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该陆维倒霉,他刚和胞妹从宫里同皇后问安出来,看着自家亲妹上了马车欲翻身上马,就正面撞见了这两位。
杜逾明本是打算视而不见地走过去的,可云幼清哪里是息事宁人的主,他拉着杜逾明的袖袍,直直站在陆维跟前看着他,又不发一言。
“干什么,想打人啊!”陆维被这二人的突然上前先是唬了一跳,随即挺起腰板怒视着他们。本来就因当初没能成功将杜逾明从朝堂上扯下来,反被姑母痛斥了一顿怀恨在心,如今两人在此撞见,自然分外眼红。
杜逾明闲闲的撇开眼,竟是一瞬都懒怠看他,又不知云幼清究竟想做什么,只能耐着性子陪他立在一旁。
云幼清嗤笑了一声,嘲弄道,“粗人就是粗人,嘴里说的也尽是些粗事。”
“你!”陆维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又不敢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他自然不是怕云幼清,他怕的是云幼清那个位高权重的祖父,当今君主很是看中这位丞相,如果他再惹出什么祸来,铁定会被皇后姑母狠狠教训。
“敢瞪小爷!”云幼清冷冷地看过去,冷笑道,“区区白身,见到本官居然不行礼?”
杜逾明这才缓缓将目光放到云幼清身上,这一幕何其相似,难道那日长廊内发生的事他也在场目睹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搭理陆维这种人,从这些时日观察他以来,云幼清此人有着自己的一份高傲,应当不屑与这种人说话的。
那现在,莫非是在替他痛踩陆维?
陆维听的一怔,总觉得心里跟什么挠的似的,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瞥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杜逾明更不是滋味了,同样一场春试,人家高高在上高中榜首,而他竟然落榜了,此时居然还要向这个人行礼,不行,这个礼要是行了他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但是不行,旁边这个不嫌事大的云幼清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一时竟是骑虎难下。
“行个礼还这么磨磨蹭蹭的,该不是不会吧,要不改日小爷拜托祖父……”
“云大人。”陆维忙截住云幼清的话语,弯下身子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
云幼清“呵呵”一笑,“看来你果然不懂礼数,论官职,杜兄可比我高一级,你居然不先向他行礼?我祖父已经派了马车过来接我了,你倒是快点。”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听到这里,杜逾明若还不明白云幼清此次的目的,他也就配不上状元的名头了,竟真是为了他在出气,这个云丞相的幼孙似乎比表面看起来的更有意思得多。
云幼清清亮的眸子直直向陆维逼去,好像陆维不低头,他今日就不会罢休一般。
陆维咬了咬牙,看了一眼不远处云府的马车,暗暗恨道,既然这么着急,干嘛非来折磨他,到底还是不敢在这宫门口造次,再一次弯腰低头,狠狠地说道,“杜大人,云大人。”
云幼清邪邪一笑,侧过身朝着杜逾明作揖道,“杜兄,路上慢走,幼清先行回去了。”竟是再不看陆维一眼,迈着大步朝自家马车方向行去。
今日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云幼清是不惧的,或许在普通百姓眼中陆维是皇亲国戚,身份高贵,不能得罪,但是云幼清清楚,他这个身份是很尴尬的,毕竟身为外戚!
云幼清的讲述或许不如真正发生的情况生动,却也格外有趣,说完哈哈大笑地说着,“真是太痛快了!早就想整一整这个陆维了。”
见琉璃没有反应,云幼清不禁偏头看去,却见她的目光正落在他的面容上,神情温淡,看不清里头包含着什么,可即使是这样平淡的神色配以一张不似凡人的面庞却足以令人心神一滞,云幼清不由怔在当场。
“朝堂六部,日后想过去哪里吗?”琉璃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似乎是琉璃第一次询问起关于他的事,云幼清心中微喜,不是很明白琉璃为何会有此一问,却还是收起了玩笑,低头认真思索起来,“论六部之职,我应当更适合礼部,师父觉得呢?”
琉璃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那就去礼部吧。”
云幼清乖觉地点了点头,发现琉璃不知何时抬眼望向了外头,不自觉的随着她的视线一并看了过去,屋外除了始终直身矗立的夏桀外,就是些树木花草,再远些就是那片湖水,此时也没有风,湖面平静无涟漪,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琉璃收回视线时,云幼清才看到一个璋姿如玉的身影走过了山石假峰,正徐徐往这边而来,他低呼道,“那不是萧吗?”
梁墨萧刚回到萧园,便有人同他说云幼清在他前脚刚走时后脚就到了园里,并且毫不迟疑地直奔流觞阁去了,他只好过来瞧瞧。
见梁墨萧踏进屋中,云幼清笑着站起身,“萧,你回来啦。”
梁墨萧微一点头,扫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我来看我师父,虚心聆听师父的教诲。”云幼清又坐了回去,理所当然地说着。
“师父?”梁墨萧微皱眉头,有些恍惚地朝琉璃看去,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成了师徒关系?且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平日是喜静的,云幼清这张嘴多少略显聒噪,这两人凑在一处的画面,怎么想怎么不和谐。
云幼清兴奋地对他说着与琉璃相识的过程,“是啊是啊……”
琉璃已经没在听他们二人在说什么,这段时间多数时候都是坐在马车内赶着路,本就有些疲惫,应付应付云幼清这个少年倒是没问题,如今再来个梁墨萧,因着本不欲与其解释的心态,抬起手以指尖轻按了按眉心,神情平淡,“你们聊,我要去休息会儿。”
虽然耳边不停响起云幼清叽叽喳喳的声音,梁墨萧的余光却是始终打量在琉璃身上,从进来时就注意到她面上微微浮现的疲态,此时一听到她说话,他点点头回道,“好。”
云幼清亦是立刻停下了长篇大论,面向琉璃恭敬道,“师父好好休息。”
见琉璃走进内室看不见身影了,梁墨萧面无表情地看向云幼清,“听说你今日很威风?”
云幼清讪讪地举起水杯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知道他是在说陆维一事,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考虑着该怎么应对,突然,很是气恼地将水杯重重搁在案几上,“是谁?谁的嘴巴这么快!”
梁墨萧却并未同他计较,只是瞥了一眼他放下的杯子拧了拧眉,平静地嘱咐了他几句,“近日别闹出太大动静,做好自己的事,待在翰林院哪也不用去。”随后示意云幼清随他出屋朝怀苏院方向走去。
云幼清自然是在梁墨萧身后跟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令他将视线落在玄色锦衣的下摆处,这袭锦衣映照着落日的余晖,将那抹深藏于暗色中的血色逼显了出来,随着梁墨萧的走动,血色好似在不停涌动。
他神思一动,“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霏霏如雪的梨花已经逐渐凋零,仅有几朵顽强在枝头上,在落日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梁墨萧渐渐放慢了脚步,清冷地说道,“六部也该到了要注入新人的时候了。”
云幼清低垂的睫毛轻轻一颤,想起方才琉璃不经意的询问,又想起梁墨萧命他哪也不用去的指令,顿时明白了,遂坦然接受这一次无关于他的调动,却惊讶于这二人的不谋而合,他抬头笑道,“知道啦,不会给你惹事的。”
梁墨萧回身点了下头,又继续往前走去,二人一时无声地走在梨花林木之间,拂面的微风中已经偏带了几分初夏的热气,暖而不燥,片刻后,他忽然说了一句,“明日又是小满了。”
“什么?”云幼清怔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过来,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节气来了。”说完隐隐觉得不对,毕竟梁墨萧平日不是会与人闲聊的人,这句话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梁墨萧没有立刻替他解惑,他就静静地跟着走在后头,细细思索起来,不过须臾,云幼清猛地倒吸一口气,以手掩住口,震惊道,“你是说‘小满弱杀案’?”不由急切地上前快行几步,走到梁墨萧身侧问,“为什么忽然提及小满,难道会跟盛安城有什么关系?可是凶手即使再大胆,也不可能来帝都顶风作案啊。”
梁墨萧偏过头幽幽地扫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翌日,酉时日落,翰林院的学士们散场返回舍房,发现舍房之内一名翰林院检讨被杀。
这位翰林院检讨年纪尚轻,还未行加冠礼,是今年春试进士出身,从七品的官职,是以庶吉士留馆者的身份待在翰林院。今日恰因身体不适,翰林院掌院学士批复准许他回舍房休息,晌午后他才回去的,没想到竟遭此劫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