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复又捧起茶杯,低头闻着茶香,对着梁墨萧莫名地斜乜了一眼,“你的好奇心还真……真不是一般的奇特。”
梁墨萧挑眉,略带不悦地看了回去,“怎么,难不成那盒子里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琉璃捧起茶杯,茶水入口时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可因为多了几许竹香而多了一丝清凉的口感,说不上难喝,但也不算好喝,她唇角微抿,露出一抹很值得寻思的笑容。
盒子上并没有挂锁,路茗翻开扣在锁扣上的卡扣,轻易地便将盒子打了开来。
盒子里铺着几层柔软的红绸,红绸之上躺着的是这世上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圆圆的,呈柱状,还有些许分枝,分枝之下分散有很有长长的须根,黄棕色,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路茗见之,却是暖暖的笑了开来,重新将盒子盖了回去,珍而重之的模样,还以为他得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不过是一味极为寻常的药,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就别惦记了。”琉璃微微挑眉,眸光清澈灿亮。
梁墨萧骤然拧起两道好看的眉毛,面色淡淡地说道,“谁惦记东西了,我只是不喜欢你送他东西,”顿了顿后又道,“送谁也不行。”
她心头一动,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我送出去的东西可多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见梁墨萧原本流光璀璨的眸子,顷刻间冷然了两分,然后便一笔一笔地说道了起来,“那为何你从没送过我东西,临别礼没有,重逢礼没有,就连生辰礼都没有。”那扭捏的模样,活像个被冷落的小媳妇。
琉璃将梁墨萧的话细细思忖了一番,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虽然她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重逢礼,她抬眸看了一眼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一个小影子,便回了一句,“那我不是正在努力助你谋取一份世上最大的礼吗?”
梁墨萧也早就看到了靠在门边上的姬玉,见他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这时才觉得他多了一份稚童该有的模样,面色稍缓,沉静微凉的嗓音慢悠悠道,“进来吧。”
姬玉背靠着门时,眼中掠过一抹喜色,但是在转回身时已经努力地收敛了下去,他站在门前微微拘了一礼,才举步踏了进去,乖巧地坐在了琉璃身侧。
琉璃翻过一个茶杯,为姬玉倒上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侧眸看了一眼梁墨萧,而后又像是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犹豫了起来。
梁墨萧看着她嘴角弯起的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头皮就微微发麻,他慢慢地勾起了唇,也不担心她能说出怎样令人惊异的话来,便道,“行了,你就不是那犹犹豫豫的人,有什么话还藏着掖着。”
琉璃将茶壶归回原位,声音轻轻浅浅地响了起来,宛若古琴铮铮,丝丝扣人心弦,“既然凌湛能想到联姻之法,不若我们也直接效仿便是了,也就不必兜那么大的圈子。我知道明哲月有一个胞妹,那容貌气度在番月皇室中也是不差的,你要不考虑考虑?”
只是声线再悦耳动听,说出的话语就不那么令人感到愉悦了,梁墨萧的长眸里仍是熠熠润色,却无形中夹着点点寒冰,“你可真是能将人生生气死!”
姬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虽然认同梁墨萧不肯屈就的气节,心中却是想着与其完全不同的东西,他以为,梁墨萧是因为不肯出卖自己的皮相去拉拢别国,哪里知道还有别的一层原因。
“你见凌湛亲自出马联姻了吗?”梁墨萧双眸里透出冷光,嘴角的笑容与琉璃如出一辙的不怀好意,“我看北夙也老大不小了,正室之位至今空悬,这么好的事就便宜他好了。”
姬玉正喝进口中的水猝不及防地“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咳咳,咳。”
琉璃偏过头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背,从袖中取了一块手巾递了过去,“怎么这么不小心。”
姬玉立刻接过手巾,“谢谢师父,徒儿没事。”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偷偷地看了梁墨萧一眼,那一眼幽深深的,他刚刚还夸这人有气节,怎么转眼就把自己兄弟给卖了。
被姬玉这么一打岔,两人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说正事,番月那边确实要加快脚步了,若是被凌湛抢了先,那可不是什么乐见其成的事。”琉璃口中说着正事,手中却是推了两叠点心到姬玉面前,还真是两不误。
梁墨萧的目光在琉璃不经意间做出的动作上停了片刻,又看了一眼这个格外稳重又机灵守礼的孩子,看来她是真的很用心在教导这个孩子,且疼爱这个孩子。
他打眼而过,便对她道,“放心吧,明哲月此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是比我更了解吗?”
琉璃想了想,也就没再说什么。
梁墨萧朝屋外看了一眼,此时正午已过,想必众人都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启程吧。”
琉璃从桌前的木凳上站起来,目光也朝着屋外的日头看了一眼,点点头,与已经站起身的姬玉一道朝堂外走了出去。
梁墨萧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出声道,“等等。”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他不由自主地伸上前去拉住琉璃的手。
琉璃回首时,眼中划过一道冉冉明亮的弧度,清透明净般的瞳眸不染一成杂质,也不知怎的,一下子望进这样一双眼眸中,梁墨萧忽然就忘了自己要与她说什么,尤其是手上传来的微凉触感,立刻转移了他的思绪,“你的手怎的这么凉?”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好像并没注意到抓着自己手的另一只大手,反而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向都是如此啊。”
姬玉微张着小嘴,眼睛不断地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眼睛又死死地盯在他们相握的双手上,最终义正言辞地对梁墨萧道,虽然这份义正言辞有被弱化的嫌疑,“萧王爷,古人有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梁墨萧看着一本正经的姬玉,想不到这孩子还是个顽固不化的小老头,他笑了笑,拉着琉璃的手更紧了几分,“那本王刚才可是看到你师父拍了你的背,你还用了你师父的手巾,那你不也坏了此礼也?”
姬玉这时也不去管他是不是还拉着琉璃的手了,赶紧解释道,“师父与我是师徒关系,自然是不同的。”
“那本王与你师父的关系也是不同的,你师父可是本王……”
看着他一脸骄傲地说着话,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琉璃神色不变,默不作声地狠狠踩了一脚梁墨萧,将他的后话全部收拢在了那一声轻呼之中。
“玉儿,走吧。”一甩他紧握着她手的大手,率先走出了堂中。
驿馆的长官看着梁墨萧分明是一脸平常地进得馆内,怎么不过进去喝了点茶,吃了些点心,出来后就黑了大半边脸,一时战战兢兢的,也不知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到了这位据说如今已经在南夜朝堂上一手遮天的萧王爷,越是这么想着,不过一会儿,吓得脸都白了。
不过他们一行人是不会去注意一个驿馆长官的脸色的,骑马的骑马,上车的上车,他们还要继续赶路。
虽说一行中还有琉璃需要乘坐的一驾马车,但是因众人都是轻装简行,且忍冬驾车的技术纯熟,所以行路也不算太慢。
半夏知道驿站堂中向来奉不上什么好茶,多是一些柳叶、枣叶、梨叶制成的粗茶,最好也就是竹叶茶了,除了那股子清香之外,实在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地方,所以琉璃一上车,她便拿出车上的泡茶工具煮起茶来。
姬玉上了马车之后,自觉地取了一本书,看了一会儿后,才抬头偷偷看了琉璃一眼,见她只是在看半夏泡茶,并没有在做别的事,才轻声说道,“师父,我刚刚在堂外听到了您与萧王爷说的话。”
琉璃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平静的“嗯”了一声。
他想了想,将书收拢在怀中,眼中亮晶晶的,将整个身子都凑到了矮几上,“其实徒儿也很好奇,您究竟送了路茗大哥什么东西啊?”
琉璃这才移开了视线,却不是转到姬玉身上,而是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右侧的车窗帘子,清浅的一笑,最终还是淡然地说出了口,“是干归。”
“干归?”姬玉呢喃了一句,垂下眸,默默地去思考这其中的意思去了。
而驱马在车外,同样听到了答案的梁墨萧却是撇了撇嘴,立刻便明白了这当中的含意。
干归只是这味药材的别名,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当归”,确实如琉璃所言,这味药极其普通,是无论城中哪家大小药铺都能买得到的寻常之药。
乍一看,让人摸不清头脑,为何会送人此物,可是他却知道,这味药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当归,适当的时候可以缓缓归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