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将领陆续出帐,各自执行命令去了。
沈洛退出幕府营帐,回自己帐中喝茶去了。
申屠嘉为人谨慎,做一件事时习惯性思虑再三再做决定,尤其是自己的兄长就死于攻城之战下,就更有顾虑了。所以沈洛下达完指令,眼下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攻过来。
冬日日短,梁墨萧与琉璃等人也早早地便踏上了前往梓云的征途。
自梁墨萧要与琉璃同坐一辆马车后,姬玉等人便自动地被赶去了后头那辆马车上,这是梁墨萧特意安排的结果,不论是谁,他都不愿意旁人来打扰他们二人的独处。
车厢内焚着宁神香,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琉璃随意地靠坐在矮几前,手里握着一本折子,垂眸细阅,梁墨萧便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陪着。
这是从锦耀传来的消息,锦耀作为主谋国,要兼顾好三国之间的联盟,如今凌湛还忙着训练新兵的事,想要抽出时间来亲自监督作战是不可能了,更不可能亲赴战场做指挥,顶多就是在战术上,谋划上指点一二。
但是有一点,锦耀不论是军事上,还是政务上,他们的规范性都是最完善的,所以凌湛的注意力倒是不用太过分散。
到底是最强国,此次面对梓云,当即拨出了二十万大军对阵,宝栾城,还是凌湛最熟悉的宝栾城。
琉璃知道,自从凌湛对锦耀上下进行了全面清洗之后,如今要探听到锦耀的消息有限,却也不强求,因为反之亦然,反正两方都是在打有准备的仗。
大争之世已至,命运使然,此时不争就是坐以待毙。
从天下七分伊始,便有天下一统的结局,继而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循环永无止境,这个世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必有欲望,有欲望便有纷争。
琉璃的所行的道是望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但在此之前势必会有牺牲,牺牲千千万万的百姓,即便王孙贵族。
梁墨萧见她放下密折,便开口道,“怎么看了一份密折后,兴致反倒不高了,看来以后还是应该让你少看这些。”
琉璃没再管密折的事,望了他一眼,声音淡淡,“不说这个,阿洛那里怎么样了?”
“连塞援兵五万,加上夏凉自己的人马八万,总共十三万,要应对这场仗,恐怕真的是要费些心思了。”梁墨萧取了个软垫放在她身后。
琉璃往后倚了倚,面上带上隐隐的笑意,不由叹道,“梓云真被他们当作一块肥肉了,这么不遗余力地啃。”
梁墨萧点头,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好似很有几分担忧,又好似十足的放心,一时看不分明,他索性问了出来,“这场仗你怎么看?据我所知,沈洛不是夏桀的胞弟吗?此战凶险,你不担忧?”
他们人不在现场,也只能预判战事,而做不到及时应对,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只能由全军统帅做出判断,所以,就像沈竟桓说的那样,真正的战场,是不容儿戏的。
琉璃神情一滞,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沈洛的来信中所说的话,心中百感交集,那个记忆中向来最爽直明朗的少年,居然说出了那样决然的话语——
有生之年,若有机会,我必率军直入凉都,取华晋狗头!
她挑开帘子,将视线递向外面沿路的风景,微微一笑,道,“这一战若是旁人统帅或许难以求胜,只要守得宏奉城安全无虞就已经是万幸,可偏偏是阿洛,他一定不会输,即便阿桀在此,也一定会支持阿洛领这场仗。”
梁墨萧随着她的目光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平静,并无异样,才问,“此话从何而来?难道他们两兄弟与夏凉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琉璃放下帘子,手指轻轻敲在软榻边上,微微一哂,也不说什么,只笑道,“仇恨,算不算渊源?”
梁墨萧一怔,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张了张嘴想再问些什么,但见她对此谈性并不高的模样,主动转过了话头,“对了,倒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夏桀了,便是送霍家小姐回青云山庄,怎么也该回来了。”
琉璃抬头,正好看见他的面容,看见他关切的眼神,深深地望着她,她才幽幽回神,原来因为她恹恹的模样,他一直都在担心她。
她心中微暖,浅浅地笑开来,道,“他回家了。”
梁墨萧见她渐渐恢复过来,心下稍安,不过听到她的话语时,还是不由得略微诧异,“回家?”
他所知道的是,夏桀从很早就跟在琉璃身边了,以前是将军府,后来是苍雪,是她走到哪,夏桀便跟到哪,陡然听到“回家”二字,他下意识地觉得,夏桀的家不就是琉璃吗?还是说,“苍雪?”
琉璃默然一笑,不置可否,亦没有再搭话。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调度中飞快流逝,等到宏奉城内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暮色渐至,冬日这天黑得格外快,一眨眼的功夫,灰蒙蒙的雾霭已经笼罩在城外一带的崇山峻岭之间。
城内明亮的火光仿佛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绢布,只透着微暗的光,却如指路明灯一般照亮了夜间的路。
沈洛刚用过晚饭,看了看天色,回营帐的脚步一转,慢悠悠地往军库的方向去了,守库房的伍长隔着老远,迷瞪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看清来人,忙打开库房的门将他迎了进去。
“将军,内城前日又送来了三十万支长箭,两万张硬弓,还有许多长矛和长枪,您看看。”
沈洛在库房里转了一圈,看到里面已经被填的满满当当的,就补给而言,恐怕是充足得令别国不敢想象,心里稍稍有了一点谱。
从军库里出来时,夜晚的冷风已经带上了些呼啸的意味,他微一蹙眉,拐了个弯登上了主城墙。宏奉城的城墙依着山势而建,整体呈一个“凹”字型,两个侧翼夹着一片笔直的主城墙,气势十分磅礴。
战时乃非常时期,城墙上原本为十步一岗的士兵,已经密集到了五步一岗。
沈洛上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一部分换岗的士兵,城头上风沙本就大,加之此时风速疾了起来,士兵们站了半天岗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他一路走过去,“将军,将军”的叫了一路。
沈洛挨个点着头,走到城墙的正中位置,眺望远处凉塞联军的情形。
这个时候,本就是用晚饭的时间,依稀能看见对面河谷之上的炊烟渐熄,看起来联军是要准备用饭了。
即便是这个时候,沈洛也始终盯着前方的动静,不敢有半点怠慢,尤其敌暗我明,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敌营的情况下。
冷风幽幽地打在那张俊秀的脸上,徒留一脸冰凉,却在这时,那双明亮的眸子陡然一利,沈洛回身豪迈地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副将何在?”
何少邱与陈栋立马从两方侧翼的城墙上赶了过来,躬身抱拳,“末将在。”
“传令!击鼓!备战!”
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城墙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没看清什么东西,但仍是不敢有一点懈怠,赶忙击鼓去了。
备战的鼓声由缓而急,鼓声一响,城头上原本还在换防的士兵全在瞬间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站完岗的齐齐小跑着鱼贯下了城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留下当班站岗的士兵腰背笔直,面孔肃穆,目视前方。
沈洛手扶着墙砖,冷冷地下令,“弓箭手上箭,准备。”
直到这一声响起,墙头上的士兵才得以看清黑暗之中一片正在移动的人墙,心中不由暗暗叫惊,在能见程度如此之差的情形下,沈洛居然还能看清敌军的动向,不得不叫人佩服。
殊不知,这个能力却是幼时凭借杀手的生涯习来的,即便当年有夏桀在身前相互,可若他毫无可取之处,那种地方也留不得他。
这也算因果报应吧,真是可笑啊。
联军本着派遣出几支小队,趁着夜色偷入敌营的打算,谁知刚踏入城门前不远的范畴,便听得城墙之上一声清脆的吼声,“放!”
沈洛屏着息只为等待他们冲入射程,一声令下,早就紧绷弓箭的士兵,同时放手,顷刻间,宏奉城外的上空盖过一片乌云,漆黑的箭雨撕裂着夜空,朝着前方呼啸而去。
双方根本看不清,凭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箭矢,犹如蝗虫一样,向着前方奔跑的人射去。
一片箭阵过后,应声倒下的就是成片。
后方还在潜伏前进的这些士兵,他们绝大部分人已经意识到突袭的计策被识破,连连撤退,只不过宏奉城的这一阵箭雨太过突然,打的他们措手不及,连撤退的脚步都互相杂乱起来。
碰撞之下,被撞翻在地,继而被羽箭射穿的人不少。
沈洛望了底下蜂拥成群的联军片刻,没给城墙上的士兵缓冲的时间,马上下令,“何少邱,陈栋守住城墙,有失者,斩!”下完命令后,他自己倒是退下城楼,回营帐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