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慧师太走得很安详,据从旁侍奉的女尼说,她临终之前还用了一顿素斋,斋后参禅的工夫人便没了。虽重病缠身,却未受什么罪。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见上安老太君最后一面。
庵中的女尼依着规矩将她的尸身焚化了,骨灰埋在钟塔之下。
静慧师太仓促离世,令安老太君悲痛不已,日夜焚经,为其超度。
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一场初雪稀稀落落下了两天两夜,雪一停更添了几分寒意。钟塔上四面漏风,安老太君不吃不喝连待了几日,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沐兰衣不解带地守在病床跟前,喂水喂药,擦脸擦身,都不劳旁人动手。将守贞岛和渔村的趣事讲给她听,也会引着她说些与静慧师太有关的往事。
安老太君起初不愿开口,架不住沐兰再三追问,便应付差事一样地说上几句。渐渐地有了倾诉的欲~望,说起她初入庵堂,静慧师太是如何开解她的,两人又是如何结伴云游,看尽世间疾苦的……
讲到解家出事,静慧师太拼死护她周全的时候,竟在沐兰面前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人的情绪最怕郁结,如同洪水,越堵越遭,疏导出来方是正道。安老太君落得一回泪,悲痛依旧是悲痛的,病却好了不少,第二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许是叫沐兰瞧见自个儿脆弱的一面觉得尴尬,便将沐兰赶了出来,“你这几日一直陪着我,怕也憋闷得紧了,出去疏散疏散吧。”
因静慧师太过世,庵里的气氛确实沉闷非常。沐兰几日不曾活动,感觉关节跟生了锈似的。左右闲来无事,便叫鹤寿留下照应,自个儿带了盘云出去。
这个时节实在没有什么景致可瞧,只后山有一片梅林,稀稀落落地开了几枝,尚能观赏一二。主仆二人依着小尼姑的指点,出得庵堂往后山而来。
久阴乍晴,积雪待化未化,空气染着凛冽的寒意,别样清新。沐兰沿着石阶往上走得一阵,身上微微冒汗,不由起了兴致,“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山顶。”
“好啊。”盘云一口应承下来,“姑娘可要当心了,我是在山里长大的,最在行的就是爬山。”
沐兰拢着棉氅笑道:“空口无凭,比了再说。”
喊一声“开始”,便卯足了劲儿往上攀去。盘云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到了半山腰,沐兰突然停了下来。盘云顿步不及,一头撞在她的后背上,“呀”地叫一声,忙扶住沐兰问道:“姑娘,您没事儿吧?”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沐兰答非所问。
盘云侧耳细听一回,“好像是有人在敲什么东西……”
沐兰听得还更真切一些,分明是金属撞击的声音,还夹杂着人声,分明是有人在打斗。隐隐约约听得不甚清楚,一时间无法判断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她不想无端卷入麻烦之中,立时掉头,“我们回去。”
盘云见她神色严肃,也不多嘴追问,随她沿原路返回。
走了没多远,沐兰再次停了下来。
“姑娘?”盘云叫她一声,见她没有反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蓝两白三道人影正你追我赶地朝这边疾冲过来。
那蓝色人影跌跌撞撞地跑在前头,两个白色人影紧追不舍,三人手里都拿着兵器,不时停下来缠斗一番。亦停亦走,很快便到了近前。
三人出手都是又快又狠,直逼对方要害。蓝衣人尚且看不出,两个白衣人身上已能瞧见血色。
盘云时常陪着沐兰习武,却都是点到即止,哪曾见过真刀真枪的打斗?唬得一张小脸儿煞白,紧紧地扯着沐兰的衣袖,“姑……姑娘,他们要过来了……”
上下山只有这一条路,继续往下走定会跟那三人撞个正着,往上走很容易被他们发现,难保他们杀完了要杀的人,不来寻她们灭口。沐兰迅速观望了一下,便拉着盘云躲到一块大石后面。
打斗声越来越近,一下接一下,清晰可辨。持续了约莫半刻钟的工夫,随着一声惨叫,有人倒了下去。
沐兰扒住大石,探头看去,只见其中一名白衣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另一个身上的白衣也已染上了大片的血迹,犹自顽强地拼杀着。
那蓝衣人的情况更糟一些,后背挨了长长的一刀,衣衫撕裂,露出翻卷的皮肉。随着他的动作,血滴四溅,脚下的积雪斑斑点点,像落了一地的红梅。
他的体力显然已经耗尽了,面对白衣人破釜沉舟的攻击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每一次看似即将丧命刀下,又堪堪躲开去。命虽保住了,可也难免再添新伤。
越打越艰难,终于在那白衣人一记重击之下倒了下去。白衣人占得先机,立时抢上前去,刀尖向下,笔直地插~向他的胸口。
沐兰听见盘云“啊”了一声,赶忙捂住她的嘴。一分神的工夫,那边风云突变。蓝衣人就地一滚,避开刀锋,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刺入对方的心脏。
她转头再看,只瞧见雪粉飞扬、鲜血喷溅之中,两个人一齐倒了下去。之后就跟全世界都静止了一般,再无一丝声音。
“莫不是两个都死了吧?”沐兰心下嘀咕着,又等了半晌,依旧不见那边有什么动静。
她不知道这几个人有没有同伙,会不会找过来,只知此地不宜久留,赶忙招呼盘云,“快走。”
盘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两腿发软,扶着大石才勉强站了起来,却哆哆嗦嗦的迈不成步子。
沐兰实在没有闲暇慢慢安抚她,说一句“再不走就没命了”,便拉着她往前走去。
生死关头,盘云到底鼓起了一些勇气。然而经过那几人倒地之处,只觉满地血痕叫周围的白雪一衬,格外触目惊心,胃口一阵翻腾,“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沐兰叫她带得脚下一顿,正要催她快走,那原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蓝衣人突然一跃而起,朝她飞扑过来,五指成钩,抓向她的喉咙。
她一声惊叫尚未溢出口边,那只手却在距离她脖颈不足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她惊魂甫定地望过去,一张熟悉的脸孔便撞入眼帘,“是你?!”
——(未完待续)