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稍息好之后,梁墨萧和断风便准备继续赶路。
“主子,我们已经走出这么远了,也不知驰墨能否寻到我们。”
“放心吧,它可比那些杀手要聪明得多。”梁墨萧说完,伸手放在唇边,撮口呼出三短一长四声唿哨,这几声清啸声振越林,竟隐隐传出数里之遥。
等待须臾之后,只见树影阵阵摇晃之中,密林里一匹油光泛亮的黑马如箭般疾驰而来,在它身后还紧紧随着另一匹马。
“好小子,还将我的马也带了出来。”断风猛地上前了几步,激动之下,忍不住要去抱它的头,他还以为只有主子的马能回得来呢。
谁知驰墨对他不屑一顾,直接忽视了他伸过来的手,硬生生从他的身边擦过,只径直奔向梁墨萧。
断风无语地回身拍了它的屁股一巴掌,却见它提起后腿作势要踢自己,赶紧往后跳了一步逃开,上前牵了自己的马。
梁墨萧无视着他连一匹马都要计较的愚蠢模样,只摇了摇头,翻身跃上了马背,道,“走了。”
照着他们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五日左右便能够入宝竺城了。
番月南夜使者行宫的上方,夜空蒙蒙,星子无影。
在沉沉的暗夜之中,琉璃拥着锦衾,无声无息地睁着那双比黑夜中的星子还要闪亮的瞳眸,静静地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长风,久久不能入眠。
终于,她还是将被子一掀,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将窗户朝外推了开去。
四下一片寂静,傍晚时修剪得益的火炬树,此时树影重重,看不分明,与此刻的天色一般,黑云遮月,寻不到启路的明星。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檐上翻身跃下,身躯凛凛,目若朗星,是琉璃最熟悉的身影,“少主。”
“阿桀?”琉璃看向立在她窗前的这个人,无奈地道了一句,“行宫中到处都是暗卫,你怎么还在这里守夜啊?”
夏桀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打量而过,然后又看向不远处地上略显纷乱的树影,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另外问道,“担心他?”
琉璃停顿了片刻,马上明白他所说的是谁,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是啊。”
“不会有事。”夏桀沉着声道,声音里带着一分肯定。
他看到了,看到她在梁墨萧走后没多久便下令行宫中一半的暗卫前去追上他们的脚步,若是途中没有意外,这些暗卫最多也只是赶不上他们的速度了,可一旦发生了什么,拖住了他们的脚步,这些暗卫就会立即追上相助。
这些暗卫比起旁人,一人便能顶上数人,想来若是跟上了,也是不小的助力。
夏桀复又看了她一眼,很少有人能令她因为担心而担心到无法入睡,他能感觉到,梁墨萧在她心中只怕已经占了不小的位置了,或许她自己还没有深刻感受到。
琉璃此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看了眼东面密云笼罩的天空,叹了一声,“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走在连塞的土地上,越是往中心深入,周围的空气便越是干燥,连密密匝匝的草丛都稀少了起来,甚至原本厚实的土壤都变成了满地的黄沙,这便是大漠连塞了。
可稀奇的是,在连塞成彧县和汾泱城附近却忽然下起了大雨,还伴随着雷鸣电闪,梁墨萧二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一场雷雨阻住了去路,只得就近寻个避雨之处暂时落脚。
只是在这样黄沙遍布的郊野之外,去哪里寻一个能避雨的地方,所幸最后还是找到了一处荒弃了的旧土楼。
这土楼的一半被埋在黄沙之下,而另一半则暴露在黄沙之上,看这情形,这里原本应该也有个小村落,或许是最后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放弃了这个村子,前往别处居住去了,也或许是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所以才荒废了的。
不过今日,他们却因此能在此得以暂时避一避雷雨。
雨水骤然倾盆而下,两人被雨打的都略显狼狈,断风四处看了看,在土楼中捡了不少残留在里面的枯叶枯枝,掏出一只火折子,在他二人围坐的地方点了火堆,这样,为了能尽快烘干他们身上的衣服。
没有想到,在连塞这样的地方,这场雷雨居然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势头才渐渐缓了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等到雨停,他们便要再次出发了。
细雨濛濛的夜里,二人策马疾驰,如同箭簇一般在沟壑交错的苍茫暗金色之中穿梭,雨丝宛若一根来回引路的银线一般,连接了天与地。
锦耀宫城之内。
高楼上一袭紫金色长袍的温雅男子宛若一棵生长于悬崖峭壁之上的孤松,一双浓黑到窥不出一丝情绪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天际,尊华的轮廓染上一抹幽色,显得稍稍冷硬了几分。
“皇上。”宫人躬身上前,轻声道,“已经子时,该休息了。”
“嗯。”凌湛应了一声,转而道,“去叫德纯前来。”
“是。”宫人当即又躬身退了下去。
不多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快而不乱的脚步声,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面白无须,生的倒是五官端正,只可惜一开口的声音便显得有些差强人意了,粗砺干燥,就像有沙子在他喉咙里摩擦一般,“皇上。”
“夏凉那边可有消息?”凌湛转过身来,问道。
“回皇上,一刻前传来的消息,老奴还尚未观阅。”德纯双手呈上一卷卷起的白纸条。
凌湛拂开垂在两侧的宽袖,伸手接了过来,将纸条展开后细细地看了一遍上头的内容,然后才递还给德纯。
德纯大致看了一眼,那不大有多余变化的脸庞,更凝结了一分,本就难听的声音更沙哑了,“竟是让他们从眼皮子底下跑了,如今他们进入了连塞的土地,只怕就没有那么好下手了。”
“无妨,继续关注他们的消息,倘若有什么问题随时前来汇报。”凌湛的黑瞳中闪过一丝寒光,不慌不忙地说道。好似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令他感到意外,若真是华晋派出的几十名杀手就能伤到梁墨萧,那他才要觉得奇怪,甚至还要怀疑被伤之人究竟是不是梁墨萧了。
凌湛做事向来胸有成竹,只怕连此次夏凉并不会成功都已经计算在内,德纯自知只需听命执行便可,便道,“是。”
“等等,”凌湛喊住他的脚步,从腰间取出一个紫绣镶金边的锦囊,捏在手中看了许久后,才将之递了过去,缓缓开口道,“将这个锦囊送去连塞。”
德纯高高地伸出双手,接过锦囊,郑重地放入衣间后,才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深夜,夏凉边境的同一条密道之内,一队十数人的轻骑如闪电般地从密林深处冲出,细雨轻沾的地面连尘土都很少扬起,但气势隐然,犹如夜魅出行一般。
汾泱城附近的雨早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常年来干燥少雨的连塞,黄沙地面无法积水,雨水落到地上极快的便渗入了黄沙深处,只需半日的阳光而已,便仿佛没有下过雨一般。
接下来的两日都是晴朗天气,可于这大漠而言,策马前行便如酷刑一般,炎热加身,梁墨萧骑于马上的时候,甚至还能抽空想一想,对于琉璃而言,酷暑难当之时,是否便如他此时一般。
风沙走石,如此急行,天边又露鱼肚白。
梁墨萧驻马望着面前的这片大漠,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一紧,前方的道路多是一些要行下坡的沙丘,甚至还是有名的流沙地带,马掌太细,很容易便陷进沙里,必须得走的极慢极小心,可对于常年生活在连塞的人来说,却是最容易堵截他们的地方,看来是不能另辟蹊径了,转而走上了连塞所开辟的平稳官道。
“主子,前方还有十余里路便到了沂蒙城,穿过沂蒙城后便是宝竺了,属下不信,我们若是拿出他们请人的团书与您的令信,他们还敢不放您入城?”断风放慢马速,询问梁墨萧道,看他这神情,这几日是真被逼急了。
“走吧。”梁墨萧曾与他们亲入别国,开辟商道,所以对这附近的地形十分了解,急行于流沙地带,不仅马匹容易摔跤,他们还容易陷入流沙,而且那里几乎每一处都是极佳的伏击之处,从大漠之中穿行,势必要放弃马匹,他们人困马乏,如此情形下,宁愿正面交锋也好过被伏击。
况且,只要他们穿过了沂蒙城,快马加鞭,很快便能到达都城宝竺,只要真正进入宝竺城中,他们才能算安全了。
在汾泱城外做了最后的休息调整,打了些水,买了点干粮,二人便决定启程。
走至途中一半路,他们便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因见沿路百姓各个眉头紧锁,面容紧张。按理说,马上便要到六月十六了,他们的太子殿下大婚将至,应当欢呼喜悦才对,怎么反而形容如此难看,倒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