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密林深处传来几个微弱的脚步声,细微一辨,琉璃放松了下来,是自己人。
“你跑这么远做什么?”梁墨萧沉着声,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悦,“独自一人,胆子竟这样大。”
琉璃看了一眼林子外头,勾起嘴角,“一不小心看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梁墨萧朝前踏了几步,一直走到琉璃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来是我错估了公子的胆量。”
琉璃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梁墨萧的身形竟拔高了这么多,有些不喜被人俯视的感觉,错身走了开去,嘴角浮起一丝冷漠的笑意,“萧王爷说笑了,在下胆子若不大,如何夺人第一公子之位。”
梁墨萧发现,她若想与人拉开距离,便会自称“在下”,现在听到耳朵里还真是有些别扭,梁墨萧蹙了蹙眉,决定撇开这个话题,走出林子看了片刻,一看之下,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勾了起来,“果然有几分趣意。”
琉璃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马上便将心神放在了这件事上,“藏兵于庙野,好手段,不知又是王爷哪位兄长的手笔。”
“肉都送到嘴边了,不要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良苦用心?”
春归园后山眺望而去的那座寺庙名为青山寺,位于沧岚峰颠,山高谷深,群峰连绵,所幸正好时值春日,鸟语花香,景色怡人,山间的空气也清新得多。就是寺庙离得太远了些,翻过春归园的后山看去确实不远,可按明面上的大道来走,七弯八拐的,路也不十分好走,晃晃悠悠的就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马车行至一半,梁北夙就有些抱怨,“你们俩也太虔诚了吧,见庙就拜不成。”见这二人不搭理他,又道,“我就说骑马吧,这坐马车里多憋屈,现在后悔了吧。”
梁墨萧不痛不痒地道,“让你别跟来非跟来,我觉着挺舒服,你要不乐意,到外边驾马车去。”
琉璃心中一动,看了他一眼。
等到了寺庙外头,便可见庙宇的冷清了,除了一些十分虔诚的人家,很少有到这处山头上香的,山门口只有一个洒扫的小沙弥。走进寺庙,越往里走,越发觉得青山寺的冷清,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几个上香的香客,住寺的和尚却不少,整座庙反倒不觉得空,可是总有几分怪异。
梁北夙进庙之后就发现了这里头的不正常,很快悟到,看来今日不是出来玩的,眼锋便止不住的朝梁墨萧扫去,以表达他的不满。
不过琉璃一行人实在打眼,各个龙章凤姿,锦罗绸缎,便是不问俗事,六根清净的庙中和尚也忍不住往他们身上多看了几眼,不过这几眼中,有几道神色不免带了一些意味不明。
琉璃与梁墨萧对视了一眼,看来来对了。
从正门一路走来,率先看到的是一座大殿,大殿之中一尊巨大的金佛巍然而立,拈花而笑着俯视众生善信。琉璃停驻看了一眼,便与众人一齐往寺庙后面走去,很快便感知到身后不近不远跟着一个僧人。
寺后的杏花红一片白一片压满了枝头,花树下一座八角亭,看着都是极为寻常的样子。
“我们去亭子里坐坐吧,仲商没来,不然让他去拿壶酒来,也挺有意境。”梁北夙道。
梁墨萧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看来马车里还没坐够。”
梁北夙觉得没劲,伸手摘着枝头上的红杏,又在手上一片一片撕开,撕着撕着觉得杏花树丛有些不对劲,飘落的花瓣在泥土上堆出厚厚的一堆,本来应该是蓬松的,怎么花瓣像是被人踩过一样,结结实实地陷进了土里。忙拉过一旁的梁墨萧,以眼神飘过泥面示意。
梁墨萧像是不知收敛似的,带头朝花丛间走了进去。这时,身后的僧人着急忙慌地走上前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几位施主,这里面已经没路了,后头就是墙角。”
梁墨萧这才收住了脚,装作十分感激的模样,双手合十,“多谢师傅提醒。”倒是边上的梁北夙一脸惊叹道,“那你这寺里的红杏不就出墙了吗?”听的那僧人眉梢直跳。
“我们往别处去看看。”
那个僧人见此也知不好再一路跟着,面上就显出了几分焦急,匆匆地往回走去。
走着走着,走到了寺庙的东面,角落里有一扇虚掩着的角门,几人没有迟疑地上前拉开了门,门外通着一条小路,用一块块石块铺砌的台阶,路不大好走,向上看应该是寺院里僧人所住的地方,往下的路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尽头。
琉璃二人大约知道,这条路应当是通往昨日所见的那处山脚农田的,农田被包围在群山之中,十分隐秘,这里倒是有一条直通的路,正准备往下走,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中年僧人,“施主留步,”见众人看过去,恭敬地合了十字,“这下面是一条溪涧,没有铺过路,不太好走。”
“原来是这样,真是多谢师傅提醒,不若我等败兴而归反而坏了游玩的兴致。”梁墨萧嘴上说的极为可惜的样子,却又显得有些不以为意,说着便毫不留恋地走回了寺中。
前前后后逛了一大圈,很快便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因为来青山寺里的香客不多,一般不到用饭时间就下山去了,所以寺里不特意为香客们准备斋菜。梁墨萧等人本来就没打算用青山寺中的斋菜,一早便让园中大厨做了不少点心,咸咸甜甜的都有,倒是可以先应付应付。
这么一来倒真的是来游山玩水的一般,山野景致,趣味十足。
未时一到,太阳就有些偏西,回程还有段路要走,便打算早些回去,刚走到寺院门口,遥遥望见山路上跑来一驾不起眼的马车。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上香?
待马车停在山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梁北夙低声怪道,“这不是老四身边的人吗?”
“真是收获颇丰。”梁墨萧低低道,话语中都能闻到一丝血味。
陈万默着脸从马车上下来,一转身,梁北夙高贵儒雅的身形赫然映入眼帘,旁边还站着两位天人般惊貌的公子,一位墨衣白玉无瑕,绝世无双,一位玄衣玉质浑然,深不可测,连身后护卫模样之人的气质也非同寻常。
他很快便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对梁北夙拘了一礼,“小的见过夙王爷。”垂着脑袋还不安分地偷眼往梁墨萧二人身上瞄去。
“嗯。”梁北夙在别人面前一向都是冷着脸端架子的,声音中带着丝不耐,“你不在皇兄身边伺候,跑到这深山老庙里来做什么?”
陈万始终躬着身子,眼珠子来来回回转的很快,还有几分小聪明,“寒王妃近两日身体有些不适,寒王爷便命小的来这寺里替王妃祈福,听人说这庙越高就越灵验。”
不敢拿梁北寒的身子说事,还知道拿寒王妃做挡箭牌,梁北夙不屑与之多费唇舌,眸色凉凉的,道,“你倒是个有心的。”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就直直地朝自己的车驾而去。
陈万忙回身恭敬地行着礼,“夙王爷慢走。”直到马车走远才直起身子,眼中明明灭灭,带了丝惊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上,梁北夙一脸惊疑地问道,“这寺庙跟老四有什么联系不成,我们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呀?逛了一圈,也没明白你们俩什么意思。”
琉璃低着头,拿起茶杯挡去嘴角弯起的笑意。
梁墨萧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替你立个筏子。”
“什么?”梁北夙一愣,将今日发生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猛地站了起来,“咚”地一声脑袋撞在了车篷顶上,捂着脑袋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你居然引导他把矛头指向我,老四那个家伙有多少心狠手辣你不知道啊!”
“梁北寒在庙野藏了预计有几千的亲兵,你觉得他想做什么?”梁墨萧道。
梁北夙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不是已经有一个任职左翼京卫营统领的舅父了吗?你是说,谋反?”又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对,即使他能杀进宫里又怎么样,还有太子皇兄在。”
“不,他暂时是不会动这些念头的,”随即似笑非笑地看向梁北夙,“但是如今被你撞见了就另当别论了,毕竟知道的太多的人,只好除去。”
梁北夙一脸不忿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啊,他可是会真刀真枪地来的。”
梁墨萧抿唇一笑,“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只要他敢有所行动,就一定让他暴露于人前,就怕他不动。”
“你还真当我是个筏子,就这么无情地推出去了!”他想想就觉得有些不快,胸口像被什么堵着似的,略感憋屈,自我安慰道,“幸好他还是有所顾虑的,不敢明着动手,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他开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