乎还有一些隐在暗处的人,属下判断,应当是王妃的人,只不过遍布于各处,不像是随行贴身保护,每到一个地方气息均有不同。”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带着隐隐的敬佩。
梁墨萧听后,面上波动不大,微微抬了下头,言简意赅,“方向。”
“一路向北,毫不迟疑,且是直线前行,以这样的速度,应当不日便能到达南夜。”
梁墨萧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知道了,下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