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这一刻,仿佛四周的所有都失却了声音,燃烛爆裂的哔啵声她听不见,大殿之内交头接耳的低语她听若不闻,只余这一道声音犹如天籁。
清风朗朗吹过,梁墨萧的玄色锦袍在满堂金玉中,宛若一道天降的神祇,映在琉璃的眼眸里。
他一身尊贵无匹的蟒袍,墨发高高束起,以一只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缚。
他站在勾花繁复的殿门之外,瑰姿艳逸的面容上,疏离淡淡。他凝望着她的眼神之中,含着世间最温暖的柔情,照得眼前的一切,都骤然生出万千光彩。
随着他的声音传来,飘而若悬的身影几步之间已从大殿之外飞身飘身落到了琉璃身旁,众人只觉眼前一道光影闪过,凝神再看时,他手中的墨玉箫已经横亘在了二人面前,生生止住了二人弯腰的身子。
“凌君也未免太过心急,不等本王前来,便开始大礼了吗?”梁墨萧话虽是对着凌湛说的,可目光却缓缓地落到了琉璃的脸上,端详许久,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放肆!即便你贵为南夜的萧王,可这朝阳殿的高台也不是你随随便便能上的来的!”凌湛眸底一寒,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骨扇,瞬间掀开了梁墨萧的阻隔,并道,“朕还以为萧王爷是不准备来了,自然不能因为萧王爷一人,而误了朕大婚的吉时。来人,请萧王爷上座!”
梁墨萧的到来在凌湛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然而看琉璃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一直都相信着他会前来,从她剔透无垢的眸中,连一丝一毫的震惊迹象都看不出。
凌湛眼眸微眯,她就这么相信他?
德纯躬着身子快步走到梁墨萧面前,将手朝着台下一伸,“萧王爷,这边请。”
“本王今日可不是来观礼的。”梁墨萧垂下眸子,斜飞的眼眸在红绸玉带,喜气绵绵的大殿上转了一圈,又往那高台上的九龙椅上打眼而过,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气息,将他一身玄色的绣竹长袍带出一种诡谲的意味,“你这朝阳殿的高台本王更是没有半分兴趣,本王今日来,是为了带走这高台之上的人。”
最后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便是在这宽广空旷的大殿之中,也能叫角角落落里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好狂妄的口气,且不说他是要带走琉璃,便是他当着锦耀帝君的面,当着天下人的面,口口声声说对那金座毫无兴趣,便已是惊人。
琉璃看着他那轻蔑的眼神,眼中浮起一丝深深的笑意,这才是梁墨萧真正该有的模样,灼灼光华,睥睨天下,叫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小觑他,从凉都出来后拦住他的那一刻起,她便在等着这一刻,没想到这一刻的到来,居然是因为她。
大殿之上看好戏的有之,看热闹的有之,心怀担忧的亦有之,但也有从始至终都看不明白的人,比如刚刚接管了夏凉大部分朝政的华温炎。
那个爱玩爱笑的夏凉大皇子已经失却了往日开阔的眉宇,眉眼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分阴郁和阴沉,使得他端正的五官失了几分生动的美感。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高台上的闹剧,但最多的还是看向那个光华万千的剔透美人,他的生活好像就是从那一年的宫宴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妹死了,父皇也变了,连夏凉的皇权好像也在一夕之间被人架空。
他不能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可是有她所在的地方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可预估的大事,也不知今日这一场变故会给锦耀,或者这天下带来怎样的动荡。
“萧王爷这番话是为何意?这朝阳殿的高台可没有你的人。”凌湛扬眉看着梁墨萧,握着琉璃的手片刻不曾放松,声音温和中带着冷意,“萧王爷莫不是同朕开玩笑?今日这种时候可不适合说笑,萧王爷远道而来,还是快快入座吧。”
“本宫看萧王爷倒不像是开玩笑。”看热闹的向来不嫌事大,便如满眼恶意的傲靳。
而坐在他身边的凌玉,已被眼前发生的事情震惊得忘了要拦住他说话,且一个妒心极重的人无论面对谁都不得收敛,这不,她又开始隐隐有些嫉妒台上的琉璃了。
凌湛看向傲靳的的脸上除了冷意之外,还有着一息微不可察的杀意,若非此人还有些用处,单凭方才那一句话,他一定不会留他。
梁墨萧听到他的话却是淡淡地笑了,声音是惯常的沉静清冷,“傲太子说的没错,本王远道而来,可不是为了来与凌君说笑的。”
“既不是说笑,萧王爷便不该站在这里,耽误了朕大婚的吉时。”凌湛本就不是如表象所表现的那般春风温润之人,被人屡屡挑战身为一个帝君的权威,放在谁身上都维持不住面上的平和。
“萧王爷若是再胡搅蛮缠,意图破坏朕之大婚,朕可很难再念锦耀与南夜的交情,就此着人将萧王爷驱逐出锦耀了。”
凌湛这一番话可见是真的动了怒了,大殿之上一片寂静,瞬息间连半丝喘息也不闻。
“呵呵……”出人意料的,梁墨萧竟当殿笑了出声,清越润耳的笑声,响彻在大殿之中。
此时的他便如那畅行天际的艳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瑰丽的容颜幽幽一笑,更是占尽世间所有霜华颜色,仿佛他才是这大殿的主人,主宰着这一场大礼。
可这一笑没有停留太久,面容便已然一肃,继而神情冷淡道,“大婚?不知凌君与谁大婚?”
席间众人这时才稍稍回过味来,细细一想,竟是觉得心惊,这萧王爷确实是来夺人的,不过怎么言语间不自觉就多了几分旖旎的语气,倒像是……像是为情而来的。
这当中,或许只有明哲月一人知梁墨萧是为何而来,他不再看高台之上的情形,反而偏头把目光投到大殿之外,看着那被秋阳照的金光烁烁的大理石地面,唇角浮出一丝看不分明的笑容。
凌湛言辞一顿,他下意识地觉得梁墨萧会将琉璃苍雪少族主的身份公诸于众,以为了阻止他二人大婚,可转念一想,梁墨萧应当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尤其是对她,不仅没有帮到她,反而会将她置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中去,所以梁墨萧不会。
他眼光一扫全场,没有任何顾虑地笑语道,“在座之人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朕所要娶之人,乃是有着‘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柳离,柳姑娘。”
“姑娘?”梁墨萧低吟了一声,淡漠的神情在转向琉璃时立刻展露出温柔的一抹笑意,他道,“据本王所知,一个已经出阁的女子,便不该再称呼一声‘姑娘’了。”
梁墨萧话落,满殿皆惊!
这话是何意?
这萧王爷究竟是要破坏这场大婚还是要促成大婚啊?
毕竟大礼未行,那这柳离还是能被称一声“姑娘”的啊。
可琉璃却不禁眉眼一跳,幽幽地转眸看向梁墨萧,总觉得凌湛此时紧抓着她不放的手都灼热了起来。
凌湛的眼眸之中一时明明灭灭,默然看着他,深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萧王爷此言有理,待我二人行完大礼,她便不再是柳姑娘,而是柳皇后!”
“这大礼,凌君可是行不成的。”梁墨萧低沉的声音里微带的寒意,任人都可以听得出来,而他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叫人震惊,“毕竟不论是按我南夜律法还是你锦耀律法,甚至是这天下七国的律法都有规定,一女不可二嫁。”
此一言,满座哗然,无一不惊。
暮琉琛本就沉了几分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他还以为梁墨萧能有什么办法解救琉璃于水火,如果是这个办法,岂不是即使跳出虎穴,也要入狼窝?
梁墨萧话一说完,看了一眼凌湛清寒的脸色,左手一动,就要去牵琉璃的手。
凌湛发觉他的意图,手腕用力一扯,将琉璃往自己怀中带去,脸色犹如冰雪沁入,眸中那层寒意丝毫不退,就连声音中也带上了一抹极度的冰冷,入骨彻寒,“萧王爷,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诋毁朕的皇后清誉之事,你可知后果?”
看到他的动作,梁墨萧狭眸微微眯起,眼眸中掠过一道疾快的冷芒,断然开口,“欲要诋毁她清誉的人,不是本王,而是凌君你啊。”
凌湛的瞳眸之中一片无尽的黑暗,夹带的阴冷好似要将这满殿中人都拖入深渊,他就这么死死地看着梁墨萧,肃声道,“胡言乱语!”
“本王究竟是不是胡言乱语,凌君心中清楚得很,胁迫一个出阁女子嫁你为后的事,也只有凌君这样的人做得出来!”梁墨萧笑的意味幽深,话落,目光转向暮琉琛,“暮太子真是坐得稳如泰山,令姐为人胁迫,也不知道要为她出头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